第二章 何度目の不純か

　　2014年10月7日，火曜日的早晨。

　　千代田線的地下鐵列車在霞關(guān)站靠站停車，嘟嘟的警報聲響了幾次后，配雙綠色飾帶的銀色地鐵車廂車門開啟，東京的上班族們從沙丁魚罐頭一樣擁擠的車廂中如潮水般涌出。

　　穿著一身藏青色西服套裝的林真秀和往常一樣隨著人流走向出口，路過地鐵便利店時，進去在雜志架上翻了翻，買了本當(dāng)天出版的雜志放在拎著的公文包中。

　　出了霞關(guān)站，來到地面上，在秋日的陽光下，沿著潮見坂向西北方向走約三百米，馬路北側(cè)那座方方正正的八層大樓就是他上班的地方。

　　查驗身份后進入辦公樓，林真秀一路和人輕聲打招呼，不停欠身說著“早上好”、“早上好”后進入了辦公室，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放下公文包，打開電腦，開始處理上午的事務(wù)。

　　先是打開日程表，看一眼今天的工作安排，然后登錄郵箱，瀏覽從昨夜到今晨積累的工作郵件。郵件每天都很多，但多數(shù)是部門內(nèi)部的群發(fā)郵件，只要看一眼知道有這件事就可以，只有一封郵件是早上剛發(fā)出，單獨發(fā)給他的。

　　郵件來自韓國文化院，主題是感謝信，感謝林真秀在JYP 2014年日本藝人選秀活動給予的幫助。他隨手回復(fù)了郵件，禮貌性地稱贊了幾句選秀活動，表示期待明年再見。

　　接下來就是上午部門內(nèi)的短會，之后處理了點事務(wù)，中午吃飯的時間也就到了。

　　他沒有和往常一樣去食堂，而是從公文包中拿出早上買的雜志，卷起來拿在手中，下樓到了對面中央廳舍一樓的みとう庵，要了一碗蕎麥面。在等待的時候，將手頭的雜志打開看了起來。

　　這份雜志封面非常質(zhì)樸，和日本雜志的封面常見的那種花里胡哨截然不同，最上方是雜志的名字——《周刊文春》。

　　“今天沒什么政治丑聞嘛?！毕瓤戳讼骂^條故事，他有點失望，腹誹了一句。

　　《周刊文春》這時候還不是娛樂圈的文春炮，報道日本各種腐敗、無能的政治丑聞、針砭時弊才是重點。林真秀很喜歡在みとう庵看《周刊文春》那些大臣受賄、議員偷情的報道，這會給他一種“雪夜閉門讀禁書”的刺激——在辦公室看就太作死了，盡管他覺得，每次《周刊文春》發(fā)刊日的當(dāng)天，許多同僚和他一樣，公文包中也藏著一本。

　　意興闌珊地往后翻頁，還是沒發(fā)現(xiàn)關(guān)心的內(nèi)容，他有些腹誹，“舛添要這個右翼都就任半年多了，還沒丑聞報道出來，連職棒選手吸毒都沒了，這期不會只有藝能界緋聞吧。”

　　像是呼應(yīng)他的腹誹一樣，翻過一頁他就看到內(nèi)頁中右上角大大的標(biāo)題——“乃木坂46的初丑聞！在街邊與對象‘激吻’”映入眼簾。

　　真有藝能界緋聞了？這是林真秀腦海中浮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

　　乃木坂46，那個AKB48的公式對手？這是他腦海中浮現(xiàn)的第二個念頭。

　　林真秀是知道乃木坂46的。

　　21世紀(jì)第一個十年開始的時候，AKB48進入烈火烹油的鼎盛時期，隨著報紙、電視密集的報道走出偶像宅的次文化小圈子，讓整個日本都認(rèn)識到握手偶像的強大。2011年，憑借公式對手這個稱號，乃木坂46也搭著順風(fēng)車進入了許多人的記憶中。

　　“嘖，文春又干上秋元康了?！?p>　　作為《周刊文春》的老讀者，他很早就知道了文春和秋元康的恩怨，乃木坂46掛著“總制作人：秋元康”的名頭，被文春盯上不足為奇。

　　“前年是HKT的指原莉乃，去年是AKB的峯岸南，今年是乃木坂的誰？”

　　“松村沙友理？”林真秀看到這個名字就感到不悅，所有發(fā)さゆり這個音的名字都會讓他想起高瀨早百合。

　　于是，他厭惡地將視線轉(zhuǎn)向作為配圖的人物官方照片，然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名字的主人竟然認(rèn)識——雖然沒有戴黑框大眼鏡，林真秀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就是前幾天深夜的那個早百合。

　　他立刻又去看其他配的照片，發(fā)現(xiàn)其中有幾張非常熟悉，一張是9月29日那天深夜，他看到“早百合”和男性街邊的照片，一張是兩個人在公寓前接吻的照片。

　　那天偷拍的轎車是該是《周刊文春》的。原來她是戀愛禁止的握手偶像，難怪那天看來害怕得那么明顯。

　　林真秀放下雜志，臉上平靜，心里卻略有一點波瀾。

　　他對偶像沒興趣，只是沒想到親眼看到過一個緋聞現(xiàn)場，自己日復(fù)一日的平淡生活中還真遇見了一次驚奇。

　　松村沙友理，林真秀記住了這個名字。

　　不過，小偶像的不倫緋聞對關(guān)注她們的粉絲而言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對大多數(shù)成年職場人士來說只是很快就會忘記的小八卦。要不是幾天后，在早上例行查看郵件時，看到一封來自JAPAN EXPO組委會的郵件，林真秀或許在多年后才會想起經(jīng)歷過這么一件事，居然和一個小偶像面對面過。

　　郵件主題：“JAPAN EXPO 2014東京都感謝祭曲目調(diào)整”

　　看完郵件后，他想了下，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內(nèi)線號碼，嘟嘟一秒后電話接通。

　　“這里是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的村上駿?！?p>　　“村上，我是林?！彼麊?，“JAPAN EXPO感謝祭曲目調(diào)整是怎么回事？上個月已經(jīng)確認(rèn)過，為什么突然要改動？”

　　“是的，剛才已經(jīng)打電話問了組委會，回答說，因為有表演者突然被報道不倫事件，一些相關(guān)廣告已經(jīng)下架，表演者的贊助商也停止了贊助，為了避免負(fù)面影響，組委會進行了必要的調(diào)整?！?p>　　“取消表演嗎？表演者是誰，什么不倫事件？”

　　“是的，取消了。表演者是乃木坂46，她們一名叫松村沙友理的成員被《周刊文春》曝光和《少年JUMP》的已婚編輯佐井慶英發(fā)生了不倫?！?p>　　林真秀想起前幾天看到的那篇文春的報道，微一沉吟，又問：“組委會之前為什么邀請她們？”

　　“她們是今年JAPAN EXPO展商和贊助商樂天邀請的巴黎展會表演嘉賓，7月5日現(xiàn)場表演動員了五千人入場，組委會考慮到感謝祭的主題和她們在巴黎表演的表現(xiàn)而邀請的?！?p>　　“我知道了?！彼麤]再問下去，掛了電話。

　　“我不會隱退的！”

　　“就算報道了，我也會堅持下去。無論怎么逼迫，我也不會退縮。”

　　那天晚上的情景，此時浮現(xiàn)在林真秀的腦海中。

　　“已經(jīng)開始影響團隊了，你還能繼續(xù)堅持嗎，真的會不放棄？”

　　他倒是有些想知道，松村沙友理現(xiàn)在會怎樣回答。

　　太陽從升起到落下，窗外由明亮漸漸黑暗，又一天過去了。

　　林真秀下班和同僚一起在料理屋吃了晚飯，又在居酒屋續(xù)攤稍微喝了幾杯啤酒后，回到了位于赤坂的宿舍。

　　換上居家服，坐下來，慢慢揉搓太陽穴，放松一天的疲憊時，他又想起了今天盤桓在心里的問題，猶豫了下，起身打開筆記本電腦，以“乃木坂、松村沙友理、不倫”作為關(guān)鍵詞，搜索起相關(guān)新聞。

　　《スポーツ報知》的一篇《乃木坂?松村沙友理、不倫騒動ラジオで涙の謝罪「妻帯者とは知らなかった」》（乃木坂?松村沙友理在不倫騷動廣播中流淚道歉罪，不知道對方是有婦之夫）報道很快映入眼簾。

　　他點進去看了一遍，然后按照“乃木坂46松村沙友理不倫路チュー號泣謝罪”這個關(guān)鍵詞找到了這篇報道中提到的10月8日22點，松村沙友理和乃木坂46另一名成員生駒里奈共同主持的電臺直播音頻。

　　點擊播放，林真秀閉目傾聽。

　　“可能已經(jīng)有不少人知道了，這周發(fā)售的周刊上刊登了關(guān)于我的事情?！?p>　　“這其中寫的有很多都不是事實，我讀了那篇文章真的很震驚?！?p>　　“這件事，因為我輕率的行動給各位，還有成員和相關(guān)人員都添了很多麻煩真的很對不起?！?p>　　“這件事中寫到的男方，不是我在工作上認(rèn)識的，是我因為煩惱著各種各樣的事情鉆牛角尖的時候，在街上和我搭話，雖然在平時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但是那天我們?nèi)コ燥埩??！?p>　　“談話的內(nèi)容大部分是動畫或者漫畫之類的相關(guān)興趣，完全沒有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感覺?！?p>　　“被這篇報道拍到照片的那一天，我在煩惱著，喝了很多不會喝的酒不小心醉得非常厲害，再次看到照片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和對方見面的時候用的是假名，所以完全不知道對方的事情，也不知道對方是有家室的?，F(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樣的報道，對造成對方家人的不快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我們彼此其實基本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只是因為聊同樣興趣的話題而成為朋友這樣認(rèn)識的，我自己也覺得這樣真的是很輕率的行為而感到很后悔。”

　　“這件事給許多人都添了麻煩真的感到深深的歉意，真的非常抱歉，現(xiàn)在，充滿了抱歉的心情。”

　　他睜開眼，滿是驚訝。

　　雖然從一開始的平靜到之后的哽咽、哭泣，悔恨、謝罪的情緒表達(dá)很充分，但是這種睜眼瞎話會有人信嗎？文春的報道可都說了，兩人在松村沙友理進入乃木坂46之前，做寫真模特的時候就認(rèn)識了。

　　當(dāng)然，也不能說全是瞎話，不知道對方有妻子可能是真的。一個漫畫雜志的編輯，就算是報道中提到的是年入千萬円的資深編輯，也不至于有吸引力到可以讓背靠索尼音樂娛樂的頂級偶像女團TOP成員甘愿當(dāng)“愛人”。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隱瞞已婚事實，誘騙一個二十歲出頭、社會經(jīng)驗少的小姑娘比較可信。

　　這就是你的“就算報道了，我也會堅持下去。無論怎么逼迫，我也不會退縮”嗎？還是運營方面打算死保她的宣言？

　　在危機公關(guān)的黃金時間里，松村沙友理說的每一句話肯定要經(jīng)過運營的審核，說不定就是運營方擬的稿子。這種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的發(fā)言說得也太過了，運營都能通過，這態(tài)度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

　　他思忖著，不知道這是乃木坂46合同會社有人情味，還是運營舍不得搖錢樹倒下——林真秀查過乃木坂46合同會社的股權(quán)構(gòu)成，也知道了松村沙友理在團隊中的地位。

　　那是連他都要驚嘆的業(yè)績：第一張單曲到第九張單曲，開了二百四十五部個別握手會，完切二百零一部。只算完切部分，按照每張單曲不含稅一千円，一部六百張握手券來算，就是一億兩千萬円的收入。在乃木坂46中，已開握手會部數(shù)排名第二，第一個達(dá)到單曲握手會全部完切（第四單），總完切率排名第二。

　　林真秀覺得如果自己是乃木坂46的運營，也會想辦法保下她。

　　再繼續(xù)聽下去，另外一個名叫生駒里奈的成員不斷安慰松村沙友理，給她打氣，表示對她的支持。仔細(xì)分辨用詞、語氣和情緒，似乎是真情實意，這就有些難得了。要知道，松村沙友理惹出來的不是單純的緋聞，而是不倫的丑聞，拖著團隊掉進泥坑都可能。

　　這個偶像組合有些意思，也不知道實力怎么樣。他打開瀏覽器，熟稔地輸入coniconi.com這個域名，搜索到乃木坂46最新單曲的MV。

　　在一個簡單的故事引子之后，“何度目の青空か？”幾個白色的字在藍(lán)天白云的背景中浮現(xiàn)。緊接著，節(jié)奏感強烈的鋼琴聲響起，一個及肩短發(fā)的女孩從十幾個單膝跪在地上的女孩中站了起來，揚起頭，唱道：

　　“校庭の端で反射してた”

　　“誰かが閉め忘れた蛇口”

　　“大事なものがずっと流れ落ちてるようで”

　　“風(fēng)に耳を塞いでた”

　　……

　　詞曲都很好，MV的故事也有趣，這個叫生田繪梨花的Center的獨唱部分給人印象深刻。他看完MV后，手指在桌面無意識地不斷輕擊，最后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