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比錢重要

　　黃某開車撞人故意殺人案是陳東野做獨立律師承接的第一個案件，陳東野對自己的專業(yè)知識信心滿滿，對于辯護的策略也早已胸有成竹。不過對于如何說服黃某的妻子拿出一大筆錢來，賠償給被害人家屬，爭取得到被害人家屬的諒解，這對于陳東野來說才是最大的為難之處。

　　陳東野一是缺乏相關的經(jīng)驗，二是將心比心，陳東野覺得攤上這樣一個賭鬼丈夫，把家里的現(xiàn)金幾乎都輸光了，黃某的妻子已經(jīng)夠倒霉了。

　　如今還要變賣房產(chǎn)只為留他一命，而他就算保住一命也要在監(jiān)獄呆上將近二十年才能出來，等到他出來都已經(jīng)老得沒有勞動能力了。到時還要她的兒子養(yǎng)這么一個累人累己，不僅沒有盡到撫養(yǎng)責任，還名聲敗壞的父親，這到底值不值得？

　　陳東野從看守所出來后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陳東野已經(jīng)電話約了黃某的妻子林女士明天上午會面。不過陳東野還沒有想好怎么與對方溝通。

　　出于律師的保密職責，陳東野不應該拿這個案件的信息與別人討論。不過陳東野在如何勸說林女士拿出賠償款這一事情上，從下午想到晚上，心里還是拿不定主意，最終還是決定晚上回家向葉姍請教一下這說辭，該如何組織語言才比較穩(wěn)妥有把握一些。

　?。蓭煴Ｃ芰x務，是指律師在執(zhí)業(yè)中接觸到委托人的個人隱私、商業(yè)秘密或其他個人資料、信息，未經(jīng)委托人同意不得向第三人公開，當然也包括不得向媒體公開，甚至不得向國家機關公開。

　　律師在執(zhí)業(yè)中，為了解案情，不可避免地要了解到委托人的很多資料、信息、證據(jù)，這些內容有的是委托人的隱私，有的是商業(yè)秘密，有的雖然不是隱私和商業(yè)秘密，公開了對委托人也會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律師都有為委托人保守秘密的責任。

　　律師的保密職責，是職業(yè)性質決定，是律師的法定義務，也是委托合同義務。即使合同中沒有約定保密責任，律師的保密責任也是不能免除的。

　　當然在委托人授權律師公開相關信息的情況下，律師不越權地公開任何隱私或商業(yè)秘密都是允許的。律師違反了保密義務，給委托人造成名譽損失或經(jīng)濟損失，是要承擔賠償責任。）

　　晚上陳東野提前回家做了一大桌葉姍愛吃的美食，準備先用好吃的堵住葉姍的嘴，免得被她挖苦，昨天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獨立，要獨當一面處理問題，結果第二天就被現(xiàn)實打臉了，還得灰溜溜的乖乖向前輩請教。吃人嘴短，陳東野希望葉姍一會諷刺他的時候能嘴下留情。

　　陳東野等了很久，直到晚上11點多，陳東野三次重新熱好菜時，葉姍才一臉疲憊的回到家，看樣子有些心事重重。

　　葉姍見到陳東野做好了一桌子她愛吃的菜在等她，一時間有些感動，放下公文包，一把拉過陳東野緊緊抱了一下，并親了一下陳東野的額頭。

　　陳東野被葉姍突如其來的親近驚訝了一下，神情有些錯愕。要知道自從兩人合住一來，葉姍都有意無意的和陳東野保持距離，這讓陳東野一直很郁悶。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但是兩人的感情進展一直很緩慢，就連葉姍的父母也感到著急。

　　陳東野輕輕拍了拍葉姍的后背，擔心的問道：“珊姐，是律師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怎么加班到這么晚才回來？”

　　葉姍拉開飯桌椅，坐下拿起碗筷道：“先吃完飯再說，我都快餓死了?！?p>　　陳東野見狀暫時不好多問，也拿起碗筷吃飯。

　　葉姍見今晚菜色異常豐富，笑了笑道：“東野，你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必盜。是不是法援的案子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了？說來聽聽吧，我?guī)湍銋⒃攨⒃?。不用不好意思，虛心向前輩請教疑難問題解決方案，這是每個新手律師的必經(jīng)之路。呵呵，某人這打臉的節(jié)奏有些快啊，啊哈哈.....”

　　陳東野心里吐槽道：我姐果然還是心地善良卻嘴下不饒人。

　　時間不早了，陳東野讓葉姍一邊吃飯，一邊聽案情，陳東野把黃某的案件信息脫敏后簡要敘述了一遍給葉姍聽，并把自己遭遇的為難糾結之處虛心向葉姍請教。

　　葉姍聽完后，也皺起眉頭，有些唏噓的感嘆道：“人心難測啊，人心易變，人心最是經(jīng)不起物質考驗。這種涉及家庭夫妻財產(chǎn)的案件，讓我想起來就打寒顫。這女人做律師久了，可能就不會想結婚了。我辦到20起涉及家庭財產(chǎn)案件后，就開始懷疑愛情，30起時懷疑婚姻，逐漸累積到第50起那天，我對自己說：你以后要努力賺錢，爭取當個蕭亞軒?！?p>　　“這種事情你向我請教也沒有用，我給不了你什么好的建議，我的做法一向都是單刀直入，當事人愿意怎么選擇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是冷漠無情袖手旁觀，還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愛咋咋地，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作為律師不干涉委托人的任何想法。，反正是聽他們怎么說就怎么做，有什么后果都是他們自己承擔。我事先把各種選擇的后果說清楚，他們自己做的決定，事后他們反悔了也別來找我?！?p>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陳東野覺得葉姍的做法也很適合自己，便不再糾結，律師只需做好專業(yè)本分的事情就行，其他應該由當事人自行決定，律師不宜介入過多。陳東野打算明天決定把該說的說清楚，至于怎么選擇，這是人家的家事，就讓對方考慮清楚，自己做決定。

　　兩人吃完飯后，陳東野主動問起葉姍的律所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

　　葉姍意興闌珊地道：“我們律所的趙主任去年負責的一個上市公司IPO項目出事了，可能涉嫌欺詐發(fā)行，我們律所作為該上市公司的法律服務專業(yè)機構，證監(jiān)會認定律所未曾勤勉盡責的理由，主要包括：未審慎核查和驗證相關資料，將對我們律所進行大額罰款處罰?！保ㄗC監(jiān)會引用《證券法》第一百七十三條：證券服務機構出具法律意見書，應當勤勉盡責，對所制作、出具的文件內容的真實性、準確性、完整性進行核查和驗證。）

　　“而好巧不巧的是，趙主任這段時間正好在和他老婆打離婚官司，過錯方在趙主任，是他搞婚外情出軌在先。兩人現(xiàn)在對財產(chǎn)分割問題爭議不下，已經(jīng)做了夫妻共同財產(chǎn)訴前財產(chǎn)保全。趙主任銀行賬戶已經(jīng)被凍結，房子也沒辦法過戶交易，他現(xiàn)在拿不出錢來交這筆罰款?！?p>　　“你知道，律所一般都是適用特殊普通合伙制度，趙主任作為高級合伙人，他單獨重大過失犯下的錯誤，我們律所其他兩個高級合伙人本不用被連帶著一起承擔。但他拿不出錢交這筆罰款，我們律所的業(yè)務也將被影響，我作為高級合伙人之一只能想辦法湊錢先把罰款交了，讓律所先恢復正常運營。事后再向他追償。這筆錢金額不小，我們兩個高級合伙人每人要先墊付500萬左右。”

　?。ㄌ厥馄胀ê匣镏贫鹊奶攸c：一個合伙人或者數(shù)個合伙人在執(zhí)業(yè)活動中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合伙企業(yè)債務的，應當承擔無限責任或者無限連帶責任，其他合伙人以其在合伙企業(yè)中的財產(chǎn)份額為限承擔責任。合伙人在執(zhí)業(yè)活動中非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的合伙企業(yè)債務以及合伙企業(yè)其他債務，由全體合伙人承擔無限連帶責任。）

　　陳東野有些疑惑道：“我國的證券虛假陳述法律責任不是分層次的嗎？在招股說明書或其他信息披露文件中存在虛假陳述（包括引人誤解的陳述、重大遺漏）的，一級市場的發(fā)行人和二級市場的上市公司承擔的是絕對責任，即不考察主觀過錯，只要披露文件中有虛假陳述，就要承擔責任；而律所作為證券中介服務機構承擔的是過錯責任，即要證明他們對虛假陳述之披露具有故意、放任、疏忽等可以歸責的心態(tài)，而不只是按結果追責。律所提交了申訴進行辯解沒用嗎？證券公司保薦人、會計師事務所和律師事務所三家的收費有明顯的數(shù)量級等差，而且律師事務所在發(fā)行上市業(yè)務中收費較低，一般不到100萬，證監(jiān)會這個罰款金額未免也太重了吧！”

　　葉姍嘆了口氣道：“證監(jiān)會新出了一個《公開發(fā)行證券公司信息披露的編報規(guī)則（第12號）——公開發(fā)行證券的法律意見書和律師工作報告》，里面有幾項新規(guī)定：律所通過法律意見書對發(fā)行上市的所有披露事項的真實、準確、完整承擔責任，不僅包括法律事項，還包括非法律的財務等事項。律師在出具法律意見時，不得有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我們律所剛好撞在槍口上，被當成典型，這是被用來殺雞儆猴了?！?p>　　陳東野有些擔憂道：“那珊姐，你這筆錢打算怎么籌集？你的錢夠嗎？實在不行就把我們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吧，現(xiàn)在房價在不斷上漲，我們現(xiàn)在這套房子估計得值1200萬左右，抵押貸款按房子估值5成算，也就有600萬左右，應該夠你應急之用了?！?p>　　葉姍聽陳東野這樣說，心里有些感激陳東野的體貼，讓自己因為難為情而說不出口的話，主動先說了。葉姍知道她們兩現(xiàn)在的關系有些尷尬，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離法定的婚姻關系就更遠了。陳東野沒有法定的義務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幫助自己。

　　葉姍原本是打算把兩人按份共有的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賣了來籌錢，不過這些日子以來，葉姍已經(jīng)習慣了和陳東野兩人一起生活，心里雖然暫時沒勇氣把兩人的關系在上一個臺階，但也不舍得改變現(xiàn)在這種她覺得舒服且自在的相處模式。而如果只單獨抵押葉姍的那一份額，貸款金額也根本不夠。是以遲遲做不了決定，葉姍覺得和陳東野兩人沒名沒分的，也有些難為情向陳東野開口讓他同意把房子整體抵押給銀行。

　　陳東野看著葉姍一臉感動的樣子，心里有些納悶，他覺得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這不是很自然的安排嗎？

　　葉姍不一會就調整好情緒，對陳東野笑道：“是你說的哈，就這么說定了，我可沒有逼你，到時候要是還不上錢，被銀行收房拍賣，你可別后悔啊?！?p>　　陳東野嘟囔了一句，這房子本來也是白得來的。

　　葉姍白了陳東野一眼。

　　陳東野趕緊改口道：“就你葉大律師的業(yè)務水平和行內口碑，相信不用多久這筆錢就賺回來，我一點也不擔心哈?！?p>　　葉姍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會說話。你這小子在外面整天擺著一張冷臉，還整天帶著副墨鏡，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在我這就成天嬉皮笑臉，油嘴滑舌的。你這表里不一的毛病也要改改。以后出去見客戶，多少給點笑容，畢竟我們這一行也是服務產(chǎn)業(yè)。專業(yè)水平高很重要，但客戶評價好更重要，客戶滿意了，回頭客才多。”

　　陳東野撇了撇嘴道：“珊姐，瞧你說，把律師說得和足浴技師一樣?！?p>　　葉姍聽到技師兩個字，斜眼撇著陳東野道：“啊哈，你小子還知道的不少啊，技師這么專業(yè)的叫法都知道，看來沒少去做大保健了啦。難怪你說給你的實習工資少了，不夠花，要餓肚子，感情你是把錢都花到這些地方了？是不是李德那小子帶你去的？還是雅人叔那個老不正經(jīng)的帶壞你的？去了幾次？有沒有做全套？趕緊給我如實招來！”

　　陳東野頓時腦袋一大，自己一不小心把他每次找雅人叔吃飯時，雅人叔說他正在足浴按腳沒空過來的短信回復內容給說了。

　　陳東野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珊姐，你別誤會，我不是那樣的人，那些地方我從來沒去過。真的，不信你查一下我的手機定位記錄?！?p>　　葉姍看見陳東野那一臉著急忙慌解釋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噗呲一聲笑了道：“切，你是我的誰啊？干嘛要查你的手機，你愛干啥干啥，記得在外面注意衛(wèi)生和做好安全措施，不要惹些不干凈的病回來，不然我非趕你出去睡大街不可！”

　　陳東野見葉姍顯然是在打趣自己，于是很配合地對葉姍擠了擠眼道：“珊姐，你是我的優(yōu)樂美啊，我會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了?！?p>　　葉姍肩膀抖了一下，咦的一聲道：“惡心死了，趕緊去洗澡睡覺吧，明天還有大把事情要忙呢?！?p>　　陳東野伸頭偷偷親了一下葉姍后，然后跑開道：“珊姐，這是利息，哈哈，我去洗澡去了?！?p>　　葉姍看著陳東野在自己面前經(jīng)常說話像個大男孩一樣，沒心沒肺的，不自覺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