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談
夜深人靜孤月輪，蟲音兮兮宵古今，無邊風月在幽禁，風雨瀟瀟落梧桐。
陳東野回到住處，已是深夜兩點多鐘，今天從早忙到晚，馬不停蹄忙碌了整整一天，周身疲憊，饑腸轆轆，餓得快眼冒金星。律師這行當真是累人，沒點過人的體力和意志力，平常人真心干不長。
為了不吵醒葉姍，陳東野悄悄打開房門，輕手輕腳走到廚房，打算先找點面包和牛奶墊墊肚子，再去廁所洗澡刷牙睡覺。
正走到客廳與廚房連接處，只見葉姍一臉嚴肅的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有些呆呆出神地看著電視柜旁邊的律師榮譽獎章展示柜。
陳東野有些做賊心虛，擔心葉姍詢問他這么晚是去干嘛了？他不想編謊話騙葉姍，更不想讓她知道了他和李德偷偷跑去賭場賭博。率先開口問道：“珊姐，怎么這么晚還沒睡呀，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律所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俊?p> 聽到陳東野的聲音，葉姍這時才緩過神來，見到陳東野這么晚才回來，連忙心疼問道：“東野今天的案子很復雜嗎？怎么做得那么晚才回來。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冰箱里還有一些面包，牛奶和火腿腸。”話一說完便要起身給陳東野去廚房拿吃的食物
陳東野連忙道：“珊姐，我自己來就好，你還沒有回答我問題呢，剛剛看你神情一臉沉重，是不是你們律所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陳東野自行廚房，把冰箱里的牛奶和面包火腿腸都全部都拿了出來，抱在懷里，放到客廳的茶幾上，一邊狼吞虎咽的補充能量，一邊努力當個合格的吃瓜群眾，靜靜地聽葉姍說她們律所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葉姍有些傷感地道：“今天我們律師收到經偵辦的通知，要正式拘留我們律所的趙主任，原來他不是重大過失，而是與上市公司高管以及投行的人一起串通，故意偽造合同，捏造新增客戶，制作虛假財務報表，虛增利潤，從而盲過證監(jiān)會審委會，欺詐發(fā)行股票?！?p> “趙主任前天起就沒來過律所，人估計已經潛逃出境了，最過分的是，前幾天他通過給一家開曼群島公司轉中介服務費的方式，把律師的流動資金全部轉走了，這里面包含我們全體合伙人的入伙保證金?！?p> “他這樣一搞，律所的人心基本都散了，律所算是徹底垮了，我們幾個高級合伙人，合計了一下，放棄了拯救律所的原計劃，這種情況下只好散伙了，大家各自尋找新的出路?！?p> 陳東野見葉姍停頓了一下，連忙問道：“那珊姐，你有什么打算？作為受到過證監(jiān)會獎勵的金筆律師，你應該是個去哪里都有律所搶著要的律師吧？”
葉姍神情有些落寞地道：“事發(fā)突然，我還沒有提前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嚴格算起來，趙主任可以算是是帶我進律師證券業(yè)務的指導老師，我的大部分證券業(yè)務知識和經驗都是那幾年跟著他做案子時學會和積累起來的。
趙主任不是一個貪財的人，平時對物質享受的需求也不高，真想不通他為啥做出這樣自毀前程事情出來，完全不顧自己大半輩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業(yè)界好名聲?！?p> 陳東野見葉姍眼眶似乎紅了起來，連忙勸慰道：“人算不如天算，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許趙主任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p> 葉姍問道：“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陳東野道：“你不是說過他婚內出軌嗎？或許那個第三者就是誘導他做出糊涂事的原因。畢竟錢多能迷人眼，色欲熏心亂性情啊。”
聽陳東野說道色欲熏心，葉姍耳朵一豎，立馬警覺起來，嗅了一下陳東野身上的味道，一臉狐疑地問道：“你今晚去哪里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還有你這一身的女人香水味，是從何而來？趕緊給我老實交代！”
陳東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懊惱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腦勺，只好老老實實向葉姍交代了今晚和李德去賭船查找證據的行動經過。
葉姍聽著聽著，激動地噌的一下站起來，正要開口，隨即似乎想到什么，話沒說出口，只是在客廳來回走了一圈，不斷地深呼吸和緩慢吐氣，調整自己狀態(tài)。
葉姍盡量讓情緒平和下來后才道：“東野，我知道這是你獨立后接手的第一個案子，你很想做好它，但是你這樣的做法實在不夠理智也不夠成熟，不是一個專業(yè)律師所應該選擇的思路。你知道你今晚的行動有多少隱藏的危險嗎？稍微出點紕漏，不僅有可能會斷送你剛剛開始的律師生涯，更有可能斷送你年輕的生命，你知道嗎！”
“東野，我知道你身手很好，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但你也別太自戀，你不是神，只是區(qū)區(qū)的律師，沒必要為了知道一個不太重要的真相，而拿自己的性命去賭，這不值得！”
陳東野道：“珊姐，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這是世界上，罪惡永遠不會消失，但是，若能撫平人心，為他人盡一份綿薄之力，我們律師的工作便是有意義的。我只想為一些需要別人幫助的人，做些有意義的事?！?p> “珊姐，我對自己能力的邊界有清楚的認識。我答應你，我不會去做哪些超出我能力范圍，而有可能導致發(fā)生生命危險的事情?！?p> 葉姍道：“嗯，你才剛剛開始做律師，不要逞強，慢慢來，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中你盡到了一個律師應該盡到的責任就可以了?！?p> “從司法實踐上講，犯罪嫌疑人的動機，對于警察偵破案件有很大的幫助，但對于法官來說，更重要的是看中犯罪嫌疑人的危害行為，不管是為報殺父之仇，還是報奪妻之恨，只要最終殺了人，沒有正當防衛(wèi)的違法阻卻事由，法官都一樣判故意殺人罪?！?p> “你今晚的冒險其實作用不是很大。我知道你的意圖，是想讓法官覺得你的當事人不是反社會人格，只是激情殺人，重復發(fā)生的危險性不大，希望能讓法官覺得你的當事人情有可原，留他一命?！?p> “但是這跟綁架罪中的，因追討債務而綁架他人，只定非法拘禁而不定重罪綁架罪的情形不同，不能類推適用。
綁架罪侵犯的是人身自由這個法益，而故意殺人罪侵犯的生命法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死不能復生，法律對二者保護的力度是不同的。
一般情況下法官不太可能因為你的當事人被詐騙，而同情他，從而對他的故意殺人行為，做出從寬處罰?！?p> 陳東野道：“這些我也都知道，我只是想盡可能還原真相，讓法官的自由心證能不要一上來就認為我的當事人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爛賭鬼，那樣在量刑辯論環(huán)節(jié)對我的當事人就太不利了！”
葉姍走到陳東野身旁摸了摸他頭道：“傻小子，你只是個法援律師，真的沒必要為當事人做到這種程度。再說你的當事人，他的殺人行為證據確鑿，本就不是個無辜的人。你找再多的品格證據，其實作用就僅僅是聊勝于無罷了。最重要的還是要盡快拿到被害人的諒解書，法官更看重是這個，等以后你案子做多了，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