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啟程
宅子是二進院的,內(nèi)宅靠北并排三間正房。
居中一間徐寧炆住著。
寧鈺被安頓進靠右一間。
她并沒有徑直回自己房間,而是拐個彎兒去了東邊一間廂房,黃朝的房間。
進了門,寧鈺走到圓桌上位坐定,黃朝亦步亦趨跟進屋,心里直打鼓。
這架勢,是要嚴刑逼供?。?p> “我說鈺哥兒,坐了六天船身上臭死了,你不回自己屋洗洗,來我這個糟老頭子這兒干嘛?你愛好獨特,我還要洗干凈吃飯呢?!?p> 黃朝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說話,一邊倒茶,屁股憑感覺尋找著椅子。
椅子腿摩擦地板的聲音……
知滿拖走椅子,黃朝險些坐空,看向知滿的眼神充斥不滿、疑惑。
“公子沒發(fā)話,不能坐?!敝獫M揚聲道。
“之前不也坐?”而且你家公子親口說的我是長輩。黃朝下意識反問,后面半句沒敢說。
“之前是之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知滿站到寧鈺左手邊,知意站在右手邊。
虎落平陽被犬……欺?。↑S朝嘴氣歪,瞪著眼磨了兩下門牙,轉頭看向寧鈺,立馬換了張笑臉:“好好好,不坐不坐。”
“先喝杯茶降降火氣,有什么話好好說,老年人不禁嚇?!秉S朝把本來替自己倒的那杯茶放到寧鈺面前。
“滿意,出去離遠些守著,我有話單獨問黃神醫(yī)。”
寧鈺沒有喝茶,待知滿知意帶上門腳步漸遠,才對黃朝道:“說吧,你是誰,打哪兒來?”
這家伙果然懷疑他了,在哪兒露的馬腳呢?
黃朝佯裝鎮(zhèn)定:“什么我是誰打哪兒來?濟南府臨巖縣,還能打哪兒來?”
“濟南府,臨巖縣,黃朝……”
寧鈺一詞一頓,緩慢的咀嚼著這幾個字,緩聲慢問:“你是嗎?”
“我不是黃朝我是誰?!不是我徐壯傻大個早死了!”黃朝暴跳,臉上顯出幾分厲色,表達抗議。
沒有同生共死的情義,也有千里逃亡的激情,完全不顧慮老人家有沒有心臟病,陰陽怪氣審問人,這樣真的好嗎?
一點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優(yōu)良品德也沒有!
“你是黃朝,呵呵!”
寧鈺輕笑,忽而想到什么,意味深長道:“唔,是有可能,你也是黃朝……”
“我當然是黃朝!”黃朝憤憤然,視線驟然與寧鈺含笑的目光相撞,心中一咯噔。
真邪門!明明笑得春光燦爛,怎么感覺被一只陰惻惻的喪尸王鎖定住,后背涼颼颼的。
笑瞇瞇故意拉長尾音的說話,嘖,聽起來真瘆人!
這家伙莫不是什么笑面惡靈轉世?
聽說古人都很迷信,萬一知道他借尸還魂,肯定會找來跳大神巫師捉鬼道士什么的,說不定還會把他架在火上燒烤,撒點燒烤料……
唉,古人又不懂穿越的奧妙,愁人。
怎么辦?有點慌——
慌個兔子腿!
你可是黃朝!
星際遠征戰(zhàn)艦首席軍事顧問,八百顆星球的所有者!
更別提另一個更響亮的名號——
最偉大的星際開拓農(nóng)業(yè)學家李小英的第一后勤助手的唯一實習生,肩負著人類重新吃上天然食物的光榮使命!
蒼老殘破的身軀禁錮不住你高傲而優(yōu)秀的靈魂,鎮(zhèn)定,鎮(zhèn)定,一個書呆子,怕他個紅燒肉,穩(wěn)住……
穩(wěn)住就是勝利!
寧鈺端著茶盞慢慢抿,似笑非笑審視面前的白眉老人,企圖看出點什么,可惜什么也沒看出來,黃朝目光坦蕩,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哼,倒會裝蒜!
一開始她就懷疑,黃朝一世行醫(y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腦子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是怎么從刀槍劍雨的戰(zhàn)場活下來的?
之前疲于奔命沒工夫細想,現(xiàn)在稍加推敲,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絕不是她在臨巖縣見到的黃朝!
言談舉止,處事態(tài)度,與刀子嘴豆腐心的黃朝簡直判若兩人。
看樣子他不打算承認——
無妨,有的是時間慢慢磨。
有點好奇他到底是不是老鄉(xiāng)呢……
“茶不錯,黃神醫(yī)慢慢喝,別喝太多,一會兒該用晚膳了?!币槐K茶飲畢,寧鈺起身,看了眼黃朝,負手走出廂房,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
黃朝目送寧鈺走出門,長長呼了口氣。
狐假虎威的家伙,在他大哥哥面前屁也不敢放,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倒是把好手。
“我親愛的美少女將軍,你啥時候開著戰(zhàn)艦來接我啊?徐寧鈺那個陰晴不定的家伙太難伺候了……”
黃朝躺在床上仰天長嘆,聽到仆婦喊吃飯,一溜煙人到了前院飯廳。
徐寧炆和謝蘊擦黑進的書房,晚膳沒出來吃。
寧鈺不放心,去書房門口轉悠一圈被徐寧炆的長隨攔在門外,訕訕回房泡腳睡覺。
洗腳水剛端上來,徐寧炆的長隨在門外通報:“七公子,公子讓我告訴你半個時辰后啟程回南里縣?!?p> 謝蘊帶來消息,昭國公次子燕時現(xiàn)身望京,奪回了玄英軍軍權,正率領八萬玄英軍千里奔襲回援關中,東江王不日將親率大軍自湖廣出發(fā),征討關中,意圖一舉殲滅昭國公勢力。
湖廣將亂,岳州府將亂。
徐寧炆決定將仆從一并帶走。
謝蘊送到碼頭。
“寧炆兄,此一別說不好就是永別,來來來,好兄弟抱一個,黃泉路上不苦寒。”
徐寧炆嫌棄,側身避開,“與虎謀皮,被虎撕碎也是活該!”
“不愧是生人勿進居首位的寧炆兄,好狠的心腸……”謝蘊痛心疾首,委屈的轉向寧鈺,“還是我們小七好,快給謝大哥一個安慰的抱抱?!?p> 她才不要!寧鈺一步跨到徐寧炆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瞅。
咚!
“哎呦!”
謝蘊一扇子狠狠砸下,寧鈺腦仁巨震,抱頭躲回徐寧炆身后,大聲告狀:
“大哥哥你看謝大哥,過去六日他就是這么揍我的,腦殼上的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提議酬金減半,不,全扣,算是他手欠打人的補償加懲罰?!?p> “好你個小白眼狼,還想扣酬金,信不信我打一聲招呼,叫你和你兄長今日登不了船?到時候可別哭鼻子?!敝x蘊威脅道。
“你才不敢,你還指望我大哥哥替你辦事呢?!?p> 寧鈺摸著頭又探出半截身子。
“哈,小屁孩不打不長進,你給我過來!”謝蘊伸手去抓,寧鈺“噔”一下跳到徐寧炆右手邊。
謝蘊又抓,寧鈺再躲……
兩個人以徐寧炆為軸玩起躲貓貓。
“好了!”登船的梯子放下來,十幾個仆人開始搬運輜重,徐寧炆冷聲發(fā)話。
眾人登船。
等人都上了船,船夫升起船帆,寧鈺趴在欄桿上,沖謝蘊揮手:“謝大哥,再見!山水有相逢,你要保重,如果外邊待不下去,歡迎躲到南里縣來?!?p> “小七的話謝大哥記住了,放心,我會拖家?guī)Э谌サ?,哈哈哈——?p> 謝蘊輕搖扇子,笑得花枝招展。
“謝大哥不會真來吧?”船駛出碼頭,寧鈺不確定的問徐寧炆。
“本人不一定,家眷有一半已經(jīng)在南里縣?!毙鞂帪傻馈?p> 哦?有貓膩!
“那……”寧鈺張了張嘴,把下一個問題吞回肚子里,因為徐寧炆已經(jīng)邁步往船艙走,顯然不想再回答任何問題。
后半夜,江面大雨傾盆。
雨點滾石般噼噼啪啪打在棚頂,轟隆雷聲混在雨點里一串接著一串炸響,大船在湍急的江水上劇烈起伏,一船的人誰也睡不著。
誰也不敢睡!
狂風亂卷,在船長號令下,船夫們各司其職,不斷調(diào)整船帆高度和方向。
“救……命……救……命……”
斷斷續(xù)續(xù)的呼救聲傳來,船夫頂著風雨靠近前甲板,望向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