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家村
夜里。
寧鈺躺在床上思考人生，耳邊傳來老娘綿長的呼吸聲。
南里縣隱匿在崇山峻嶺中，山勢險(xiǎn)要的確好守，但面臨三個重大問題。
兵馬，糧食，武器。
打防守戰(zhàn)，馬匹主要用于傳遞消息，需求量不大。
兵丁從百姓里動員，差不多能募集三到四萬，占據(jù)地理優(yōu)勢抗擊十萬人數(shù)以內(nèi)的來犯軍隊(duì)不成問題，會有流血犧牲，但值得。
糧食是不夠的，南里縣多山林，耕地少，必須在戰(zhàn)火燒至重慶府前屯糧，李小英的技術(shù)用作未來保障。
最難辦的還是刀槍劍戟，總不能扛著鋤頭砍柴刀跟人家的大刀長矛對拼，可武器都由衛(wèi)所嚴(yán)格把控，連重慶府知府也搞不到，大哥哥說有地下交易渠道，不知道能弄來多少。
差點(diǎn)忘了，還缺將軍。
帶兵打仗的，搭建軍寨的，訓(xùn)練民兵的。
練兵和武館教徒可不同，沒那么多時間讓你慢慢夯實(shí)基本功，很可能是一邊作戰(zhàn)，一邊練兵，要求速成。
“哎呀，煩人，一堆事?！?p> 寧鈺撓撓頭，睡意全無，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剛睡著，耳邊就傳來老娘溫柔又魔性的呼喚。
“兒子，閨女，閨女，兒子，起床啦，該去給祖母請安嘍，兒子，閨女……”
“不去！”寧鈺翻了個身把被角抱在懷里，抬腿將被子緊緊夾住。
三夫人扯不動被子，把寧鈺整個人拽起來扶住，“不去請安，也得起來吃早飯?！?p> “不吃，我不餓?！睂庘暽碜右煌?，頭重重栽進(jìn)被窩。
“昨晚剛躺床上就喊餓，我看你是犯懶病，人是鐵飯是鋼，一日三餐缺一頓都不成，飽一餐餓一餐，大病小災(zāi)遲早找上門……”
三夫人一邊拽寧鈺的胳臂，一邊絮絮叨叨，像一窩蒼蠅在耳邊嗡嗡嗡擾人。
寧鈺頂著一雙大眼袋，昏沉沉走進(jìn)飯廳。
六小姐柳心病還沒好，徐寧炆右手邊位置空著，寧鈺坐了過去，壓低聲音道：“大哥哥，有件事昨日忘記問，可有昭國公的消息？”
“昭國公的沒有，昭國公次子有一則?！?p> 正中下懷…寧鈺竊喜，“什么消息？”
“先前說這位燕二公子在望京奪回玄英軍兵權(quán)后回援關(guān)中，實(shí)則不然，他帶兵去了濟(jì)南府，親手?jǐn)貧s昌王，直言屠城之事乃榮昌王擅作主張有意抹黑，不過無人信他，昭國公民心已失?！?p> 玄英軍戕殺望京滿城百姓，榮昌王又在山東大行殺戮，不怪乎民心渙散。
燕家父子想爭天下，前路不可謂不艱難。
“大哥哥，以后關(guān)于昭國公府的消息，事無巨細(xì)，還請說給我聽?！睂庘曌Я俗鞂帪傻氖直郏曇舾土诵?。
徐寧炆把手臂扯出來，疑狐的瞟一眼寧鈺。
“嘿嘿?！睂庘暫┬?。
“我指兩名探子給你，想知道什么，自個兒安排?！毙鞂帪上勇闊?，索性指兩個人給她，由她自己折騰。
“真的？”寧鈺兩眼釋放出光芒，“大哥哥，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英俊瀟灑，多才多金，大方，大氣——”
“坐回自個兒位置去?！毙鞂帪衫淅浯驍鄬庘暤牟屎缙ā?p> “哦。”寧鈺美滋滋坐回爹娘身邊。
徐寧炆看了看右手邊空蕩蕩的位置，微微蹙眉。
吃完飯，徐家人各自忙開。
徐寧炆親自帶人去南里縣外屯糧、購買兵器、兌換白銀。
學(xué)農(nóng)民起義，集結(jié)群雄第一步：忽悠！
寧鈺計(jì)劃里第一環(huán)，就是團(tuán)結(jié)全縣百姓聽她號令。
大老爺置辦拜禮，利用自己在南里縣的威望，聯(lián)絡(luò)南里縣內(nèi)的富商豪紳，調(diào)動募款募糧，同商會成員通氣兒，動員大伙兒積極響應(yīng)知縣大人的號召。
二夫人回張家武館，先勸說娘家父兄及武館弟子參與抗擊外敵。
然后著手編排一出街頭武打戲，打戲內(nèi)容取自前朝外邦入侵，南里縣婦孺老少操戈反擊的英雄事跡，宣傳戰(zhàn)爭的殘酷，調(diào)動百姓愛家護(hù)家情懷。
三夫人跑戲園子、茶館子，連春杏樓也不放過，將全城的戲班、說書先生和彈詞唱曲的全請到徐家，開始洗腦工作。
三老爺身為縣學(xué)書院的山長，三夫人派他動員學(xué)子。
讀書人的筆桿子嘴皮子擰成一股繩，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上陣殺敵不一定在行，口誅筆伐噴唾沫星子絕對當(dāng)世無雙，被他們盯上，乞丐也能被罵成兵。
二老爺也想出點(diǎn)力，可他除了當(dāng)惡霸，只會當(dāng)紈绔，二夫人思來想去，把他丟給武術(shù)班排武戲的弟子充當(dāng)?shù)谰摺?p> 大夫人處理內(nèi)宅事宜是一把好手，對外頭的事兒，隱隱存著膽怯，大老爺讓她專心陪伴老夫人，安排好徐家人飲食起居。
五小姐徐林芃也坐不住，跟在二夫人后頭跑腿。
寧鈺給兩名探子指派完任務(wù)，上午在衙門處理公務(wù)，把審雞毛蒜皮小案件的權(quán)利下放給典史趙遇海，言明往后無特殊情況，她只審大案要案，比如人命官司。
午飯?jiān)谘瞄T吃的。
剛吃完，一盞茶只抿了兩口，知滿和徐壯來接她了。
寧鈺剛走出大門，知滿指著一頭小黑驢，“公子，你看這頭驢怎么樣？公子吩咐的，溫順小母驢，不會騎馬的人也能騎，奴婢騎著來的衙門，走路特別穩(wěn)?！?p> “嗯，不錯?！睂庘暶嗣H腦袋上的一撮紅毛。
“賣驢的老板說了，這叫鴻運(yùn)當(dāng)頭，有紅毛的比沒紅毛的貴十兩銀子呢?！敝獫M洋洋得意邀功。
寧鈺從驢頭摸到驢屁股，越看越喜歡，抬腿往上爬。
“公子我?guī)湍?。”知滿見寧鈺半天爬不上驢背，幫忙把她推上去。
老夫人說的對，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你開了一扇門，必然會關(guān)上一扇窗，瞧，公子的腦袋天下第一聰明，手腳卻是天下第一笨拙，上馬下馬不行，上驢也不行。
寧鈺騎驢。
知滿和徐壯一人一匹馬。
一驢兩馬小跑在鄉(xiāng)村小路上，耳畔清風(fēng)掠過，鼻尖花香草味兒繚繞，逍遙又愜意。
“公子，給驢起個名字吧?！毙靿烟嶙h道。
“那就叫它……”
驢得得跑，驢腦袋上那撮小紅毛隨風(fēng)擺動，格外活潑亮麗，寧鈺勾唇一笑，“小紅燕吧?！?p> “小紅燕……好聽?！敝獫M笑開，沖著驢耳朵大聲循循善導(dǎo)，“小紅燕，以后你也是徐家的一份子了，要好好服侍公子，知道不？”
寧鈺：“……”總覺得這話哪里不大對，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徐壯哈哈大笑。
談笑間，目的地到了。
面前一條十來米寬的河，河上架著木板橋，河這頭矗立一塊石碑，刻著“李家村”三個大字，河對岸長著一棵兩人環(huán)抱的大柳樹。
木板橋是用繩索固定的吊橋，走在上面晃晃悠悠。
兩匹馬杵在橋頭踟躕不前，無奈只能將它們拴在路邊的樹上。
徐壯留下看馬。
寧鈺和知滿牽著驢過橋。
小紅燕倒是膽大，高高昂著驢頭，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一步步往前，比寧鈺和知滿還淡定。
過了橋，一位白發(fā)老者坐在大柳樹下抽旱煙。
知滿牽著驢，寧鈺上前詢問，“老伯，請問徐寧城家是哪一戶？”
“徐大人！”
不待老伯回答，一道驚喜的喊聲傳來。
頭戴草帽、背著背簍、扛著鋤頭的李小英正站在不遠(yuǎn)處，黝黑的瓜子臉上蕩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