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曠野
塞納城外不遠(yuǎn)處，兩個身穿黑袍的人正躲在陰影中小聲的交談。
“也就是說，你會在中立之地干掉他們？”一個黑袍年輕人把玩著一顆雞蛋大的璀璨寶石，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我的兄弟可是帶著五十多個護(hù)衛(wèi)，你確定能保證他不會活著抵達(dá)圣城？”
“科斯少爺，那些護(hù)衛(wèi)只能推遲您兄弟的死期，除此以外不會再有任何作用了。我做這一行很久了，從沒失手過一次。要知道一幫利欲熏心的亡命之徒會害怕被受害者報復(fù)而殺人滅口，是很常見的事。只要您按時回到王都，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道。
“那好，這事就交給你辦了。記得一定要把屁股擦干凈，我家那老頭子可不好糊弄?！蹦贻p人恨恨地嘀咕：“下了地獄別恨我，兄弟。要怪就怪老頭子非要搞什么繼承令吧?！?p> “我現(xiàn)在就連夜返回王都，你完成任務(wù)以后直接回商會駐地向我報告?！蹦贻p人把那顆價值連城的寶石拋給了老人，咬牙切齒地盯著塞納黑暗的城墻看了好一會，繼續(xù)說道：“如果你真的那么神通廣大，那我不會虧待你的。對了，打聽到奧拉神國要大量收購奴隸的原因了嗎？是不是因為他們想撕毀和約，卻缺少能上前線的炮灰？”
“很抱歉，除了少數(shù)幾位紅衣主教外沒人知道原因，目前只知道是圣女下的命令?！崩先说拖骂^，深邃的雙眼隱沒在黑色長袍的兜帽中，“我推測這應(yīng)該和半年前那道籠罩整座圣城的光柱有關(guān)系。有傳言說圣女得到了主的啟示，正在實驗?zāi)撤N新武器，因為奴隸們被成批送進(jìn)大教堂，卻沒人再走出來。”
“呿，我不關(guān)心那些神棍到底想做什么，我只在乎要是他們不和蘭斯開戰(zhàn)的話，我手里囤積的物資暫時是賣不出好價錢了?！鼻嗄陻[擺手轉(zhuǎn)身離去，末了，又不厭其煩地叮囑道：“記住，下手一定要干凈利落，務(wù)必保證我的兄弟不會活著抵達(dá)圣城。”
……
漸漸起風(fēng)了，云幔攢擁，將漫天星辰掩蓋在灰蒙蒙的簾幕之下。有大雪將臨。
凌晨五點左右，勞倫斯就與菲麗絲和羅恩一起從旅店翻窗而出，頂著鋪天蓋地的風(fēng)雪來到了城墻腳下。街道上空空蕩蕩，偶爾有幾個巡邏的士兵經(jīng)過。距離宵禁結(jié)束，城門開啟還有兩個小時，但顯然他們不打算從城門出去。在陰影中避開了又一隊巡邏的衛(wèi)兵后，三人登上城墻，借用繩索從城墻上魚貫而下。多虧了糟糕的天氣和微薄的薪水讓守夜的士兵們沒有在城墻上站崗的欲望，行動才如此順利。勞倫斯注意到菲麗絲是最后一個下來的，而她下來時解開了繩索，用一種奇特的身法貼在城墻上滑下，動作輕盈、安靜，像一只優(yōu)雅的貓。
“這是怎么做到的？”勞倫斯有些好奇地問道。
“一點上不了臺面的小技巧而已。把繩索收起來吧，大雪會幫我們掩蓋其他痕跡，這樣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有人在宵禁時登上城墻了?！?p> 這可不是什么上不了臺面的小技巧，勞倫斯想。至少他是沒見過有哪個普通人能不借助任何工具從十幾米高的地方面不改色地滑下。不過看菲麗絲沒有頂著風(fēng)雪聊天的興趣，他也就沒再追問什么。
大風(fēng)吹得耳膜有些鼓脹，三人在被雪絨覆蓋的道路上不斷前進(jìn)。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一方荒蕪的曠野，朦朧的月懸在頭頂，清冷、靜穆，不知何時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風(fēng)雪和云翳也收斂了威勢，溫柔的散去。一些林中的鳥雀在夢中啁啾地叫了幾聲，光滑如鏡的雪原反射著些許金色的陽光。勞倫斯抬起頭，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眺望著遠(yuǎn)方被一縷輕云分割的青碧天空，像個在野外撒花的孩子一樣興奮起來。
這個不存在空氣污染的世界也挺好的，至少景色很不錯。
“不遠(yuǎn)了，穿過沃爾塔瓦河就是中立之地?！绷_恩從背包里摸出幾塊硬邦邦的肉干遞給同伴，哼起了一支不成調(diào)的小曲。
勞倫斯接過肉干，將它含在嘴里。唔…味道也還湊乎，多少有些肉味。這頓牙祭既不會讓菲麗絲傾家蕩產(chǎn)，也能讓勞倫斯在旅途中少發(fā)幾句牢騷，還是很劃算的。
積雪讓他們無法快速確定自己在地圖上的確切位置，只能走走停停，不停通過懷表指針和太陽的位置確定前進(jìn)方向。當(dāng)行動變得不再那么迅速時，勞倫斯能感到菲麗絲有些焦躁不安，她的靈魂迷失在痛苦中，毫無疑問，是因為怨恨。但她顯然在猶豫，不知所措、迷茫。有時她會發(fā)現(xiàn)勞倫斯在盯著她，她便扯下兜帽，將充滿急迫和焦慮的眼睛藏在陰影里。
他們盡量穿過森林，不在大路上留下腳印，盡管這并不容易。因為塞納需要開墾土地用來耕作，有許多樹木都被砍倒了。光禿禿的樹樁被埋在雪里，不是太好辨認(rèn)。
沉默著走了好久，他們在一處天然河流旁停下來休息。勞倫斯猜測現(xiàn)在大概是正午時分，因為他感覺太陽已經(jīng)驅(qū)散了一些寒冷。羅恩去前面探路了，勞倫斯和菲麗絲就坐在樹樁上，一言不發(fā)地對視著。
“你說過你們不是蘭斯人…”勞倫斯開口了。
“是，那又怎樣？”菲麗絲不耐煩地答道：“我們到這來不是為了聊天。要我說，你該多考慮考慮怎么解決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事故，然后想想拿到錢后干什么。兩枚金幣不算多，但去一家燈火輝煌的餐館要一只燒鵝，再來一份貝納干酪，一小杯蘋果酒是夠了?！?p> “你很不安?！眲趥愃躬q豫了一下，寬慰道：“振作一點，事情總會好起來的?！?p> “不關(guān)你事！”菲麗絲氣沖沖地說：“我也不需要你賜予我無用的同情?！?p> “這不是同情，我是說…”勞倫斯花了一點時間整理語言，小心翼翼地說：“你和羅恩都是好人，作為朋友，我不希望你這樣消沉下去。不管你們是不是蘭斯人?！?p> “我們可不是什么好人。”
“假如會對落難之人伸出援手的人不算好人，那該怎樣定義惡人的概念呢？”
菲麗絲沉默了，欲言又止。她面部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些，或許是勞倫斯的話起到了一點作用。這時羅恩回來了，在確定了前進(jìn)方向的同時帶回了一些隨手采集的漿果和蘑菇。
“走吧，我們歇得夠久了?！彼酒鹕恚牧伺钠っ笠律系难?，向前走去。
“謝謝?！彼÷曕止?。
“什么？你說什么？”勞倫斯笑了笑，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什么，是你聽錯了！”菲麗絲在少年面前惱火起來。她走了一步，停了下來。
“趕緊走，我們可沒時間在這等你一整天！”她終于吼道。就像只炸毛的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