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讀書人,我娘也會作詩,還會畫畫,我也認(rèn)識字,但是我還沒有正經(jīng)上學(xué),我爹就死了。我娘帶著我從金陵進(jìn)京,路上又走了一年多?!?p> 女子滿六歲方才啟蒙,去年到京,再除去路上時間,她倒也確實沒有讀書的條件。
“你爹叫什么名字?”
“周承禮?!?p> “原來家住金陵哪里?”
“家住……我也不知道?!彼劾锉M是茫然,“我只記得我家那條胡同叫白橋巷,大門前種著一株我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樟樹?!?p> 蘇婼微頓,接著道:“你爹是讀書人,為何結(jié)拜的兄弟卻是個白???”
“因為他是我爹的發(fā)小?!?p> 是發(fā)小,結(jié)果卻打發(fā)前來投奔自己的小侄女獨自去街頭賣菜。家里做著小買賣,卻又讓她穿著這補丁累補丁的衣裳。
但是她的母親,似乎也沒有地道到哪里去——既然在她小時候生病時能夠徹夜守著她,又能不遠(yuǎn)千里帶著她進(jìn)京投奔親戚,如何又要把她拋下,不告而別?
移目時看到跪在地上的她正小心地揉著膝蓋,蘇婼道:“起來吧?!?p> 她便爬了起來。
蘇婼喝了口茶,又道:“叫你過來,是因為二爺因為你,闖了禍。你須留在蘇家兩日,等這事兒過了,我才能放你走。你明白嗎?”
周阿吉先是訥然,后是猶疑:“那我須得去告知嬸娘一聲,不然她還等我回去看護弟弟?!?p> “這你不用管了,我自會教人去辦。”
蘇婼站起來:“回頭扶桑會帶你去你的住處。接下來,不要亂走動,除了我的清芷堂,以及有清芷堂的人帶著你除外,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有人問起你,你就說是我?guī)Щ貋淼?,別的什么都不要說。尤其是,二爺跟你說什么,你都不要聽。
“要是不聽話,那我就立刻把你趕出京城,讓你一輩子都不能踏進(jìn)京來!”
周阿吉怔了一下,點頭道:“噢。”
蘇祈被扶桑洗墨他們聯(lián)手架出門來,又急又氣又進(jìn)不了門,便沖著下人們?nèi)龌穑?p> 扶桑拉他自然是因為她只聽蘇婼的,別的人,至少蘇祈的意見,她是不在意的。而洗墨之所以也拉他,是因為這樣的大姑娘實在太可怕了,打從她昨日回府后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一刻起,在她面前他就隱隱有種窒息之感,蘇祈都已經(jīng)連番在她手下吃過虧了,還想為著阿吉沖她撒火,那不是純屬找不自在嗎?
架著他出來,那是為他好啊!
可他還不領(lǐng)情!
門開后看到蘇婼走出來,洗墨也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去:“大姑娘!”
“蘇婼!無牽無掛有什么事你沖著我來,你找阿吉干什么?她要是天黑前回不去,她嬸娘就不能讓她進(jìn)門了!這么冷的天,你難道要讓她住屋檐下嗎?”
蘇婼睥睨著階下的他,一個字兒都沒留給他,直接步上游廊說道:“人帶回清芷堂!然后叫人傳飯?!?p> “蘇婼!……大姐!”
……
韓陌整整衣襟,走進(jìn)了鎮(zhèn)國公府的正院,知行堂。
廳中圓桌上擺起了早膳,鎮(zhèn)國公與楊夫人已經(jīng)坐在桌旁嘮起了家常,看到韓陌進(jìn)來,正夾了個春卷準(zhǔn)備往鎮(zhèn)國公碗里送的楊夫人啪嗒把筷子放下:“你來干什么?不是見了我跑得快嗎?”
這邊廂伸出碗準(zhǔn)備接住春卷的鎮(zhèn)國公眼睜睜看著到嘴的點心又跌回了盤子,不由也生氣地放下碗箸,說道:“闖這么大的禍,全賴皇上太子袒護你才保著份差事,不算給韓家丟臉,這會兒不趕緊去當(dāng)你的差,四處瞎溜達(dá)做什么?看惹你娘生氣!”
說著跟他使了個眼色。
韓陌卻甚沒眼力勁地來到桌旁坐下,隨后下人把他的早飯也呈上來了?!爱?dāng)差要緊,盡孝也要緊。母親,我讓人蒸了山藥丸子,您不是這兩日胃腸不適么?您嘗嘗。”說完他把面前一盤熱汽騰騰的丸子遞到楊夫人面前。
楊夫人瞅著他:“無事獻(xiàn)殷勤。你成天不著家,怎么知道我胃腸不適?”
鎮(zhèn)國公咳嗽:“只要有心,總會關(guān)注的嘛,不要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p> 楊夫人橫眼:“是你說的吧?你倆又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能這么說呢?”鎮(zhèn)國公連忙道,“他讓你生氣,我恨他都來不及,早想著逮住他揍一頓給你出氣,怎么可能還幫他呢?絕不可能是我!”
楊夫人哼出了明顯不相信的一聲氣。
韓陌夾了個山藥丸子往在她碗里:“母親別錯怪父親了,從小到大您要訓(xùn)我,父親總是下手最重的一個,怎么可能違逆您的意思呢?我知道那日氣壞了母親,所以特意留了心,讓屋里人給打聽的?!脽幔靽L嘗。”
楊夫人卻索性把牙箸放下了:“不明不白的,我才不吃!”
韓陌手停在半路,片刻后他收回來,無奈道:“哪里叫不明不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就是聽說您跟陸夫人很熟絡(luò),想問問您今兒會不會約她喝茶罷了?!?p> “陸夫人?”楊夫人扭頭,“都察院御史陸進(jìn)的夫人?”
“就是她?!?p> “你問這個做什么?”
韓陌看了眼鎮(zhèn)國公,清了下嗓子說:“陸夫人不是工部侍郎秦獲的妹子么?兒子想去工部拿份三年前水利上的案卷,查得正好這份案卷在秦侍郎手上管著。但是與秦侍郎不熟,而且您也知道我被羅智害得,現(xiàn)在是墻倒眾人推,直接尋到工部讓人開庫房,恐怕工部沒人會搭理。所以……”
“所以就找到我了?”
韓陌摸了摸鼻子。
楊夫人哼道:“我就說嘛,你要沒事找我,怎么可能還會記得你老娘?我一年到頭傳醫(yī)問藥的,也沒見你跟前冒個影兒,這倒好了,有事求我,就拿幾顆破丸子來獻(xiàn)殷勤,你倒會打算盤!前日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還有膽子來我跟前晃悠?靈芝,你把撣子拿過來,看我不揍斷他的腿!”
靈芝站著不敢動。
韓陌挪著凳子粘過去:“娘!”
楊夫人推也推他不開,便寒著臉,只顧冷哼。
鎮(zhèn)國公勸道:“大清早的,跟這小兔崽子置什么氣?沒得弄壞了心情,不值當(dāng)。平日逮他都逮不住,眼下既然送上門來了,那便且聽聽他放什么屁,放得好聽,就當(dāng)消遣。聽得不順耳,咱再把他轟出去不就完了?”
青銅穗
節(jié)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