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一臉憔悴,體態(tài)疲憊。
已近古稀之婦人,剛經(jīng)歷一場生死之別,失去至愛的情感之痛,使得她顯得更是消瘦和蒼老。
她本已入睡,睡夢中被阿龍的呼喊聲,驚醒過來。
“張媽,張媽!”她在床上叫喊著。
張媽是她的貼身陪護,此刻正咯吱一聲,推門進來,邊急促的道:“來了,來了!”
霍夫人起身問道:“外面是怎么了?”
張媽為她披了件外衣,道:“是少爺,喝了點酒,又在想老爺了?!?p> “唉”!霍夫人大嘆口氣。
“夫人繼續(xù)睡吧?!睆垕尩?。
霍夫人嘆道:“不睡了?!?p> 張媽道:“離天亮還早呢。”
霍夫人道:“醒了就睡不著了。”
張媽道:“那我去給夫人端杯水。”
霍夫人道:“去外面坐會吧,房里待著悶?!?p> 人,一旦上了年紀,往往半途醒來,就很難再次入睡,何況,當(dāng)一個人還處在悲傷期,就算躺在床上,更多的是輾轉(zhuǎn)難眠,有時,不如靜坐一下,喝杯溫水,分散一下注意力,反而有助于睡眠。
“娘,娘!”忽聞廳門外,霍少東迫不及待地闊步而來。
“我以為娘睡了,害我敲了半天門!”霍少東輕喘著氣說道。
一旁的張媽說著:“夫人是睡了,但是被你給吵醒了?!?p> “天晚了,你也該去睡了?!被舴蛉藢鹤拥?。
“我有事想問娘?!被羯贃|道。
霍夫人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p> 霍少東道:“我等不了?!?p> “什么事這么急?”霍夫人一愣。
霍少東瞟了一眼張媽,欲言又止。
霍夫人嗯了一聲,淡淡道:“張媽,你先下去吧?!?p> “是,夫人?!睆垕尮硪欢Y,退了下去。
“聽說你剛才像瘋子一樣滿院子亂跑,吵的大家都睡不著覺了?!被舴蛉说?。
“娘,聽說過劉三嗎?”霍少東道。
霍夫人心頭一震,整個人突然僵住一般,唯獨端著茶杯的手不禁一陣顫抖,
一個人一旦上了年紀,有時也受不了太多的驚嚇,何況在這大半夜的時分。
她臉色一沉,道:“劉三?”
“對,劉三。”霍少東道。
霍夫人內(nèi)心開始忐忑不安,但還是強忍著保持鎮(zhèn)定,慢慢放下茶杯,右手抓著靠椅扶手,越抓越緊,青筋都幾乎要突出來了。
劉三,這是一個帶給霍家噩夢的名字。
這么多年來,要不是釋天寶一直在霍家做陪護,都不知道日子還能繼續(xù)多久。
他們一直不敢告訴兒子,就是怕兒子也跟他們一樣,半輩子生活在“劉三”的陰影下。
霍夫人沉思片刻,道:“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
霍少東道:“剛剛爹告訴我的。”
“什么?”霍夫人臉色又變了,忽地站了起來,開始顯得很激動!
“嗯!剛早前,爹的魂回來了,跟我說什么劉三不是人,阿龍不是阿龍,叫我不要去替他報仇?!被羯贃|愣了愣,說道。
夫君的魂回來了,為什么不來找我?
霍夫人忽然感到有點失落起來,喃喃道:“你爹的魂回來了,他現(xiàn)在在哪?”
霍少東道:“他說完就走了,以前從未聽爹娘提起過劉三這個人,剛才我去找過寶叔了,他跟我說,劉三一家都被火燒死了!”
霍夫人的眸子逐漸迷茫而遙遠,思緒又回到了以前,心想,既然兒子都已經(jīng)略知一二,家里要靠他撐起大梁,擔(dān)當(dāng)責(zé)任,有些事情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她思索良久,緩緩道:“劉兄,也就劉三他爹,當(dāng)年跟你爹一起合伙做生意,他一直懷疑你爹私自做非法買賣,有一次,碰巧有一件貨失蹤了,便一口咬定,是你爹獨吞了這件貨,后來兩個人吵了起來,隔天,他們家慘遭火神,全家不幸遇難,而他的兒子劉三的魂,一直彌留人間纏著你爹,要不是你爹找到釋法師,十年前,你爹就險些被他弄死了。”
霍少東聽的目瞪口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不禁問道:“那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霍夫人道:“你從小在林師父那里學(xué)藝,我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了你?!?p> 霍少東想了想道:“那后來,失蹤的那件貨找回來了嗎?”
霍夫人搖一搖頭,道:“其實,那件貨,只是一只玉碗?!?p> “一只玉碗?”霍少東驚道。
霍夫人道:“聽你爹說,那只玉碗價值連城,是從西域找來,準備出售給朝廷某位大臣的,后來因為事先拿了那位大臣定金,害的你爹還賠了一大筆銀子。”
霍少東道:“那現(xiàn)在這只玉碗在哪?”
霍夫人搖頭道:“后來沒再聽你爹提起過,應(yīng)該是沒找回來,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了,要不是劉三一直纏著,大家?guī)缀醵纪诉@個事?!?p> 霍少東沉思著,喃喃道:“爹這是在保護我!”
霍夫人嘆道:“因為自從被釋法師收拾過之后,劉三還來過兩次,你爹應(yīng)該是怕劉三再來找麻煩,給你提個醒,讓你心里有個底,好做防備。”
他起身,在廳中踱來踱去,口中喃喃道:“這么多年來,如果劉三一直游蕩在陽間沒去投胎的話,那是因為爹還活著,現(xiàn)在他爹死了,他也該回去了,也就是說,除了爹之外,他不會對我們怎么樣,我們一直都是很安全的?!?p> 霍夫人怔住道:“哦!我兒的意思?”
他看著母親,眸子閃著光,道:“如果他的目標不止是爹,那他早對娘跟我也下了手,但到現(xiàn)在他沒有這么做。”
他低頭思索半晌,又說道:“爹是怕我知道了之后,要去找劉三報仇,那個阿龍其實是劉三的替身,就算我殺了阿龍,也殺不死劉三,所以才囑咐我別去替他報仇,”
他突然腦子嘣的一響,整個人猶如泄了氣的氣球,癱在椅上,就像頹廢了似的。
他忽然又想著,阿龍就是劉三,殺了阿龍,會不會等于殺了劉三?
這就是父親說的:阿龍,不是阿龍。
他在告訴我,殺他的不是阿龍。
“不行,我得自己去找他,我要當(dāng)面問清楚!”霍少東似乎想通了什么,又喃喃低語。
霍夫人看著他,問道:“你要去找誰?”
霍少東跳了起來,道:“阿龍?!?p> 霍夫人大吃一驚,道:“你要去找他,萬一,萬一,你們打起來了,這,這怎么辦?”
霍少東道:“沒事,他不一定打得過我?!?p> 霍夫人道:“你爹的魂既然特意回來,叫你別去替他報仇,那你就別去?!?p> 霍少東忽然變得很冷靜,道:“我總得去找他問問清楚,我也總得讓我們的客戶,清楚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家里的生意才能繼續(xù)下去。”
霍夫人聞言,內(nèi)心開始有些欣慰,心想,兒子還真是長大了,想事情想得還是比較周到,可是這刀光劍影的,去了萬一打起來,對方心狠手辣,傷了東兒該怎么辦?
她說道:“既然你決意要去找他,那就帶上你寶叔,你爹在世時,出去也都是釋法師陪著?!?p> 霍少東道:“好吧!我會的?!?p> 霍夫人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兒子,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像他爹了,心頭突然一緊,禁不住又悲從中來,眼眶淚花打滾。
霍少東好像并未在意,轉(zhuǎn)身就走,道:“不早了,娘早點休息吧?!闭f完,已不見了人影。
留下霍夫人一人,淚水又掛滿了面:“張媽!”
“來了,夫人?!睆垕屧谕饷鎽?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