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拜訪

　　蒼泠河畔，庚星坊道。

　　下午的太陽被雪花狀的烏云遮蔽住，天空稍顯霧氣沉靄。

　　路旁三三兩兩座亭子被枯藤纏繞于亭面上，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結實沉穩(wěn)感由內(nèi)而生，低頭可見那方塊棱條有缺又互相鄰嵌。

　　遠處連排禿枝遮掩的青瓦白墻，續(xù)接于重檐角角的圪嶗處，一間破屋的壟上有一顆粗狀榆樹孤立蒼拔，其對面一座能容兩輛馬車過的寬大木橋立于從雍山流淌而下小溪上，溪中兩只大白鵝正嘻戲玩水。

　　小河畫橋左邊，是條近于蒼河堤岸的官道，其最終通往煙塵氤氳的四岔口。

　　走在路上，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后，把在家里幾天的沉疴郁氣吐出。

　　繼續(xù)行走著，商辰內(nèi)心作想古往今來有多少名人將相，棟梁英才，白丁戲子，婚喪嫁娶還鄉(xiāng)故里。

　　只是年華似錦，鴛鴦帳底，?？智啻翰获v，老生病死中，落葉歸根黃土隴中。

　　他一直認為魚米水鄉(xiāng)是真的用來養(yǎng)人的。

　　前世在豪族神都時，有次偶然出巡機會遇見此狀秀美景色，后他于弱冠之時就在寸金寸土的神都買了座仿水鄉(xiāng)湖景風格的林園，并在那度過了他穿越前的不少年景。

　　“小公子，出來玩啊？”旁邊一位衣著精致的花甲老叟對他慈祥笑道。

　　商辰微微行禮：“老伯好?！币残χ貞骸拔覀冞@是去看朋友。您這是去集市嗎？”

　　老叟也笑道：“非也，非也。我這是去看戲了咯，最近的大戲樓又有新戲出了?！?p>　　看老叟左拐遠去，二人也走了一小段路，他突兒憶起了自己商家和江家的交往歷史。

　　他們并不是真正的鄰居。

　　因為商辰家是第54戶人家，而江藏腴家是第49戶人戶，路上還隔著幾戶呢。

　　原本他們兩家并沒有多少交集的，先是他出生的前一年，那時江家也并沒有真正的發(fā)家，他們家也是剛扎根南雍區(qū)不久。

　　江家的江南望夫人當時懷龍鳳胎于分娩時遭遇難產(chǎn)，尋醫(yī)無效，危急之際各家來幫助，也驚動了來自郡城的母親，莊流馨見多識廣，大費曲折險險地救了下來，母子平安。

　　事后，江父與商父遂結為兄弟，江母與商母也義結金蘭，可江夫人還是因為當年大出血瀕危，再加上經(jīng)年調(diào)養(yǎng)不好等，最終在五年后撒手人寰。

　　多年來，兩家也互有往來，互幫互勉，交情分外要好。

　　他又想起自己和江藏腴的交往歷史。

　　沒啥好說的，本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不過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好像是十歲的時候吧，于謹身堂中，他看向傍邊伏與案上側臉睡覺的江藏腴。

　　鮮紅的嘴唇，潔白的臉蛋，分外美好。

　　神使鬼差，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口。

　　江藏腴驚醒后臉上似怒似喜，嬌羞美麗，精彩至極。

　　事情傳開后，周圍那群混蛋開始起哄，紛紛叫嚷著要叫夫子，最后也沒成功，因為江藏腴她怒了。

　　后來的事情就比較有趣了，就不細說。

　　——

　　又走了一段路程，耳邊由遠到近傳來一陣整齊吭亮的山歌。

　　“那青山啊山外山，

　　蒼河雨廊不知曉，

　　風吹桃林笑開顏，

　　蜜蜂采花釀與誰，

　　耕田織布養(yǎng)蠶桑，

　　執(zhí)手生活甜如蜜，

　　咿哪……姑娘……

　　”

　　商辰聽著也聽出了個大概，好快樂啊。

　　通過聲源辨位知道是來自很遠處的官道，也很快明白了事情大概，他笑問旁邊的莊瑾兒道：“瑾兒，這歌聲是怎么回事啊？”

　　莊瑾兒眼中閃過一點疑惑，她沉吟一下回答道：“應該是從雍山采茶而歸的采茶女，要往晾曬場晾曬呢?！?p>　　答案符合，繼續(xù)聽著山歌，內(nèi)心有點想法隨即而出，商辰也很快恢復了不因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

　　又走了一會兒，終于來到江家。

　　…………

　　江家門前路兩旁種有兩顆樹，都是梅樹。

　　淡黃色的梅花居然12月份就開了，非常雅致好看。

　　門前正對連著兩個小小的人工湖，景色漣漪好看。

　　來到如意門前，兩個荷葉紋飾圓燈籠高高懸掛門頂，底下兩旁是兩個大象石墩，不大不小，看著剛好合適。

　　“噔，噔，噔?！遍T環(huán)敲門聲起。

　　“誰呀？”里面一個傳出小廝的聲音。

　　過會兒，“吱~呀”開門聲起。

　　商辰隔著門縫便看見一個戴亞麻帽子的小廝。

　　“哦，原來是商公子和莊姑娘啊。兩位快快請進?！蹦切P伸出個頭看見他兩人后立即露出笑容，把大門半開，做手勢邀情他們，然后急忙往回喊：“余婆……快通知小姐，商公子來了?！?p>　　這是商辰轉世后第一次正式拜訪江家。

　　在小廝的引路下，商辰二人面露微笑進門，入眼中最突出的是正前方的一個抱鼓石，望右邊瞧則是一面影墻。

　　外院看著有點狹窄，也并沒種什么花草樹木，穿過屏門，若往前走是西跨院，若往上走則是垂花門。

　　二人當然是往上走，才跨進站定一會兒，商辰便看見一婆子在后面跟著位少女，她二人正從西廂房花園小徑往垂花門而來。

　　那少女雋細唇，眼睛燦若寒星，梳著垂掛髻，手中抱著個暖爐，上著紅黃相間的萱花蕉葉飾案的窄袖對襟長襖，下著織銀魚藻飾案的百褶馬面裙，走姿款款，如同山水畫一般的美麗嬌俏動人。

　　卻不是江藏腴是誰。

　　在商辰的示意下，莊瑾兒隨著小廝去了客房。

　　而跟隨江藏腴的婆子也走開忙活去了。

　　………………

　　“喲，你這位大忙人終于舍得來我家了啊。”江藏腴已是快走到他跟前，對他嫣然笑道。

　　“藏腴…”問候一聲，看見她走過來，商辰內(nèi)心還正準備著措辭。

　　江藏腴上下打量他兩眼，臉上顯露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沒等他繼續(xù)說話，就截斷了他的思緒笑問道：“你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我哥的？”

　　說著無心，聽者卻有意，在商辰看來這問題并不好回答，其實他主要是找江藏爍，次要找江藏腴的。

　　如果說是來找她的，雖然并不是真心，但是她肯定會很開心的，所以……

　　一愣之后，他對江藏腴笑著回答說：“我是來找伯父的?！?p>　　嗯？江藏腴似乎沒聽到滿意的答案，表情也跟著愣了一下，隨即她小嘴一嘟假裝生氣道：“哦？那你還請回吧，我爹正在衙署里辦公呢?！?p>　　說完，她抱著精巧的暖爐轉身回去。

　　“誒~藏腴，你別走，別走。”見狀，商辰急忙拉住她。

　　“別碰我?！眳s是江藏腴把他的手別開。

　　被掙脫掉后，看著她身影越走越遠，商辰急得立刻要跺腳了，他就雙手放于嘴頰兩旁對其喊道：“你別走啊?！?p>　　聲音總算還有點感情。

　　聞其言，江藏腴身形驀地停了下來，卻見她回頭對他含笑道：“那你再回答一遍?！?p>　　“我……我……”商辰支支吾吾。

　　見他此狀，江藏腴臉上笑容終是一收，又轉過身去，不帶絲毫猶豫地走了。

　　“誒~誒~”商辰連忙追了上去，右手急急拉住她的衣袖，江藏腴這次卻把他的手掙脫掉，她再次止步停留。

　　商辰順勢彎腰低頭，用左手捧在她的左耳邊靦腆小聲道：“是我想你了……我是來見你的……”

　　聽言，江藏腴正面神色羞莞閃過，可表情轉頭卻變一兇對他道：“撒謊！”

　　“你不要走啦，是……是我錯了?！鄙坛竭o她的寬袖繼續(xù)軟聲軟語對她說道。

　　“哦？那你錯在哪了？”江藏腴很感興趣問道。

　　“我……我……”

　　聲音漸沒………

　　“傻子……”

　　見他低頭認錯、神色木納的樣子，江藏腴低喃一語，反摟住他的手臂，兩人往右邊的花叢小徑走去。

　　路上，商辰看著路旁的假山流水、香草鮮花，立即意識到江藏腴家里的內(nèi)院比自己家大得非常多，自己家是外院大里院小，而江藏腴家是反過來的。

　　東邊的抄手游廊，兩人對坐在美人靠上。

　　直到這時，商辰內(nèi)心還在適應著江藏腴。

　　過會兒，他才彌補好心理年齡差距，終是恢復了厚臉皮。

　　看著坐姿優(yōu)雅，衣冠唯美的江藏腴，細細注視凝望著她五官容顏，發(fā)現(xiàn)是真的非常精致細膩。

　　二人相互對視中，卻是江藏腴先敗下陣來，她一撫額前秀發(fā)道：“你看我作甚？”

　　商辰對她微笑道：“很久沒來看你了。哦～對了，當初多謝你給我的盒子哩?！?p>　　“你還惦記這個干嘛?！苯仉樯裆鳎瑑?nèi)心卻一喜：‘知道我的好就行?！?p>　　語氣一頓后，她微笑關心問道：“你的傷徹底好了沒？”

　　聞言，商辰眼睛眨眨，內(nèi)心暗道一聲，‘沒有，反而折了壽命。’

　　卻沒把想法說出來，他反而嬉皮笑臉道：“好得太利索了，我現(xiàn)在就能上天抓龍，地中擒虎，下海捉鱉呢。昨天啊，我就吃了五頓，頓頓能吃三大碗呢?！?p>　　聞言，江藏腴咯咯笑道：“那你怎么不吃成個豬頭呢？”

　　“我吃成個豬頭，你舍得？”

　　“怎么舍不得。”

　　“哦？是嗎？”說完，他語氣一轉，眼神放光道：“若我真變成個豬頭，我就先把你這顆好白菜給拱了?！?p>　　“呸，我又不是那顆白菜，到是你這個豬頭一邊爛去。”聞言，江藏腴輕啐一聲，沒好氣道。

　　“是也不是，還得試過呢?！鄙坛讲[盯注視著江藏腴，嘴角微微一揚，徑直快速靠近她，直接抓住了她的小手。

　　看見商辰濃眉瞇眼的過來，江藏腴臉上浮現(xiàn)出不易察覺的羞意，也不緊張，她用另一只手反抵扣握住他的手。

　　兩人相互就豬頭與白菜進行肢體爭論，嬉笑打鬧一番，最終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

　　“好了。莫要胡鬧了，被人看見可不好了?！?p>　　江藏腴白了他一眼，臉上涌現(xiàn)些許風情嫵媚。

　　商辰也恢復了冷靜，頓時止下了動作。

　　二人挨肩倚靠椅背休息會兒，商辰心中心緒快速飛過。

　　其實一直到他發(fā)動被穿越那會兒，還是聽從幕僚建議，內(nèi)心一直秉著“嚴于律己，吃苦在前，享樂在后?！钡睦砟?。

　　所以即便身邊的鶯鶯燕燕超多，但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對男女風月之事乃聞多涉少。

　　其實也或多或少受到家族政治式包辦婚姻和兄弟妯娌妻妾不合，再加上父母婚姻的影響，所以那時也一直有意對這方面避諱莫深。

　　不過，可當他再次見到江藏腴之后，應該是記憶融合的緣故，內(nèi)心就產(chǎn)生一種由內(nèi)而生的親切感，相比上次的相見更加的自然融洽。

　　而江藏腴望見自己情緒有些低落古怪，以為是想到了家中之事。

　　她略微思索，微微一笑對商辰說道：“昨天，我看了《笑府林記》，里面記載的趣事頗多，你要不要聽一聽？”

　　商辰聞言對她道：“那你講來吧，我洗耳恭聽。”

　　“卻是4000年前，燦仙國記載的事兒?！彼暼琰S鸝般清脆動聽。

　　商辰也知道燦仙國的來源，學過的《陸史志》中記載：“燦”乃正式統(tǒng)治景熙邑的第二個修仙國。

　　“隆野十六年，壺仙帝乘艦艇潛于慈睛洋出巡。中途間，一操向手臉色驚恐謂仙帝曰：大帝，我們探查到前方有個信號，大致也是個大船也，恐與我們有觸船之機?！?p>　　商辰道立刻就聯(lián)想起前世環(huán)大陸海洋上的能乘風破浪的超級豪華艦艇。

　　江藏腴接而模仿語調(diào)，做起了手勢娓娓道來：“那壺仙帝曰：你叫他們避開朕的航道。

　　那操向手依言做后，回來繼續(xù)惶恐說：大帝，他們不肯避讓，反而叫我們改變航道，又不然會撞向他們的。

　　壺仙帝聞言大怒：大膽！怎敢讓朕偏航。拿來，讓朕自己去說。

　　壺仙帝拿到那東西后，直接沖其大喊道：吾乃大燦國無上神威仙民共主壺仙帝也。我們這里有九艘護航艦，二十多艘逐風艦，上百艘裝甲艦。還配備有幾百門元氣沖能炮，用則山崩地裂，江河干斷，日月傾覆也！朕現(xiàn)在特令你們立即！馬上！改變你們的航道，否則！你們的國家和你們的君主將承受不可接受之代價！”

　　那邊的人聽到后，弱弱的回了一句：大哥，我們是大迢國的巡視燈塔也，建來就立在這了?！?p>　　“哈！哈！哈！”即便商辰的笑點很高，但也聽得棒腹大笑。

　　即便單看江藏腴邊說邊模仿語調(diào)和表情也仍是一大趣事也。

　　一會后，他反應過來后也恢復了應有的智商水平，便試著模仿江藏腴語調(diào)和表情，向她微笑說：“我也對你講一個笑話吧。

　　從前呢，有個大商人，他對一人說：你很難想象我年輕時候吃過多少苦，當過賣笑，搞過倒賣，做過走私…

　　那人說：所以，正因這些歷練使你走向了成功。

　　大商人說：不是，后來我終于娶了一個有錢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