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蘇狀元,就算你與丞相有怨。”
“但也用不著在此故意貶低秦公子詩作,夾槍帶棒的損人?!?p> “枉你還是狀元,心胸竟如此狹隘?!?p> “秦公子好心阻止你與趙頡爭吵,你現(xiàn)在竟然恩將仇報,反咬一口!”
“就是此獠,前幾日在朝堂上大放厥詞,污蔑丞相大人清白,現(xiàn)在又站出來譏諷秦公子,分明就是心懷不軌?!?p> 一時之間。
各種奚落聲如海潮般涌來。
百花樓的客人中。
有不少丞相一黨的官員藏在里面。
剛才秦瀾作詞時。
他們就在暗中推波助瀾。將事情牽扯到蘇長歌身上,想敗壞他的名聲。
而此刻,見蘇長歌還敢主動站出來。
他們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貓。
瘋狂出聲帶節(jié)奏,并且將心懷不軌的帽子扣在他頭上。
“蘇長歌?!?p> “家父常跟我說你只是性直,朝堂上的事他并不怪你。”
看著對面的蘇長歌,秦瀾搖頭道:“但今日一見,實在令在下失望至極。”
“不僅與靖王世子當眾爭吵,有辱朝廷體面?!?p> “還罔顧事實,當著眾人的面貶低在下,妄想以此博取名聲,依本公子之見,你分明就是個嘩眾取寵的小人!”
此言一出。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應和。
除去丞相一派的官員。
剛開始蘇長歌和趙頡爭吵時,他們還覺得蘇長歌說的有點道理。
但現(xiàn)在看來。
為爭一時之氣而不顧朝廷體面。
實在一點大局觀都沒有。
而且還拐著彎罵他們諂媚迎合,為了討好丞相才夸秦瀾的詞。
這分明就是嫉賢妒能!
“蘇狀元他這是想干什么?”
人群中,趙恒等人是此時為數(shù)幾個沒有跟著出聲一起奚落蘇長歌的。
“不知道?!?p> “可能是想找回場子吧。”
幾人中,慕子清看的比較透徹,為慕子白等人解釋道。
“那姐姐你覺得夫子有希望嗎?”
看著被眾人群嘲的蘇長歌,慕子白眼中閃過幾分不忍之色。
雖然接觸的不多,但他也能感受到。
蘇夫子是個坦誠不錯的人。
“沒有。”
“除非夫子能作出遠超秦瀾的應景詞作來,但這根本不可能?!?p> 慕子清開口,搖了搖頭。
畢竟秦瀾的詩詞乃是有備而來。
而蘇長歌又沒有預知能力。
事發(fā)倉促。
就算他才華橫溢,文采炳煥,也最多是作首質(zhì)量差不多的佳作。
然而夫子如今得罪了眾人。
就算是同等質(zhì)量佳作也會被群嘲,根本無法挽回局面。
但遠超秦瀾的佳作談何容易?
“那咱們夫子不是完了?”
聞言,慕子白臉上浮現(xiàn)一抹憂色。
旁邊的趙恒幾人同樣如此。
“早知道當時就不跟蘇狀元抬杠,順著他的意思點頭就好了?!?p> 趙恒嘆了口氣。
他雖然對蘇長歌印象不是很好。
但經(jīng)過剛才一事。
已經(jīng)初步認可了這位新來的夫子。
除了自視甚高,嘴硬頭鐵,喜歡吹牛皮以外,幾乎沒什么缺點。
算是個不錯夫子。
就在這時。
一直不說話的沈福突然呼喊一聲。
“你們快看,夫子開口了?!?p> 沈福開口,抬手指去。
眾人跟著投去目光,耳邊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音。
“秦公子這是私貨里摻話呀。”
看著面前大義凜然的秦瀾,蘇長歌輕蔑的笑了笑,眼神中滿是嘲諷。
“面對外敵,丞相不戰(zhàn)而降,賠歲幣,允和親,毫無半點文人風骨,更無半點大晉宰執(zhí)的擔當,為世人所不齒?!?p> “但到了你嘴里。”
“卻成了一副清廉正直的模樣,真當世人都眼瞎不成?”
“當然,子不言父過,子為父隱?!?p> “你做兒子的夸你爹也情有可原,在這件事上我不與你這小兒計較?!?p> 蘇長歌開口,直接加輩。
將自己擺在和秦瀾老爹同一位列。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子不言父過,子為父隱’,就這簡單的一句話。
點出了秦瀾和丞相的父子關(guān)系。
直接將秦瀾夸他爹丞相的話貶為一家之言,畢竟兒子當然替爹說好話,因為那是他爹,但這話能有多少信服力?
一時之間。
百花樓內(nèi)不少人醒悟過來。
而秦瀾這邊。
聽到蘇長歌說自己是小兒時。
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但他知道繼續(xù)跟蘇長歌掰扯朝廷上的事,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于是,他故意轉(zhuǎn)移話題。
“蘇長歌?!?p> “你莫要在此胡攪蠻纏?!?p> 秦瀾開口,依舊裝著謙謙君子的樣子。
“你憑什么貶低本公子的詩詞?”
“還譏諷在座諸位是看中家父丞相之名,諂媚迎合在下的詩詞?!?p> “莫非你有更好的詩詞?”
“真要如此?!?p> “本公子倒想請?zhí)K狀元賜教?!?p> 此話一出。
頓時引來一陣騷動。
雖然經(jīng)過剛才蘇長歌一點。
確實有不少人察覺到秦瀾摻雜私貨,暗捧他爹。
可你要硬說秦瀾的詞作不行。
這未免有些牽強了。
畢竟秦瀾那首詩的意境還算不錯,就算你是狀元,也不能胡言亂語啊。
除非你蘇長歌能作出一首意境更好的佳作來,否則憑什么批評秦瀾的詩詞?就靠一張嘴?那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就在此時。
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賜教談不上?!?p> “但秦公子你剛才那首詞太過粗淺,不堪入耳,就這樣也配成為佳作?!?p> “本狀元隨便一首詞也比你強不少?!?p> 蘇長歌開口,繼續(xù)嘲諷。
作為歷史中文系的教授。
若是騎馬射箭等,他可能真不會,但要是詩詞歌賦,可就不困了。
“哼,你這話還是等作出來再說?!?p> 聽到蘇長歌的話,秦瀾冷哼一句,接著說道:“不過本公子的詩詞乃是有感而發(fā),即興發(fā)揮。”
“蘇長歌你有狀元之才。”
“若是拿出在家雕琢已久的詩詞,本公子有自知之明,定然不如。”
“所以你若是想證明比本公子寫的詩詞強,就必須即興發(fā)揮,否則你就要當眾承認,剛才對本公子的詩詞和家父之言都是在胡說八道!”
一句話,堵死了蘇長歌所有退路。
逼他只能即興創(chuàng)作。
否則就是以大欺小,就算贏了自己也是勝之不武,惹人恥笑。
周圍眾人聽到秦瀾的話。
不由蹙起眉頭。
即興發(fā)揮,還必須超過他的詩詞質(zhì)量,這就實在太為難人了。
但還未等眾人說話。
蘇長歌就一口答應下來。
“好!就按你說的辦。”
蘇長歌眼神一凝,出聲道:“但若是本夫子作出來了,你就必須當眾大吼三聲,承認自己作的詩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秦瀾既然對自己出手,那蘇長歌自然不會客氣。
他這人沒什么太大的優(yōu)點。
除了長得好看以外,就屬睚眥必報了。
而蘇長歌這番話一出口,周圍眾人不禁搖了搖頭,覺得他太沖動了。
即興賦詞本就千難萬難,
但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證明‘即興’二字。
若是不能證明,到時候就算優(yōu)于秦瀾的詩詞,但對方只要一口咬定這不是即興作出,這就成了一筆糊涂賬,約定自然不能作數(shù)。
“好!那在下洗耳恭聽!”
見蘇長歌如此狂妄輕率,秦瀾臉上露出幾分輕蔑的笑容。
果然,父親說的沒錯。
蘇長歌雖然有才,但性格魯莽輕率,隨便設(shè)個圈套就會自己往里面鉆。
與此同時,全程安靜吃瓜的魚幼薇,目光和眾人一樣停留在蘇長歌身上,但見他如此自信,她的美眸中閃過幾分好奇。
作為忘情宗的弟子,她對他人的情緒念頭異常敏銳。
在出手勸阻靖王世子趙頡的時候。
她就已經(jīng)注意到蘇長歌。
魚幼薇發(fā)現(xiàn),他不僅念頭純粹干凈,而且心志極其堅定。
就算是看到自己這樣的人間絕色,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意亂情迷,而是瞬間就恢復了清明,這樣的人不可能是輕率狂妄之人。
換而言之。
他能如此自信,肯定是有極強的把握,否則絕對不會與人定下賭約。
如此想著。
魚幼薇開始有些期待起來。
此時,眾人只見蘇長歌轉(zhuǎn)過身子。
看向窗外熱鬧的花街。
整片勾欄都在天空上那片黑幕的籠罩下,街上花燈絢爛,雍容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不時還能聽到稀疏的煙花在耳邊炸響,往來的行人臉上皆露出喜色。
銷金窟,溫柔鄉(xiāng)。
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勾勒出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就在這時。
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今日,本狀元便借這勾欄美景,賦詞一首?!?p> 蘇長歌說完。
稍稍沉吟一會,而后出聲念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p> 雖然只是開篇,但有花街美景在眼前。
眾人聽著外面悉數(shù)的煙花聲響,不禁浮現(xiàn)出一簇簇煙花飛向天空,像東風吹散千樹繁花一樣,吹的煙火紛飛,如星雨一般散落人間的畫面。
甚至不少坐落在窗戶旁的客人。
特地將頭伸向外面。
雖然煙火悉數(shù),沒有太絢爛,但經(jīng)過詞作的加成。
看上去也別有一番風味
此時此刻,眾人神情一松,目光平和的看著蘇長歌、
全都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詞。
蘇長歌看到百花樓內(nèi)眾人的反應,沒有太驚訝。
這些都在他預料之中。
畢竟他讀的這首詞,曾被無數(shù)人譽為千古佳作。
雖然原作是描繪元宵佳節(jié),夜晚街道美景的,但花街的景色和熱鬧,與過節(jié)沒有太大區(qū)別,用上此詞并不為過。
當然。
因為終究過節(jié),煙花也在外面。
比起原作當時的意境來,終究還是少了幾許韻味,有些遺憾。
但若比起別的詩詞。
辛棄疾的這首青玉案·元夕,顯然要更應景的多。
隨后,蘇長歌繼續(xù)念道。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p> 此刻,眾人看著窗外的花街。
那原本已經(jīng)司空見慣的景色,卻隨著詩詞意境變得升華起來。
花街上,雍容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滿街都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囊的芳香,琴瑟、簫笛各種樂聲四處回蕩。
天空中那輪假月與真月無差。
花燈在半空中隨風飛舞。
來往的行人笑語喧嘩,沒有半點憂愁,只有無盡的美好。
這一刻。
所有人都能感受詞作意境中的那份美好。
“姐姐。”
“夫子這詞作的也太好...”
人群中,慕子白情不自禁的夸道。
但卻被姐姐示意他噤聲。
“噓。”
淺蔥般細長白嫩的手指放在櫻唇上。
慕子清沉浸在詞作意境當中,眼神復雜的看著蘇長歌。
若這首詩真是即興創(chuàng)作。
那這位狀元夫子的才華,確實是無可估量。
因為他前半闕的每一句格律,竟然都和之前秦瀾的那首詩詞相對應!
這算什么?
花式吊打?還是殺人誅心?
可不管是哪一種。
這都遠要比即興創(chuàng)作一首質(zhì)量上乘的佳作還要難!
此刻,慕子清對蘇長歌有了那么一絲信服。
至少在文采詩詞一道上。
慕子清是真的服了。
而對于她的想法,蘇長歌渾然不知,他此時正在朗誦下半闕。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p> “眾里尋她千百度...”
蘇長歌開口。
聲音落下。
眾人腦海中不由想起,記憶中印象最深的那名女子的臉。
女子笑語盈盈地從自己身邊中走過,身上香氣飄灑,令人心醉著迷。
但等到再想看見她時,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消失在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縱使尋找千百遍,也無法再看到她的身影。
一時間。
眾人心中頓時有股惆悵感。
回憶起昔日的美好。
惆悵自己當年為什么錯過,為什么沒有去找心中那人訴說情誼。
以至于現(xiàn)在兩不相見,消失在茫茫人海當中。
而就在此時,
蘇長歌突然轉(zhuǎn)頭看向魚幼薇。
在眾人好奇不解的目光下。
只見他緩緩開口道。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聲音落下的一剎那。
異象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