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祭祀大典,童男童女都被綁著塞入缸子,在全村人的注視下,送入滸江。
多少年來,但凡被獻(xiàn)祭者,從來都是連尸首都沒出現(xiàn)過。
而今日,這個本該已經(jīng)獻(xiàn)給河神的少年,居然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他們這些人的眼前。
“你……你要回青牛村?”
“是。”
船公臉色糾結(jié),好一會兒,壯起了膽子:“二郎,你真沒死?”
“霍二叔瞧我像個死人么?”江陵反問。
今日陽光也是大好。
光照之下,江陵模樣清晰,影子也是正常,這不是一個死掉的人該有的。
霍二叔忽然拉起江陵袖子,拖他到一邊,小聲說道:“聽叔一句勸,既然你還活著,就趕緊走,別回去。你若回去,豈能有好下場?趁發(fā)現(xiàn)你的人還不多,趕緊走。”
能說出這話來,倒是出乎江陵意外。
見他意真言切,江陵心中稍暖,“無妨,如今的我,已不是往日的我,霍二叔就不必為我擔(dān)心了?!?p> 霍二叔的擔(dān)心,他自是知曉的。
作為獻(xiàn)祭之人,死亡才是他的歸處。
僥幸活下來,倘若茍且偷生,倒也罷了。
可若活著回去招搖,那些心中篤信神靈的,必會抓他再祭一次。
因為祭品跑了,若是不補回去,河神豈不怪罪?
也不說他人,江陵若回青牛村,怕是第一個要擒他的,便是他的親大哥,江大郎江遲。
“你想好了?真要回去?”
江陵頷首。
霍二叔嘆了一口氣:“既然你想好了,那就上船吧,不過,叔還是要勸你,再想想?!?p> 作為青牛村的人,誰家娃兒沒獻(xiàn)祭過?
每三年一輪,便是霍二叔,家里曾也獻(xiàn)祭過一個女娃。
這看到江陵生還,他本心之中,也真是替他慶幸的。
江陵到底是上船了。
與和尚共在船尾上,那些村婦于中間落座。她們到底比不得霍二叔有膽氣,尚還認(rèn)為江陵不知是人是鬼,既不與他言語,也不去看他。
和尚倒是忽然有了興趣,問他:“原來道友竟是青牛村的人,而且還是獻(xiàn)祭之人。這倒是讓貧僧奇怪了……”
卻未待他話說完,江陵故意在船尾搖動了兩下。
和尚嚇得臉色一白,如貓一般連忙趴下抓住船沿:“別搖,別搖,貧僧最受不了這波蕩。道友既不愿說,那貧僧不問就是?!?p> 聞言,江陵這才作罷。
他知道和尚想問什么。
但他的秘密豈能隨意告知他人?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霍二叔回來了,還買了些東西。
船出發(fā)后,霍二叔與他弟兄力氣也是不小,木船如離弦之箭,穿波逐浪,在江里滑溜得像條魚兒。
只一個半時辰,船兒就抵達(dá)了青牛村頭。
“到家了,下船了?!?p> 那些個婦女最先下船,匆匆而去。
和尚趴在船上,仍像死狗,一擦嘴上浮沫:“好歹是到了,若再不到,貧僧怕是要腸胃都要嘔出來了?!?p> 黃狗甩著尾巴在前開路,跑上田埂,叫喚了幾聲。
江陵也踏上土地,重新呼吸到了這故土的氣息。
“二郎?”霍二叔在船上,欲言又止。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若是現(xiàn)在走,還成。
“謝霍二叔掛念了,不知此番船費多少?”江陵掏出錢袋。
霍二叔嘆了一口氣,擺手道:“說什么船費不船費的,你沒死其實也是值得慶幸之事,說起來,看到你活著,我心里是高興的。我多么希望我家那二丫……若是如你這般還活著,那該多好……錢吶,就不必給了,你若想辦什么事,就趕緊去辦,辦完就趕緊走吧?!?p> 說完揮了揮手。
江陵也沒矯情,帶著和尚就去了。
卻是沒等到他們走進(jìn)村里,忽然間,只見那村里方向,有一大群人竟拿著棍棒,成群結(jié)隊往外而來。
氣勢洶洶。
幾個婦女唾沫飛濺,遙遙指著這邊說著事兒。
領(lǐng)頭者,一村之長,拿著旱煙,健步如飛。
和尚說道:“道友怕是麻煩了。”
江陵笑了:“麻煩?未必見得。”
若是當(dāng)初,他的確不敢硬碰這些村民。
但經(jīng)這幾日修煉,自任督二脈開通,元池被擴(kuò)展之后,他這體魄一日千里。
如今,還真不怎么畏懼這些莊稼把式的村民。
尋了一開闊地,他就站在那,等待村民過來。
未幾,那群人群情洶涌而來。
“江老二,你怎么還活著?”
“你是想害死我們嗎?”
“你的命已經(jīng)獻(xiàn)給了河神,你就該死在河里,你為何還沒死?”
幾個老婆子指著他,就怒斥起來。
正如之前所言,但凡青牛村的,每家每戶幾乎都獻(xiàn)祭過小孩子。
有的人看到江陵活著,會為他高興,如霍二叔。
但也有的人看到他還活著,心里反而會仇恨。
我兒子或者孫子當(dāng)初獻(xiàn)祭了死了沒回來,你憑什么搞特殊?你憑什么不去死?
村長抽著旱煙,將江陵打量了番,確認(rèn)的確是江二郎,這才打了打手勢,“捆起來。”
有兩個壯漢手拿麻繩,這就朝江陵走去。
黃狗見了,立刻擋在前面,朝他們吠叫,露出獠牙。
“哪來的畜生?”一漢子拿起棍子就要打來。
江陵卻一聲喝道:“你敢打?”
黃狗有江陵力挺,膽氣備足,狗仗人勢,叫聲愈發(fā)兇狠。
那漢子卻沒把江陵的話當(dāng)回事,你一毛頭小子,敢對長輩這般語氣?
老子打了又如何?
揚起棍子,就要抽死那黃狗。
可就在他棍子砸來之際,江陵從身上一布包里抽出一把長劍來。
咻~
長劍一揮,一道寒光凌空而現(xiàn)。
那漢子的木棍從中而斷,人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砍斷木棍,江陵單手持劍指著前來捆他的兩個壯漢:“確定要捆我?”
兩個壯漢對視一眼,又看向村長。
村長皺眉:“反了天了,江家孽畜還敢傷人不成?”
有了村長這話,那兩個壯漢便心里有底了。
不管怎樣,反正江陵是要拿下的。
他們二人再度靠近,一人朝左,一人向右。
“你們真要惹我動刀?”江陵問。
壯漢聽了,心覺好笑,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拿了把劍就以為能嚇唬住大人了?
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里,你敢動手傷人?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叫。
江陵若啥也不說,他們或還忌憚。
可江陵剛剛這一問,反而讓他們篤定江陵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畢竟鄉(xiāng)村人家出來的小娃,哪敢隨意傷人?
這般想著,他們拿著繩索就突然撲向江陵,要套住他。
而江陵也忽然怒而揮劍,一劍就將那兩個漢子給砍翻在地。
一時間慘叫震天,那飆射而出的鮮血,噴了周旁婦孺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