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傳來一陣清脆的電子合成音。
“寧負先生,您已經睡眠了18小時24分鐘,在您的睡眠時間中,快速眼動占比……”
寧負揮手打斷播報,來到衛(wèi)生間,只有一個洗手臺,抬頭可以看見鑲嵌在吊頂中的花灑,洗手臺下方應該是一個洗衣機。鏡子旁邊有一個小柜子里,里面放著電動牙刷,剃須刀,刮胡泡沫等。
鏡子可以通過虹膜識別進行操控,按照說明,寧負得到了一厘米精確分量的牙膏,因為他有抽煙的習慣,所以牙膏中提高了研磨劑和蛋白酶酵素的比例。
早間新聞播報,地下城R9C13轄區(qū)歌舞升平,沒有暴力惡性事件,迎來了兩位新居民。寧負瞠目結舌,這種事情都需要報道?那這里的生活究竟有多單調,寧負甚至有些想念明星緋聞登頂熱搜的核爆前世界。
淺灰色的亞麻短袖T恤,白色寬松的系帶運動褲,灰白配色的德訓鞋。寧負走出房間,乘電梯來到一層,看到健身器材,他準備活動一下筋骨,然后再去廣場覓食。
正當他給胸推的杠鈴加重量時,有人走了過來,說:“加這么多,你能行么?”
寧負看了那人一眼,說:“差不多吧?!?p> 那人說:“你就是新來的寧負?怎么樣?沒有核輻射的空氣還習慣么?”
寧負感覺自己心底騰地一下就燒起一團火,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脾氣大不如從前。不過他依舊按捺住了一拳砸向對方臉頰的沖動。
寧負說:“挺好的?!比缓箝_始做胸推,肌肉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漲紅的臉,之前被困在元宇宙,對身體的消耗太大,路上只吃了一些壓縮食品,現(xiàn)在真的不應該做運動。
寧負放下杠鈴,準備先去大吃一頓。
正要轉身離去,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抓住那人的手腕,一個過肩摔,然后一腳踩在他的臉上?!睂庁撔χ鴵u了搖頭,把這樣的想法驅逐腦后。他問:“你好,有什么事兒么?”
“到底是地上來的大人物,這么有禮數,那你不知道用完了以后把杠鈴歸位么?”
“我的錯?!?p> “搬得動么?”
“還行?!?p> 寧負把加上的重量卸下來,周圍人的目光復雜,似乎夾雜著某種莫名的敵意。
來到廣場,不少人對他指指點點,寧負走進咖啡店,趙姐在吧臺后擦著剛洗凈的杯子。今天她穿了件墨綠色的無袖旗袍,黑色的長發(fā)盤在腦后。
“下午好,在地下城的第一天過得怎么樣?”
“你好,有吃的么?餓了。”
“不免費哦?!?p> “付得起?!?p> 寧負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這里好像永遠都這樣冷冷清清,似乎沒什么人,估計不怎么賺錢。
“地下城的人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么?”
“他們更喜歡喝茶?!壁w姐端來了一份披薩,還有一杯美式咖啡。寧負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令他沒想到的是,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走進了咖啡店,他們坐在吧臺前,趙姐上前招呼,寧負才看到架子上的酒瓶。
這里白天供應咖啡,晚上則作為酒吧。
吃完一整張12寸的披薩后,寧負感到十分滿足,結賬的時候,趙姐說:“喝杯威士忌?我這里有百齡壇,芝華士,尊尼獲加,格蘭威特。”
寧負說:“趙姐,您就別哄著我在這兒消費了,我初來乍到,可沒什么收入來源,這錢花出去一筆就少一筆,算了,尊尼獲加,黑方?!?p> 厚重的古典杯蹲在餐巾紙上,菱形花紋反射著溫潤的光,剔透的球冰在杯中打轉,琥珀色的酒液淋下,空氣中氤氳起橡木桶的芬芳。
“慢用,這杯算我請的。”
趙姐轉去招呼其他客人。寧負坐在吧臺前,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細細嗅著逃逸在空氣中的煙熏味道和馥郁果香。來到地下城,他以為再也喝不到黑方了,畢竟那些物品據說只對地上世界供應。
這時一旁的男人說:“你是從地上來的那個新人吧?”
“地上”這兩個字被故意咬得很重,寧負冷下了臉,望向吧臺那端的趙姐。
趙姐說:“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事。”
男人看了趙姐一眼,他赤裸著雙臂,上面布滿了紋身。咧開嘴笑的時候缺了一顆牙。
寧負點點頭,男人拿過寧負的酒杯,往里吐了一口唾沫,說:“喝了,嘗嘗地下的味道。”
寧負說:“我不明白,我們在那里見過么?”
男人說:“沒有,只是看你不順眼,看你們地上下來的人不順眼?!?p> “為什么?算了,我不問了?!睂庁摪丫票崎_,站起身來。男人也跟著站起身,說:“喝了,不然別想走著出去。”
話音未落,寧負抓起吧臺上的酒杯碎在男人臉上,嘩啦一聲,吧臺邊站起了幾個人,手中寒光乍現(xiàn)。
寧負拎起倒在地上的男人,他雙手捂著左眼,血從指縫中滲出,寧負問:“杯子誰賠?”
吧臺后,有人冷聲說:“滾?!?p> 這些人看到趙姐發(fā)話了,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咖啡廳。
趙姐對著站在原地的寧負吼道:“還有你!”
寧負笑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趙姐說:“站??!把地給我擦干凈!”
“沒有掃地機器人么?”
趙姐沒有搭理他,只是扔過來一塊抹布。寧負用抹布包著手蹲在地上撿玻璃片,可惜了這么好的杯子,寧負還挺喜歡的,厚重,有份量,剔透,紋路繁雜又不顯得輕浮。
這里是酒吧,是咖啡廳,也是秘密交易的安全屋,沒有電子設備很正常。
但寧負真的很久都沒有這樣彎腰干活,核爆之前他還會偶爾拖一下地,核爆之后,一個總是被他踢來踢去的掃地機器人就包攬了所有家務。
這個姿勢讓他產生了很多聯(lián)想,蹲在陽光下用放大鏡烤螞蟻的小孩,亦或是稻田中插秧的老農,這些畫面大概再沒有重現(xiàn)的機會了,只會留在藝術作品或者歷史文獻中。
寧負撿完玻璃片,又把地上的酒擦干凈,趙姐卻扔來一柄掃帚,說:“都掃一遍?!?p> 意料之中,畢竟玻璃碎了會飛得到處都是。
寧負把桌子一張一張搬開,認認真真地掃著地。趙姐其實本可以早點開口,讓那個人別找寧負的麻煩,但是之前在寧負這里吃了虧,她又沒辦法找回來,能有個看寧負出洋相的機會,她求之不得。至于誰死誰傷,她真的不在乎,反正是宋逸飛的人。
如果寧負沒出洋相,但打壞了東西,那就直接訛過去,這個杯子是核爆前奧地利生產的水晶杯,價值不菲,現(xiàn)在就是貨真價實的古董文物,該找寧負賠多少錢呢?
趙姐想到寧負剛才點餐時風輕云淡地說“付得起”那模樣,心中暗自竊喜,“一會兒看你還付不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