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恩怨
皇藏寺,山門之前。
濃煙依舊滾滾不散。
堂堂相門之后,五品官身的薛公子,此時已經(jīng)是第三次從兜里掏錢了。
可謂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但掏錢自然也有掏錢的講究。
前兩筆,可都是入了高鑒維那的帳。
這山門口,忙前忙后的一眾人等,還有那十幾個武僧,未必真有實惠。
且不說,知事望一統(tǒng)籌調(diào)度,甚是得體。就說這些武僧跟寺主出工,還有見了血的。
高幸作為一個領(lǐng)導(dǎo),事后能不去慰問一下嗎?
那去慰問傷員,還能不買點水果???
……
自打錢出兜的那一刻開始。
高幸和望一,又忙叨了起來。該燒火的燒火,該布防的布防。濤聲依舊了。
能結(jié)賬的男人,永遠都是氣場十足的。薛常音指著小符跟高幸說道:
“這鹽匪頑固,恐怕難以教化。薛某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和他單獨談?wù)?,寺主可行個方便?”
“理所應(yīng)當。不用些手段,他也未必開口。只是到寺里面……怕人說不敬佛祖。
望一,你怎么看?”
高幸其實是怕打出個好歹的,寺里攤事兒。此時他是個負責任的寺主。
望一自是一點就通,隨口答道:
“這個好辦?!?p> 趕緊找人騰出個裝木料的棚子來,又把四周都圍了個嚴實。還在外面用碎物擋了一圈。
薛公子看著滿意,就帶著幾個隨從,把小符拎了進去。布置妥當之后,這棚子里就只剩了他二人。
薛常音把塞在符存口中的布條,掏了出來。
在泡著馬鞭的水桶里,舀了碗水,喂他喝了。隨后輕聲說道:
“樊樓的時候,記得你是個音聲人。如何成了尚讓的家將?”
符存心想,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與他說說也罷。正好多拖延些時辰,看是否有人來救。
遂也開了口:
“我剛落草的時候,曾經(jīng)劫過他的貨。后又被他擒了去。當時覺得已是必死無疑。
孑影一人,倒也沒有牽掛。
只怕曝尸荒野,魄無歸所。見了堵斷墻,看著早晚必塌。
于是便與他說,請就戮于此下,冀得壞垣覆尸,旅魂之幸也。
尚讓見我不畏死,便移我至殘垣,卻又遲遲不殺。
原是二娘子識得我容貌,來與我說情,言可用之人,殺之如棄玉。
二郎竟然松了我的綁,不問其他,只叫我與他合歌一曲!
將死之人,有何顧忌?
于是娘子撫琴,二郎擊節(jié)。誰料我剛一開嗓,二郎竟以陰陽調(diào),柔聲相合!
曲高之時,更與我放聲同唱,
音正腔圓,鏗鏘婉轉(zhuǎn),皆不輸我這音聲人。
我三人和了數(shù)曲,方才盡興。
二郎曰:品歌如品性!
符存雖小,亦知伯牙子期。
是以相隨至此?!?p> “荒唐!”
薛常音詫然說道:
“你這是與匪人為伍,做殺人越貨的買賣。竟還說得如此愜意???”
符存并不言語。
薛長音又道:
“亡命之徒,必不長久。
再說伎館里面的音聲人,雖不上流。但也是個正經(jīng)行當,何必落草呢?”
符存開口,憤憤道:
“還不是托薛公子的福?樊樓被人抄了。
我等本是奴籍,無處謀生,不做匪盜又能做什么?”
薛常音壓住怒氣:
“此時你便有個機緣!若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與你謀個正經(jīng)差事,薛某還是辦得到的?!?p> 符存搖了搖頭:
“二郎,與我有不殺之恩。二娘子,與我有救命之恩。
符存不是無情之人!”
“啪嚓!”一聲,水花四濺。
那水桶被薛常音一腳踢飛。蒼白的臉上青筋驟起,一聲爆喝:
“是我無情?還是她無情!?”
事出突然,竟把小符看得一愣。
只見那落下來的水桶又被補了一腳。木桶瞬間解體,橫豎板條,散落一地。
凜然一聲哭腔:
“玉兒,她本是藍田劉縣令嫡女。因匪盜破家,逼不得已,才閨閣樊樓,入了煙花。
樊樓本就是我薛家罩著的買賣。我養(yǎng)了她三年的清倌人,待要入室。竟然跟個濃眉大眼的兔崽子跑了!
無情無義的地方!
無情無義的人!
留著做甚!”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
一條沾了水的鞭子,卷著冷風,抽了過來。
符存的胸口之上,瞬間多了一條鮮紅的血印子。
他咬牙屏住,只是怒目而視。
“啪——
啪——
啪!”
又是幾聲鞭響。
小符身上已是鮮血飛濺,皮肉開花。但他仍然虎目相對,一聲不作。
待薛常音喘息之時。
卻突然開口大聲罵道:“你個狗賊!裝什么正人君子!不過惦記我家娘子美色。癩蛤蟆也想吃……”
話未說完,嘴里就多了團麻布。
雖然說不出言語,但依舊“嗚嗚”亂叫,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那薛常音此時,反倒扔下了鞭子。
從懷里掏出個布袋子來。打開一看,滿是白花花的細鹽。
一邊手里搓著鹽粒,一邊惡狠狠的走了過去。
“不識好歹的東西!
今兒個讓你見識見識,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妙處!”
……
高幸雖然進不得這木棚子。但在外面也能聽到些聲音。
只聽這陣陣堵住嘴的悶叫之聲,心中也猜得出里面的情形。
一邊搖頭,一邊暗罵:
“你他喵的,不是要他交代尚讓和墨玉的行蹤嗎?
那你把他嘴堵上,還交代個屁??!”
總覺得這薛公子,有幾分公報私仇的意思。
忽見一人,騎馬飛奔而來。還沒跑到山門前,就被幾個在埋伏的薛家侍衛(wèi)認了出來。
好似有急事相報。徑直來到了這木棚之外。
等薛長音出來,與那人低聲詢問了好一會。神情極為關(guān)切,又自己思量片刻之后。朝高幸走了過來:
“今日勞煩高幸寺主,及諸位師父襄助。”
高幸知他要走:
“薛公子既是要務(wù)在身,改日再聚便是?!?p> 薛常音雙手合十:
“那鹽匪雖是年少,骨頭倒真是硬朗,到現(xiàn)在還沒開口。
此時攜他不便,聞貴寺醫(yī)方院多有杏林妙手,可否讓他暫居兩日。”
“??!”高幸連忙和他進了木棚。本以為打成什么樣了。
仔細看了一下,雖然滿身是血,但也都是皮外傷。
自己咬了一下牙。:
“幾日都無妨,薛公子閑暇時來提人便是?!?p> 事不過三,即便是高幸,也不好再開口了。
二人又密談了幾句,簡短告別之后,薛常音帶著隨從,一騎煙塵,急匆匆的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