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兵營
十二月初六,陰,無風。
高幸整頓僧眾,與薛常音二人策馬前行。
高幸以前也騎過馬,不過也就是玩玩,并不嫻熟。
但此時上馬之后,這具身體,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一種,半站半坐的節(jié)奏,顯然以前的馬術不錯。
高幸雖然面色如常,但心情猶如放飛的鳥兒。
這二十余騎中,十六騎都是皇藏寺的。四個武僧,四個唱經(jīng)和尚,四個醫(yī)僧,還四個奴仆引領著馱馬,皆一身玄衣,頗有氣勢。
又見那薛公子,只四五人,寥寥隨行,昨日風采,全無影蹤。
心里一時味雜,還頗有些感悟。
一路之上,又細觀大唐江山。果然錦繡山河,風景如畫。
處處青山綠水,但除了青山綠水,就還它喵的是青山綠水!
跑了十多里地,連個村落都沒見到。偶爾幾個行人,看他們這等聲勢也都遠遠避開。
當真是跑了個寂寞!
又行了七八里路,跟著薛常音帶來的向導,找到了這座軍營。
眾人遠遠下了馬。二人拿出拜帖,遞與向導,傳給了轅門口的營衛(wèi)。
此刻已近午時,高幸一邊等,一邊吃著同行僧人遞來的糕點,一邊好奇地觀察這座營寨。
很顯然,扎寨用的是“柴營法”。
營寨四周,新挖的土壟上,橫七豎八的插滿了,用各種干柴扎的籬笆,形狀極為凌亂。
下面的護溝,也就三尺來寬,任誰一個箭步,都能跳過去。
其實不跳過去也行,也就腿半那么高。里面既沒水,又沒釘刺。一看便是應付了事。
唯一的亮點,是那木扎的籬笆上,許多孔洞,都被干草連綁帶堵的塞滿了。
確實可以擋住外面人的視線。
不過,從空隙大的地方,高幸隱約還是能看見,有兵士守在籬笆背后。
長弩指地,弦已拉滿,一只手上攆著根羽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高幸微微點了點頭。
畢竟是軍營,造次不得??!
抬眼上望,又看到一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那人竟坐在一個離地兩丈高的木桿之上。
木桿頂端,扣了塊橫板,遠看成個“丁”字型。
那軍士兩腿夾緊,就坐在那橫板上。雙手也不把扶,背后還插了幾面小旗。
高幸心道:
這就是“望桿”?
真的就只是根桿嗎?
多少也應該帶個頂棚,防個日曬雨雪啥的。
但又一看那人腦袋上的草帽。
暗忖:這人要生的瘦小,眼神要好,有耐性,還得會爬樹。
也不容易啊!
目光向下,見營盤中,旗幟鮮明,隨風招展。
營門口,兩面青色大旗。名曰“五方旗”。
青、赤、白、黑、黃五色,代表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
顯然,這就是東門。
再往里面瞅,中間一面半圓形,火焰齒,紅底黑字的大旗。
右書幾個小字“蕭北團練游擊”,中間一個大字“張”。
這應該就是將旗了。
旁邊一個藍底描紅邊的刀旗,上面直書幾個紅字。
“平盧虎威右都前營”。那旗幟左邊,還繪有圖畫,似是個神獸。但風小,旗兒不展,看不清模樣。
這算是牙旗。上書的文字約等于后世的番號。
再往兩邊看,都有幾面三角形的“認旗”,上面沒有文字,只畫了圖案。
所謂“熊虎為旗,士卒以為期?!?p> “旗”這字兒,本來的意思就是塊畫著猛獸的布。
畢竟這年月沒幾個人認字,還是有個圖比較靠譜。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個圖騰。
高幸借著這幾塊認旗,終于看清楚了那神獸的樣貌。
頭身皆圓,四肢短小,虎型有短翼,尤其那尾巴,竟狀如閃電!
心中不禁納悶:
這是……
皮卡丘?。?p> 這么寫意的嗎!
凡事只要先入為主,那一時半會兒便跳不出來。
只聽旁邊薛常音說道:
“怎么進去這么久,還沒人來接引?”
高幸這才回過神來,也覺得時間有些長了。
無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是高鑒師兄寫給張皋的。
又看了一眼薛常音:
“身上帶錢了沒?”
薛常音從隨從那里,撿了一小緡錢,估摸有一百文。塞到了高幸手里。
高幸掂了兩下,還挺沉。隨手與那書信一起,遞給了另一位門卒。
只道:皇藏寺高鑒維納,遣我等前來勞軍,并承書信一封與張將軍親啟。
那門卒眼見得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就攜了一位軍中小校前來。
這小??骷琢?,令人開了寨門,引著眾人入了營內(nèi)。
幾個武僧,把從寺里帶來的東西從托馬上卸了下來。其實只有十匹絹帛,和積香院做的許多精致點心。
高幸覺得帶這東西勞軍,完全不對路數(shù)。
只有薛常音,帶來的十壇好酒方合事宜。
不過廟里面也沒有酒肉,索性就這樣了。
只聽迎面愕然傳來一陣哭喊聲。
“薛郎中救我!”
“薛公子救命??!”
“我還不想死??!求薛衙內(nèi)保我一命,日后可為牛馬!”
聞聲看去,有三十來號人,大都穿著夜行衣,左右胳膊上,一白一紅兩個布條。
個個灰頭土臉,衣冠破碎,有的還滿臉血污。
正是今天黎明,薛常音被抓的那批人。這些人被擒之后,都哭說自己不是鹽匪,也是來剿匪的。
但哪里有人相信,被軍士們一頓棍棒之后,扔到了一片軟土上。
此時正分成了三組,一邊燒水一邊挖坑。
冬季天冷,不澆些熱水,刨土不易。
這些人為自己做葬身之處,本就拖沓。所以沒少挨看管士卒的馬鞭。
忽然見到薛常音帶著一堆和尚進來。這普通人家見了和尚。無礙乎,生人祈福,亡人超度。
自己已是囚徒,哪還有祈福的份?
只道是薛公子,帶和尚來給自己生前超度的。是以個個痛哭流涕,喊叫求救。
薛常音此時不好明說,只是暗暗向他們揮手。
這些人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救不得自己,更是嚎啕大哭。
看管的士卒維持不住,左右營帳里,又出來許多軍士,拳腳槍棒一頓招呼,嚎哭聲逐漸變成了慘叫聲,額爾慢慢散去了。
薛常音不忍,帶著眾人,隨那小校身后,繼續(xù)前行。
卻又聽見了凄凄慘慘的啼哭之聲,原來是幾個村婦模樣的女子,在浣洗著衣服。
顯然也應該是昨天晚上被抓來的。
高幸邊走邊是搖頭,
兵匪兩害呀!
也不知那儒翁里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模樣?
此時還只是一隅,等到過些日子,那我花開后百花殺的男人,橫空出世,這天下不知道又是什么樣子?
一邊搖頭,一邊前行。
眼光四下張望,無意間瞅到了右手邊的幾個籮筐。
頓覺得心驚肉跳,幾欲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