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館夢回,情緒蕭索。——柳永
……
我叫蘇凌霄,從小,就向往著那片蔚藍色的天空。天空之上,到底是什么樣的?誰,也說不清楚。越是未知的事物,越能勾出人們的欲望。因此,我時常想著,要是,有什么物件,能帶著人上去,那該是多么令人激動的事情??!就算不能帶著人上去,是我親手做的,能飛,我也會高興好久。
“嘿!”
一顆石子打斷了我的想象。
“凌霄,一起來玩?。 ?p> 一張布滿灰塵的笑臉出現(xiàn),聲音歡快,圍著我跳動著。
扔石子的男孩,是我的從小玩大的好朋友,叫趙錦榮,性格開朗、調(diào)皮,但特別的講義氣,曾經(jīng)有個小伙伴被一個十五六的男孩打了,他二話不說,掄起棍子就替他報仇,結(jié)果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
他,從小就想成為一名俠客,想要行俠仗義。
說實在的,他的這種性格真的很少有人能接受他,太過活躍了。
“真是的,你都多大了,還這樣,真是一點沒變?!?p> 一個溫柔地女孩子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指責著趙錦榮。
她,身姿曼妙、溫文爾雅、一顰一笑,勾人心魄、一言一行,令人難忘。
她叫梅璃珞,家里有一個酒莊,從小就衣食無憂,不像我們,每天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縱使身份、地位不一樣,她也依然愿意和我們一起玩耍。她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子,從內(nèi)到外,一直散發(fā)著一種親切的氣味。
說實在的,我挺喜歡她的。
梅璃珞掐著腰,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趙錦榮。
“略略略?!壁w錦榮對她做著鬼臉,結(jié)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噗!”梅璃珞捂嘴偷笑。
“哎呀,轉(zhuǎn)眼間,我們都這么大了?!泵妨х笞叩轿业纳砼?,莞爾一笑,隨后抬頭望著天空,感慨道。
此時,殘陽西入崦。
天邊,逐漸飄來灰色的烏云,似乎在預示著什么。
“是啊,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壁w錦榮跑過來,深吸一口氣,感嘆道。
“你,剛剛不還想著捉弄凌霄一下嗎?怎么突然間就這么正經(jīng)了?”梅璃珞上下打量著趙錦榮,揭穿了他的假正經(jīng)。
“我那是迎合你好嗎?正兒八經(jīng)的,可不是我的性格?!壁w錦榮連忙解釋道,接著吐了吐舌頭。
“好啦好啦,不鬧了,凌霄,車來了!”梅璃珞擺了擺手,說著。突然,她瞥見遠處有一輛汽車正緩緩駛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汽車,說道。
我點了點頭,拿起腳下的箱子,準備離開。
“記得回來?!泵妨х竽贸鲞谑掷镌S久的一條紅色的圍巾,上面,繡著兩朵鳶尾花。
說罷,梅璃珞替我圍上。
我紅著臉,點了點頭,摸了摸還溫熱的圍巾。
是梅璃珞手的溫度。
隨后,我坐上了汽車,踏上了求學之路,前往了上海。
這一去,便是三年……
三年后,正值春節(jié),我打算回家一趟,就在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蘇凌霄,好久不見?!?p> 那股熟悉,而又陌生,并帶有那種說不出的溫柔的感覺,傳入我的耳朵。
我的眼眶濕潤了,雙手顫抖,將箱子合上。
我漸漸轉(zhuǎn)身,那兩根熟悉的辮子,映入我的眼簾。
是,梅璃珞。
“真是的,都三年了,怎么也不給我們寫個信什么的?。慨吘鼓闶俏覀兇謇镂ㄒ豢忌细咧械娜税?。未來的人才啊!”梅璃珞歪著頭,盯著我的眼睛,溫柔地說道,還不忘調(diào)侃我兩句。
“梅璃珞……你怎么來了?!”我開始手忙腳亂,手上不停地揮舞著,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已經(jīng)走進我心里的人。
“我們這不是見你三年都沒給我們說說你的情況了,于是我們特意過來看看你嘛。畢竟,你也帶著我們的夢想,不是嗎?”趙錦榮這時候跳了進來,說道。
“趙錦榮……”我哽咽著,喊出他的名字。
“哎呀,都多大了,還是那樣,哭哭啼啼的,走吧,有什么話,車上說!”說完,趙錦榮拿起我的箱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招呼道。
我和梅璃珞相視一笑,離開了宿舍。
他,還是一點沒變啊……
寒風凜冽、刺骨,令我們連忙拉起領(lǐng)子裹緊衣服。
雖然環(huán)境寒冷難耐,但是隨著我們聊著聊著天,好像也就沒那么冷了。
“凌霄,我送給你的那條圍巾呢?天這么冷,為什么沒有戴啊?”梅璃珞哆哆嗦嗦的問道,哈了哈凍僵的雙手。
那條圍巾,自從她送給我后,我就一直沒舍得戴過,一直放在箱子里,珍藏著。
“圍巾啊……我放在箱子里了,沒舍得戴?!蔽艺f道。
“圍巾,是幫人保暖的,用來珍藏,豈不是錯失了它應有的價值?”梅璃珞用帶有說教意思的語氣說道。
我連連點頭。
“哎呀,馬上就能上車了,沒必要打開箱子了吧?!弊咴谇懊娴内w錦榮說道。
我連忙停手,不再打開箱子。
他是怎么知道我想打開箱子的?
應該是太了解我了吧。
有他們在,我也就知足了。
當我們看到車子的一瞬間,連忙跑過去,火速鉆進車里。
我和梅璃珞坐在后座,趙錦榮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這個,送給你。”梅璃珞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銀色懷表。
我接過懷表,雙手捧起。
細細觀察,表盤兩側(cè),刻著紫色的鳶尾花。
“這個啊,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壁w錦榮回頭說道。
“沒錯,樣式是我選的。”梅璃珞輕輕指著鳶尾花,說道。
“打開里面。”趙錦榮說道。
我照做了。
懷表里,放著我們?nèi)齻€人的照片。
“這照片,是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能夠放進去的一張?!壁w錦榮拍著胸脯,自豪的說道。
我雙手攥著懷表,放在胸口,飽含熱淚的說道:“謝謝?!?p> “哎呀,謝什么,都是好朋友?!壁w錦榮揮了揮手,笑嘻嘻的說道。
“是啊,謝什么,現(xiàn)在這個年代,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泵妨х笮χ么竽粗篙p輕地替我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我們剛準備離開上海,突然,天空中出現(xiàn)了幾十架日本轟炸機。
“轟隆??!”
這聲音,震耳欲聾的,仿佛在為我們宣告死亡。
轟炸機一架接一架地向地面俯沖下來。
炸彈像雨點般落下,昔日繁華喧鬧的大上海,瞬間房倒屋塌、血肉橫飛。
“轟炸機來了?。?!”趙錦榮大聲喊道。
我快速打開車門,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拽起梅璃珞,向遠處奔去。
我和梅璃珞跑出了一定距離后,突然想起來趙錦榮還沒有下車,便回頭望去。
“嗖……砰!??!”
一顆炸彈不偏不倚地,命中我們的汽車。
趙錦榮,再也沒有從車里走出來……
氣浪,將我們推倒。
“嗖……砰?。。 ?p> 又一顆炸彈落下。
梅璃珞推開我,炸彈,從她身旁,爆炸。
“咚!”
箱子,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東西,躺在地上。
那條紅色圍巾,隨風飄去。
“?。。?!”
我捂著耳朵,拼命的搖頭,想要消除耳鳴。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消除了耳鳴,來到梅璃珞的身旁。
此時的梅璃珞,被炸掉了半個身子,冰冷的,躺在地上,沒有了呼吸……
“吧嗒!吧嗒!”
天空中,下起了暴雨。
我,踏著泥濘的路,跑向梅璃珞。
當我看見梅璃珞的樣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渾身顫抖著,抱起梅璃珞的頭,拼命的摟在懷里,臉頰滑下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啊啊啊?。。。?!”
我望著劫難后的滿目瘡痍,撕心裂肺的喊著。
此時的我,已立下終生志愿:一定要親手造出我們自己的飛機,趕走侵略者,為死難的同胞報仇?。?!
簡單埋葬梅璃珞的尸體后,我如同死尸般,一步一個腳印,踩在泥濘的路上,拾起那條落在地上,已經(jīng)被弄臟的圍巾,把它圍在脖子上。
此時,我的眼中,黯淡無光,嘴角,再也沒有了笑容。
在上海,親身經(jīng)歷慘絕人寰的一幕后,我抱著航空救國的決心,發(fā)奮讀書。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我考取了清華大學機械系。
“盧溝橋事變“后,學校被迫遷往長沙復課,此時清華大學增設(shè)航空系,而我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到了航空系。
當清華大學、BJ大學、南開大學三校在昆明成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時,我隨學校步行80余天,趕赴昆明就學。一路上,我親眼目睹當時中國半壁江山淪陷,激發(fā)了我科技富國強國的熱忱,更加發(fā)奮學習。
隨后,我考取公費赴美留學。
等到抗戰(zhàn)結(jié)束后,我歸心似箭,辭去了工作,從東部的布法羅橫穿北美大陸,歷時40余天,到達西海岸的舊金山。沒有客輪,我便搭乘開往青島的運兵船,回到了祖國。
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止我回國。
不為別的,只為當時的那個決定!
而當時的民國政府,根本無意興辦民族航空工業(yè),失望至極的我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培養(yǎng)下一代航空人才上。
當我晉升為教授后。我了解到了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共產(chǎn)主義思想,親身的經(jīng)歷和眼前的現(xiàn)實使我認識到了:只有中國共產(chǎn)黨,才能領(lǐng)導中國走向光明;只有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下,自己的強國夢才能實現(xiàn)。
于是,次年,我毅然秘密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那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激動,那種興奮,如同無數(shù)的不知名的烈火將我焚燒殆盡。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我歷任清華大學航空系教授,BJ航空學院教授、系主任、院長助理等職,無論身處什么職位,我都對共和國的航空事業(yè)傾注了極大熱情。
當國家將中國的首枚遠程導彈的總設(shè)計師職位讓我擔任時,我深知自己肩上這副擔子的分量,而且留給我的時間又那么緊。
累了,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五分鐘,扛不住了,就攥緊手中的懷表。
我的學生經(jīng)常問我,為什么一直拿著那塊不走字的懷表。
我總是這樣解釋的:因為,它是我最好的兩個朋友送給我的。
終于,歷時三年,我和我的團隊拿出了遠程導彈的初步設(shè)計方案。
研究,得以較為正常的進行著,但是,團隊間的相互批判,還是難免的闖了進來。
在我的據(jù)理力爭下,方案得以實施。
終于,在長達二十多年的研究下,導彈,研制了出來。
那年早春,我率領(lǐng)試驗隊進入了依然寒氣逼人的茫茫戈壁。要確保發(fā)射成功,遠程導彈身上數(shù)以十萬計的零部件,必須全部處于良好的工作狀態(tài)。在那復雜如人體毛細血管的線路管道上,哪怕有一個接觸點有毛病,都可能造成發(fā)射失敗。盡管有嚴格的崗位責任制,盡管發(fā)射隊員個個都是精兵強將,但在我?guī)е蠹宜M行的幾十次眼看手摸、儀器測試中,還是查出了幾根多余的銅絲。我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短短幾個月,我那渾圓的臉瘦了一圈,烏黑的頭發(fā)也白了幾許。畢竟,這顆導彈,也是我的夢想??!
1980年5月18日,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這一天,作為中國第一枚遠程導彈的總設(shè)計師,我在“可以發(fā)射”的鑒定書上堅定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當導彈準確命中萬里之外目標的消息傳入我的耳中。
我想起來了兒時我、梅璃珞還有趙錦榮三人偷偷逃出來,看著天邊璀璨的群星。
“真美??!”梅璃珞望著璀璨的星空,莞爾一笑。
我盯著梅璃珞,笑著點了點頭。
“凌霄,你不是一直希望能有什么好的物什飛到天空中嗎?你那么聰明,研究一個出來!”趙錦榮呲著牙對我說道。
“你怎么不發(fā)明一個?非得難為凌霄?”梅璃珞皺著眉頭,嘟著嘴說道。
“我不是沒這本事嘛!凌霄一定可以的!”趙錦榮特別堅定的說道。
“我……可以嗎?”我指了指自己,不自信的說道。
“當然了,你一定可以的!”梅璃珞給我打著氣,說道。
“好!說好了,研究出來,一定給我們看!”趙錦榮說道。
“嗯嗯!”我點頭說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趙錦榮喊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和梅璃珞回應道。
“哈哈哈哈哈!”我們?nèi)讼嘁暥Α?p> ……
“蘇老師?”一旁的隊員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成功了!蘇老師!”隊員們激動的盯著我,興奮的說道。
“成功了?……哈哈哈哈哈!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內(nèi)向的我卻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雙手捂著眼睛,像個孩子般地哭了,繼而,又像孩子般地笑了。
這一哭一笑,是20多年刻苦鉆研、艱辛奮斗、忍辱負重后,各種情感凝聚在一起后的宣泄和釋放,是多年執(zhí)著追求得到報償后的大喜悅,是少年夢想得以實現(xiàn)后的大歡樂。只有對我有著深刻了解的人,才能體味蘊藏在這一哭一笑之中的深刻情感吧……
我飽含淚水,緊緊的攥著手中的懷表,摸了摸脖子上的圍巾。激動的跺腳。
終于,實現(xiàn)了?。。。?!
終于,可以告訴他們,我們的夢想,成功了!
我,實在是太累了。
突然,我雙眼發(fā)黑。
“咚?。?!”
“蘇老師?。。?!”
可以,帶著驕傲,見你們了……
趙錦榮……
梅璃珞……
“滴……滴……”
“醒了!蘇老師終于醒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