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尚有三分風情,未忍心融化完冬末的雪,一座青瓦的院子拉扯起白色的帷幕,啼哭不止的是個襁褓里的孩子,活著的和死了的都令人心疼。
“朱宅”兩個燙金大字在風雨的洗刷下已經(jīng)變成了銀黑色,早已窺探不到宅里人往日的風光。
左右開裂的門楹處,白絹上各行書了一豎黑字:“無憂無慮春夏去也,有情有義余生還來?!笔菫橛窭视H筆,大概是春天的時候阿夏走了,希望彼此來生還能相伴的意思。
福伯腰系素帶,立在府門接待絡(luò)繹的客人。
“城北李家吊唁。”
“城南吳家吊唁。”
……
“家屬回禮。”名叫玉朗的男子微微點頭示意后又癱坐回地上,低著頭,時不時地往香火盆里送些錢紙。
“玉朗兄,節(jié)哀順變!”說話的是同宗服外的兄弟,大名朱子豪,一身落魄書生的打扮。朱子豪書倒是讀了多年,就是始終未考取個什么前程,因整天游手好閑,又熱衷于賭博,所以人們都稱其“竹耗子”。
朱子豪在阿夏靈前跪了一會兒,眼睛澀紅,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在誠心燒過香紙后,起身拍了拍朱玉朗的臂膀,又俯身貼嘴到朱玉朗耳邊,“兄弟這些時日手頭有些拮據(jù),想求玉朗兄借幾個銀子。另外,我遠方親戚有個女子,正值年華……”
未等朱子豪言閉,朱玉朗便惡狠狠地瞪過眼來,“滾!朱子豪,吾愛妻方逝,尸骨未寒,如今你竟然到阿夏靈前這般羞辱于我,若不是如此,方才你已經(jīng)陪著她去了?!?p> “朱玉朗,日后想要續(xù)弦別忘了找我介紹。哈哈哈哈……”朱子豪走出了院子,這一次說話的聲音很大。
“竹耗子這也太不像話了?!?p> “怎么會有這種無理取鬧的人?!?p> ……
賓客門一片嘩然,跟朱玉朗草草打了招呼便各自離開了。
“咳……咳咳……噗?!敝煊窭蕷饣鸸バ耐铝丝诤谘柝手偷氐沽讼氯?。
……
蘇茹慌慌忙跑著叫郎中去了。
話分兩頭,朱子豪離開朱玉朗家后,如行尸走肉一樣在街上晃蕩了一會兒,又到常去的酒肆,顧不得店家的咒罵,舔著臉賒討了二斤劣等的酒水掛在賬上,踉蹌著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
巷子很宅,大概能夠兩個人相向擦肩通過,當然另一邊也大概率不會有什么人走出來,因為巷道不長,從巷口往里十余步處是僅有的唯一門戶,再往前一點是堵斑駁皴裂的土墻。
莫名地,圍墻上翻出一股啜泣的聲音,和著墻頭的柳絮在空中飄蕩。
“嗚嗚……哈哈……嗚嗚……”
“阿夏,你怎么就這么走了???”
“朱玉朗,是你搶走了阿夏,現(xiàn)在還害死了她,我朱子豪同你不共戴天!”
……
原來是朱子豪在得知阿夏的死訊后,也在家里給阿夏設(shè)了個靈堂,牌位上只書了“李阿夏”三字,并沒有標注什么“名分”。
頹舊的屋子被高樓擋住了光線,堂屋里散出幾縷昏暗的燭光,讓人不自覺地緊張起幾分怕意。
朱宅朱玉朗的臥房。
“張大夫,我姨夫他怎么樣???”蘇茹望著床前給朱玉朗把脈的長須老者先開了口。
“朱老爺是舊疾復發(fā)啊?!遍L須老者手上頓了數(shù)秒,“剛才急火攻心,加上近日操勞過度,抑郁積攢,身體太虛弱了。”
“有勞張大夫千萬費心救救姨夫?!碧K茹顯然是急得手足無措了。
福伯也如是對著大夫說了一遍。
“老夫自會盡力。”隨之打開藥匣拿出紙筆,“我這里先給朱老爺開一方子,調(diào)理數(shù)日后自有好轉(zhuǎn)。至于舊疾之癥,恕老夫無能為力了?!?p> 大夫在交代了福伯一些用藥的注意事項后便離開了。
“福伯,您知道姨夫有什么舊疾么?”蘇茹轉(zhuǎn)向福伯,看得出來她很擔心姨夫,福伯在姨夫家的時日很久了,希望能了解到什么信息。
“小姐,我也不知道老爺之前有過什么疾癥,也從沒聽老爺和夫人說起來過?!备2畯娙讨睦锏碾y受,“我先去把藥抓回來,等老爺醒過來再說。夫人突然仙逝,現(xiàn)在府里大小事務(wù)都還等著老爺處理,說來我也真是沒用……”
福伯感嘆著就小聲哽咽了,隨手拉起袖口擦了兩下眼睛緊緊捏著張大夫開的藥方出去了。
臥房里一片死寂。
突兀地一陣啼哭讓人重新注意到了廳堂里躺在襁褓中的嬰兒。
蘇茹小心地抱著嬰兒來回踱步,嬰兒的哭聲卻是有增無減??粗采仙鷻C全無的姨夫,又看看懷里嗷嗷待哺的“小”表妹,一時間,蘇茹分身乏術(shù),稍作思考后便抱著嬰兒跑到了街上。
慌張無助的女子四處奔走,也四處碰壁,她只希望能尋到個正好在哺乳期的人家,能救救懷里這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