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號一早,鬧鐘響了兩聲我就醒了,起來洗漱開始化妝,臉還是沒有任何血色,可能真的死期將近了吧。劉岳醒的時候我正好化完妝。早飯沒什么胃口吃,為了不讓他看出我的異常,我硬是逼著自己吃了兩個包子,一碗豆?jié){。早上去了博物館,下午去了游樂場。我向前奔跑著,我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我就會想很多很多,思緒一涌上來,是很難壓下去的。我已經(jīng)處理好一切,不出意外的話,沒人會知道我的真實死因。我只管放肆地玩好這幾天,就夠了。
我一共去過兩次鬼屋,第一次是個陳元去的,兩個人嚇得大叫;第二次,是這次和劉岳去的。我沒有害怕,只是偶爾被從角落沖出來扮鬼的工作人員嚇到心一抖,馬上要去見鬼的人哪里還會怕鬼呢?我還坐了海盜船,摩天輪,旋轉(zhuǎn)飛椅。醫(yī)生說的吃飯盡量少油少鹽,不要做刺激的運動。我一句也沒聽在心里。晚期了,基本必死無疑,我有那個每天提心吊膽想茍活的心,不如放開了玩最后一把。得癌癥,化療,掉發(fā),每天油鹽不進,只能靠營養(yǎng)液輸入,有人來看望,我還得擠出一副笑容來。我不愿意過那種日子,我不愿意看見他們流眼淚。
十六號晚上,我們一起吃了火鍋。我點了好多肉類,魚丸,還喝了四五瓶冰鎮(zhèn)可樂。我挺難受的,但我沒說,我把眼淚藏在火鍋升起的氤氳熱氣里。我貪戀地看著他,看他吃飯,喝水,擦鼻子,我不知道還有幾次機會能這樣近距離地看他。
晚上回酒店的時候,他不小心踢到了我的行李箱,我早上忙著打扮,行李箱就大開著。我夾著中性筆的備忘錄掉了出來,正好打開到我記錄的那一頁。他輕度近視,稍微定神就能看得清。他蹲下去,我叫住他。
“劉岳,能不能……別看?”
他的手指碰到備忘錄時停了一下,然后張開手,把本子撿起來,仔細看了那一頁的內(nèi)容,他緩緩站起來,看著我,一臉不可思議。
“收買我媽,出車禍證明,你想干什么?
“王玟舟,說話?!?p> 這會是偏頭疼,他的話只有一半進了耳朵,我感覺眼前好晃,我想抓一下他作為依靠點。我的手碰到他袖子的時候,他后退了一步,我踉蹌著,摔在地上。
“王玟舟,你怎么是這樣的人?”頭暈疼痛之余,我居然覺得他好笑。一沒謀他財二沒害他命,我不知道他哪來的資格質(zhì)問我。
“劉岳……”我快呼吸不上來氣了,但我還想給他解釋一下,哪怕讓他知道我得了腦癌,也好過讓他覺得我是這么惡劣的一個人。他一臉厭惡地跑出房間。我用盡一身力氣爬到門外,只看到他匆匆離開的背影。眼前的燈晃個不停,胸腔里的血液翻滾上來,嘴里一股腥甜味,我是真的命不久矣了。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世界逐漸安靜下去。
“醫(yī)護部的人呢?快一點,1209有人吐血暈倒了!”
“麻煩讓一下!讓一步謝謝!”
神色匆忙的護士從劉岳身邊經(jīng)過。1209……他最終還是跟著護士上了十二樓。
最后我轉(zhuǎn)到了十八樓醫(yī)護層。鏡子里,我已經(jīng)是一副精致妝容也擋不住的病態(tài)了,兩眼凹陷,枕頭上已經(jīng)有兩三根掉落的頭發(fā)了。
劉岳靠著窗,好像睡著了。我從來沒見過他在床前照顧人的模樣。心頭顫動,我忍不住咳了好幾聲,連帶著后腦勺也一陣一陣地疼。他被我吵醒了。我就這么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他站起來給我倒了杯水。
“都看到了吧,我還剩最后一步。修養(yǎng)兩天,我們?nèi)デ鄭u吧。”
我沒接他的水,抬眼看著他。他眼神躲閃了,他看向別處,把水杯湊向我。
“喝,喝水。”
我知道他什么心態(tài),他被我騙了,明明很生氣,卻因為發(fā)覺了我的病,才感到愧疚,說服自己原諒我。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寧愿站起來,好好跟他解釋,找各種理由都行,不理我就一直找他煩他。也不愿意兩個人就這樣隔著誤會,誰也不知道誰應(yīng)該先說對不起。
說休息兩天就休息兩天,二十號一早我就醒了。隨便擼了一個妝,反正他已經(jīng)知道我的病情了,我也沒必要再裝,衣服鞋子都是按穿著舒服來。簡單收拾好好行李,我們直奔青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