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黃昏,橘紅色的陽光為這個世界染上一抹悲涼,烏鴉在老樹上嘶鳴,惹人心煩。
在烏鴉腳下是十幾根繩子,塞滿了野草的人皮碎被吊在樹上,隨風飄蕩,野狗正在山坡上啃食四大宗族的尸體,魏旭站在老樹面前,身后跪著祈求饒恕的人。
魏旭沒有搭理他們,上馬離去,手持線膛槍的士兵跟在他身后慢跑跟上,那些百姓絕望的回頭,看到被點燃的祠堂。
可想到從那些鄉(xiāng)紳手中收走的土地,回到了他們手上,他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憤怒。
這是一股復雜的情緒,但福建其他鄉(xiāng)紳的情緒不會復雜,只會痛苦。
他們收到了一封邀請函,魏旭要請他們吃飯,所有人都在當晚交代后世。
魏旭終于快要完成他的第一步計劃了——收回福建的全部土地。
他要做個示范,要告訴后人,面對問題應該如何解決。
第一步就是既然無法改變規(guī)則,就要適應規(guī)則,然后用規(guī)則打敗規(guī)則。
封建帝國有很多壞處,但也有一個好處——絕對的集權(quán)。
所謂強權(quán)帶來自由,他就是要利用這個強權(quán)掃除一切擋在自己面前的東西,然后制造一些埋藏在人心中的矛盾,只為在正確的時間點燃。
馬鞭拂過稻田,魏旭面向夕陽而去。
推開房門,他看到四個女孩正坐在桌前玩骰子。
桌上四杯酒,中間有瓜果,瓜子殼滿地,小臉紅撲撲。
夢不語年齡小,個子小,跪在椅子上,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公孫舞手上的骰子,這四人里面就數(shù)她最好欺負,喝的最多。
少女捧著骰子吹上一口“仙氣”,扔出了三個五。
小姑娘便抓起酒杯仰頭抽了。
云書捂著嘴輕笑道:“早早說了,喝了,你不信。這是第幾杯了?”
“區(qū)區(qū)八杯而已,本小姐海量。輸了只是一時運氣,你囂張的很吶,待會把這一壺都灌你肚中?!眽舨徽Z擼起袖子,“再來?!?p> 話音落,便感覺耳朵火辣辣的疼,“你這粗人,松開?!?p> 魏旭松開她的耳朵皺眉道:“喝那么多,不怕喝傻?”
她揉著火紅的耳朵咬牙道:“我只聽過不學、傻的。沒聽過喝傻的。哼,你在外面受了氣,便跑回家撒在我頭上。虧你是個帶把的,怕不是做簽子都嫌短?!?p> “你……”
夢不語跳下椅子向外跑,過門檻時,一陣迷醉,摔在了地上。
房間內(nèi)傳出一陣少女們歡快的笑聲。
她爬起身,倔強的看著三個嘲笑她的少女說道:“笑吧,笑吧,哪天把我笑走了,他欺負到你們頭上,我要看看誰幫你們說話?!?p> 云書繼續(xù)調(diào)戲著她,“你都吃了我家夫君的酒,喝了我夫君的茶,本就已經(jīng)過了門。還想往哪走?”
“你……”孟不語咬牙瞪著她,“我自一身梅香骨,怎可嫁與這……”
她愣住了,罵魏旭是殺人狂?他殺得都是壞人,罵他惡官,他做的都是好事,從行為和道義上,罵不了他。
“這夫君對吧?”
“這粗人。”孟不語轉(zhuǎn)身跑了。
古代婚嫁以茶為禮,又叫下茶。
“你們怎么喜歡拿個小孩子打趣?”魏旭坐在孟不語的位置上,重新?lián)Q了一個酒杯。
初墨起身給他倒酒,搪塞道:“鬧著玩罷了,小孩子家蠻可愛的,我們都很喜歡她?!?p> “服了你們了,欺負一個小女孩?!蔽盒穸似鹁票伙嫸M,初墨走到他身后給他捏肩膀。
“夫君,我聽說,你滅了三個宗族,殺了四五百人!”
“哪有那么多,三百九十九個,我和不是什么殺人狂?!蔽盒駸o奈苦笑道:“不滅了他們什么事都做不成,就拿這次征兵來說,參軍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災民,那些宗族居然敢在內(nèi)部宣揚不參軍?!?p> “參軍不是好事么?不僅有錢拿,消滅了倭寇,他們也能有好日子過?!?p> 魏旭冷聲一聲說道:“那些個鄉(xiāng)紳和地主老財們都想著,人都跑去參軍了,誰給他們種地?這群人才不會在乎國家的生死?!?p> 擼貓的公孫舞皺眉問道:“百姓呢?”
“百姓單純。”魏旭看著她笑道:“單純的善,單純的惡。他們什么都不懂,聽風就是雨,但這也沒辦法。都是被逼出來的?!?p> 公孫舞歪頭看著他問道:“什么意思?”
“你覺得窮生奸計富長良心是什么意思?”
“窮人奸詐,富人善良?”
魏旭搖頭道:“你這樣說,要被人打死。這句話不能放在個人或是某個群體上,應該放在一個地域或是國家上。誰都想活著,可如果活不下去了,人就會變得奸詐。窮山惡水出刁民,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國家富足,人民路不拾遺,也不閉門。誰不想做個好人,好好做個人?可得活著呀!”
“受教了!”公孫舞起身行禮,還是那么優(yōu)雅。
“如果一個國家只有幾個冷漠自私的人,那是人的問題。可如果整個國家都這樣,就是國家爛了。大明爛了,大明病了,學醫(yī)救不了大明。唯有完善的法治和屠刀才能救大明,那些個鄉(xiāng)紳地主不把地交出來,就要把腦袋交出來?!蔽盒窨刹粫麄兛蜌?。
沒有地人想活都難,古代女人找老公都會找能干活的,身體壯的,這是因為土地兼并嚴重,嫁給一個強壯的佃農(nóng)能吃飽飯。
可要是荒年呢?牛都要餓死。
云書搬著凳子坐在他身邊問道:“他們不會反么?”
“我沒見過哪個地主老財造反過?!蔽盒衲笾男∧樞Φ溃骸叭蘸?,百姓能活下去,能賺到錢了,就不會再因為幾兩銀子就把女兒賣了。日后誰要是再敢賣女兒就是死罪?!?p> 亂世重典,此刻百廢待興,必是動亂之時,唯有強權(quán)才能拯救。
云書垂下頭,黯然神傷,那頭上小擺個不停的金釵也懂事的停了下來。
“要不要我?guī)兔φ乙幌履愀改???p> “找他們作甚?我現(xiàn)在日子不好過么?就他們的性格,只會給夫君添亂?!痹茣プ∥盒竦氖?,淚水不直接流了下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們一眼?!?p> 魏旭輕輕摟著她,淚水打濕了肩膀,嘴唇上的檀色,和臉頰上由白色茉莉花仁提煉的珍珠粉也讓魏旭的暗紅色衣服也多了一點鮮艷的顏色。
“別哭了,眉毛都粗了?!?p> “你……”云書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才眉毛粗?!?p> 她推開魏旭跑到自己房間里修眉。
魏旭疼的捂著腰趴在了桌子上,“好疼呀,這小妮子下手可真是沒輕沒重,太狠了?!?p> “你呀!”初墨豎起芊芊食指點著他的腦門,嬌聲嗔怪,“真是和那個小丫頭待久了,這一個臟字不帶,卻字字扎心,把人氣個半死。不理你了,疼死算了?!?p> 初墨也走了,魏旭掀開衣服,看到腰上青一塊紫一塊,這得好久才能恢復。
“公子,我?guī)湍隳c藥膏吧!戲園子里的跌打藥都是上等貨?!?p> “男女授受不親,放在桌上我自己來便是,多謝姑娘。”
公孫舞愣了一下,她笑了笑,把藥膏放在桌上離開了。
魏旭再次道謝,自己涂抹藥膏,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吃晚飯的時候,魏旭收到了一份禮物,是王都統(tǒng)送來的。
“送回去吧,這個禮物我不能收!”
李氏開口問道:“為什么不能收?其他人的你不是都收了么?”
“有些是要看時間收,有些是要看地方收,有些可以直接收,但有些真不能收。我雖然掛著一個和王都統(tǒng)一樣的職務,但是我是沒實權(quán)的,和王都統(tǒng)沒法比,現(xiàn)在我的本職還是一個文官!”魏旭放下筷子,耐心給李氏解釋。
“那為什么要讓你掛這么一個職務?”
“很簡單,如果我展現(xiàn)了一個都統(tǒng)能做到的事情,我會死的很慘,萬歲爺就算不殺我,也會一直限制著我。美味的魚餌下面是鋒利的魚鉤,所以我一直和武官保持比較遠的距離!”魏旭笑的十分苦澀,“可是在未來,被文官打壓的武官地位一定會飛升?!?p> “那你該怎么辦?”初墨有些擔心。
“這就要看柳侍郎的發(fā)揮了!”
西苑,嘉靖把關(guān)于魏旭的折子一個接一個扔在地上,隨后皺眉問道:“這個柳侍郎是不是和魏旭有仇呀?罵半個多月了吧!”
“不知道是什么恩怨,在他的集結(jié)下,原本的勛貴階層和不少大將軍都在上本參魏旭,可能是嫌棄他升太快了吧!畢竟軍隊的職務是殺出來的,一個文人動動嘴皮子,就混上來了,難免讓人不服?!?p> “哼!”嘉靖冷笑道:“給他們,他們敢要么?”
老仙女的疑心很重,敲打測試大臣也是他喜歡做的事情,包括嚴嵩徐階在內(nèi)都被他敲打測試過幾次,但他們都過了。
如果沒過,嘉靖就會考慮誰適合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