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該燒就燒
糧食是送過對岸了,但預(yù)想中的半點水花都沒折騰起來。
趙寧沒有收到系統(tǒng)提醒,說明他的期盼落空了。
不過陳友諒這股勢力沒有太多擁有極大影響力的人物,小魚小蝦或許沒有激活系統(tǒng)獎勵,也是有可能的。
橫豎改變不了系統(tǒng)規(guī)則,趙寧索性也就隨緣了。
只是疫病的爆發(fā)太迅猛,即便做了準(zhǔn)備也猝不及防。
“殿下,昨夜里發(fā)了竊案,需要您來拿個主意……”
雖然趙寧有早期的習(xí)慣,但童貫比他更早。
“城中偷盜搶劫已是常態(tài),通常交給府衙和縣衙以及三衙來辦,照章辦事就好,與我說這許多干甚,總不至于讓我去抓毛賊吧?”
童貫面色凝重:“殿下,失竊的是……是昨日里收繳上來的戰(zhàn)利品……”
完蛋。
趙寧昨天可是花費了三千多斤糧食,才把百姓偷拿的那些戰(zhàn)利品全都繳了回來。
之所以要收繳這些東西,除了隔離這些人,也擔(dān)心這些物品會引發(fā)傳播風(fēng)險。
誰又能想到,居然有人敢連這些東西都偷!
“童樞密,記得本王早先挖的那些大坑嗎?附近就有一個,東西全丟到那大坑里燒掉吧?!?p> 揚州城此時物資緊缺,幾乎到了雁過拔毛的地步,這些戰(zhàn)利品有多寶貴也自不必說了。
趙寧原本想著,這幾日畫個圖紙出來,讓陳規(guī)照著法子蒸高度酒,制作酒精消毒液,如此一來能進行有效消殺,這些物品也就能保住了。
只是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尋思了一夜,糧食已經(jīng)耗完了,系統(tǒng)獎勵還沒個影兒,沒有糧食,拿頭去蒸酒咩。
童貫聞言,也大吃一驚:“殿下之所以挖這些坑,不會早有所料吧?”
趙寧搖頭苦笑:“我眼光還沒那么長遠,那大坑另有他用,不過暫時可以充當(dāng)焚化坑罷了?!?p> 童貫也不多言,領(lǐng)命便出去了。
封鎖區(qū)實在太忙,陳碩真已經(jīng)去協(xié)助楊一笑,昨夜里通宵達旦在搶救病患。
趙寧就著咸菜梗,喝了碗稀粥,帶著樓玉貞便出門巡視去了。
此時的西城區(qū)形成了兩個極端,靠近城墻封鎖區(qū)的區(qū)域內(nèi),楊一笑領(lǐng)著諸多郎中和女信徒,忙得腳不沾地。
那些暴病的患者哀嚎哭喊不絕于耳,有人拖扯著死去家屬的手腳,遲遲不愿分離,而自己也不斷咳血,死亡已經(jīng)降臨到頭頂。
李庭芝領(lǐng)著守軍,四處潑灑石灰粉進行消殺和防護,其他人全都分散開來,在墻角旮旯等地方掏鼠洞,滅鼠。
而距離封鎖區(qū)稍遠一些的城區(qū)居民則居家隔離,也無人敢外出,唯有一些突然發(fā)病的,被家屬用門板抬著,哭哭啼啼往封鎖區(qū)這邊趕路。
趙寧在外圍巡視了一圈,等著楊一笑來匯報工作。
此時一名軍士突然疾奔過來,滾地稟報道:
“殿下,不好了,青衢坊暴亂了!”
青衢坊?
這不正是挖坑的地方么!
青衢坊是揚州城西的一個大坊,本是丁大全的老宅,一個大莊園,里頭有田地有菜地,這也是趙寧選址的主要考量。
“李庭芝,跟我過去看看?!?p> 趙寧也不多考慮,讓李庭芝帶了官兵便來到了青衢坊。
本以為只是小規(guī)模的騷亂,到了地方,趙寧也傻眼了。
難怪剛才街上沒幾個人,本以為都老實居家隔離,誰想到全都聚集到了青衢坊這里來!
“太子來了!”
“殿下,您可要替我等做主啊!”
“揚州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這些賊廝卻偷偷糟蹋東西!”
不少耆老帶頭跪在了趙寧的跟前來,哭著控訴。
“大家稍安勿躁,爾等的心情趙寧是理解的……”
“你天天大魚大肉,理解個球囊!”
雖然只是小聲嘀咕,但很快就發(fā)酵起來,這些人看待趙寧的目光也就頗為不善了。
趙寧這段時間確實做了不少事,但還不足以扭轉(zhuǎn)他的口碑風(fēng)評。
在他們看來,趙寧身為太子,必然吃喝不愁,甚至還能繼續(xù)先前的奢靡生活。
階級不同,很難解釋得清楚,趙寧也不打算解釋。
“趙寧理解諸位長輩的擔(dān)憂,之所以銷毀這些東西,是為了防止疫病擴散,這些都帶了毒,接觸者都有可能染疫,是本王下令銷毀的?!?p> “我就說嘛,這些賊配軍哪有這么大的膽子。”
“可不是,若不是太子的命令,他們哪里會燒,多半往自家里頭搬了!”
“太子這也太不厚道了,自己錦衣玉食,卻寧可燒掉也不給俺們,這是將俺們當(dāng)豬狗一般看待么!”
“就是就是!”
原本只是小聲抱怨,漸漸變成了沙沙議論,若不制止,很快就會發(fā)展成對趙寧的聲討了。
“楊一笑,將病死者全都抬到這里來?!?p> 楊一笑微微皺眉:“殿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這個事做不了……”
“為什么就做不了?”
“貧道見過大大小小十幾次的疫病爆發(fā),從來沒人敢這么做,也從來沒人成功過……”
趙寧當(dāng)然知道原因,但他還是決定這么做。
因為他別無選擇,再拖延下去,揚州城就玩完了。
“去吧,我自有決斷?!?p> 楊一笑輕嘆了一聲,帶著人回到了封鎖區(qū),不多時便陸陸續(xù)續(xù)將病死者的尸體全都搬到了坑邊來。
那些個家屬大多已經(jīng)染病,一個個如同垃圾堆里的掉毛老狗一般狼狽,不少人已經(jīng)發(fā)紺,凝固的黑色血塊沾染得到處都是。
這些人不斷咳嗽,咳出來的都是鐵銹色的濃痰,有些則咳出粉紅色的血沫,甚至有些咳出血塊來,也是慘不忍睹。
能鬧事的這些人都還沒有發(fā)病,或者都是陰性病例。
見得這副慘狀,一個個都嚇得后退,很快就遠離了大坑。
在楊一笑搖頭提醒的狀況之下,趙寧毅然決然地抬頭,高聲道:
“本王不止要燒這些物資,這些病死的同胞,本王會在此替他們舉行火葬?!?p> “火……火葬?”
“這是要焚尸,簡直是天打雷劈的惡行!”
“不當(dāng)人子啊!”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這是老祖宗千百年傳下來的規(guī)矩,豈能敗壞道德,違逆天道!”
“呸!好個趙寧!還以為自盡了一回,這小兒能幡然醒悟,沒曾想還是死性不改!”
若放在平日里,誰人敢這么置喙太子殿下?
然而此時的揚州早已破敗,不僅僅是城市和居民,敗壞的還有規(guī)矩禮教和階層。
趙寧也不理會,朝李庭芝下令道:“架柴,燒!”
“誰敢靠近,格殺勿論!”
趙寧不想當(dāng)暴君,他也想好好講道理。
但人人有自己的道理,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疫病大爆發(fā)也就三五天的時間,這個時候就該快刀斬亂麻。
再者,人心都是自私的。
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一生中應(yīng)該也見過或者聽說過疫病爆發(fā)有多恐怖多悲慘。
他們之所以聚集在這里,不過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想著能不能把這些物資撈回去一點點罷了。
至于那些死者家屬,他們自己也有染病的,有著切身體會,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疫病的可怕。
或許他們心理暫時接受不了,甚至?xí)虼硕鸷挹w寧。
但生死面前,什么道德道理都是假的,人是動物,求生是本能,他們遲早會明白,趙寧是為了拯救他們,而不是為了打破他們的規(guī)矩。
趙寧提起一罐菜油,啪嗒一聲摔碎在坑內(nèi)。
李庭芝和諸多將士也紛紛將助燃的東西都投入坑中。
結(jié)果火把,趙寧沒有任何猶豫,投入到了坑中。
沒有轟一聲的爆燃,火把漸漸燃燒,引燃助燃物,引燃柴火架,烈焰如同惡魔的舌頭,躍躍欲試想要舔舐天空。
濃煙滾滾而起,空氣中滿是烤肉氣味。
這種氣味實在復(fù)雜。
讓人感到惡心,感到恐懼,與此同時,又勾起他們內(nèi)心深處最原始的對食物的感知。
很多人受不了,嘔吐著散去,有些人哭著跑開,有人大罵太子離經(jīng)叛道,天理難容,有人罵軍士助紂為虐為虎作倀,有人罵文臣不當(dāng)人子,不敢出面諫言。
也有人哭喊著揚州雖猶在,大夏已滅亡。
趙寧都看在眼里。
他朝李庭芝和楊一笑道:“繼續(xù)滅鼠,繼續(xù)隔離,該燒一定要燒,這是拯救,不是毀滅。”
“如果一定要接受歷史的評判,那也是我趙寧一人承擔(dān)?!?p> 離開了焚化坑,趙寧的眉頭卻沒有舒展。
“陳友諒會燒尸么?”
樓玉貞微微一愕,而后點頭:“他不會,但我會?!?p> 趙寧有些訝異,也難怪樓玉貞能成為陳友諒的軍師,這女子屬實有魄力,比絕大部分男子都要果決。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賊,賊可以不講道理。”
趙寧苦笑了一聲,搖頭道:“能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你心中還有道理?!?p> 樓玉貞也抬起頭來,看著趙寧道:“深埋是最好的法子,但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不值當(dāng)?!?p> 趙寧何嘗不知道深埋也是一種法子,但深埋會對水源造成污染。
不過樓玉貞能想到這一節(jié),絕非一時的想法。
“你若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就好了……”
樓玉貞瞇著眼睛,笑容溫柔又嫵媚:“很多人都曾這般想過……”
“除了陳友諒,其他人都沒成功?”
樓玉貞仍舊保持著充滿了母性的溫柔笑容:“都死了?!?p> 趙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