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紀(jì)元1867年。

　　 “盒~”

　　“緊急事件！警長.....”

　　“該死的約翰，別擋路！”

　　悶熱的咖啡霧氣，打了個轉(zhuǎn)氤氳在室內(nèi)。

　　隔著水汽，透過玻璃窗，室外是模糊不真切的近代西方城市。玻璃起了水珠，早霧和城市顯得冷清遙遠(yuǎn)，有一種割離感。

　　一區(qū)警察署內(nèi)很熱鬧，亂糟糟的像一堆運作過載的零件。

　　“誰來告訴我！那家伙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十一人，還能跑來警察署下戰(zhàn)書的？”安德警長怒吼著，濺出褐色唾沫星子。

　　安德頭都大了，鬧得滿城風(fēng)雨，上級的審批因為不明原因押了兩個月。連環(huán)殺人案，全壓在一區(qū)警署腦袋上。

　　“搜捕！整個一區(qū)都給我設(shè)警力！戒嚴(yán)！戒嚴(yán)！”他怒吼著，五官揪成一團(tuán)。

　　“警長先生，事實上，上個月開始就已經(jīng)全城戒嚴(yán)了，但兇手的作案手法實在太離奇......”一旁的小警員忍不住解釋道。

　　在缺乏監(jiān)控的年代，刑事案件總?cè)菀谉o疾而終。

　　 “離奇？”安德別過頭，瞪著眼警員打斷道：“多離奇能讓整個一區(qū)的警力兩個月連根毛都摸不到！？”

　　“nnd，十一條人命！十一個兇案現(xiàn)場！連根毛都摸不到！”

　　他抓下頭上的警帽，摁在小警員心口上，眼紅得快滴出血來。

　　問題在怎么破案嗎？他需要的是一個交代。連環(huán)殺人案，誰來擔(dān)責(zé)，誰去給死者家屬交代？

　　“報告！”

　　警署辦公室被推開，來人踉踉蹌蹌道：：“第.....第十二個死者！查，查令十字街83號！”

　　啪！

　　安德警長撣了撣警帽，重新戴上，面無表情：“街區(qū)負(fù)責(zé)人呢？叫過來報告！”

　　他嗓音沉得像雷云未鳴。

　　警員一個哆嗦，牙齒打顫，支支吾吾不敢看警長：“死.....死得就是負(fù)責(zé)人，卡戴珊，您的夫人?！?p>　　辦公室里空氣更加沉默，類似熄滅的煙頭，警員都在觀察安德警長的表情。

　　安德警長沒說話。

　　“警，警長，這次有線索，東街區(qū)的一個東洲裔私家偵探目擊了兇手！”

　　“......”

　　“人在哪兒？帶我過去。現(xiàn)在！”

　　“是！不過他受了點傷，正在調(diào)養(yǎng)?！?p>　　“帶我去。”

　　安德雷厲風(fēng)行，不想多等。

　　......

　　英敦城的秋冬季不算冷。

　　清晨卻有些涼薄，霧氣彌漫。安德進(jìn)屋前還裹了裹衣領(lǐng)。事務(wù)所內(nèi)逼仄，陳設(shè)簡陋。因為窄小，反倒少了些涼意。

　　強(qiáng)撐傷勢，坐上破沙發(fā)。

　　潮濕泛著輕微霉菌味的木衣櫥讓他打了個噴嚏。

　　“所以，你們是希望我配合抓捕兇手？”何魚摁著刺痛的太陽穴，無力說道。

　　“抱歉先生，我們知道這很危險，但是.....”安德警長歉然，和在警局時的怒態(tài)判若兩人。

　　“很抱歉打斷您先生，我只是一個私家偵探?！?p>　　掀開睡衣，指著裹繃帶的胸膛，意思不言而喻——這活計太危險，小命一條，幫不起。

　　“這座城市的醫(yī)藥費很貴，警長，英敦城的醫(yī)生老是根據(jù)患者衣著出診。”何魚說道。

　　這里是英敦中城，相當(dāng)于前世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前期的歐洲某國。幾乎在任何職業(yè)，金錢，就是最大的標(biāo)準(zhǔn)。

　　安德不傻，會了言中之意，望望事務(wù)所脫落的墻紙，無奈道：

　　“我能理解您，先生，酬勞我會向總署申請，事后會批下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援助?！?p>　　酬勞申請？

　　何魚盯著安德警長的瞳孔。湛藍(lán)色，嵌在滿是絡(luò)腮胡的臉上，為難又真誠。

　　“安德先生，沒必要糊弄我，大家都不是孩子。

　　先不說審批能否下來，總警署到總助理，到區(qū)警司，即使批下來，恐怕也只夠我去樓下買瓶紅酒。”

　　“我愿意相信您，警長，您知道的，我是個私家偵探，這種事并不少見?！?p>　　何魚的嗓音溫和，但顯得有些疏離。

　　沒錯，哪里都有貪腐，這是每個世界的公理。

　　安德頭疼起來，警署都是自家事兒，這些私家偵探是最難纏的一批人。咬咬牙，道：“或許我可以用個人名義，許諾一處房產(chǎn)，魚先生，是我的私人資產(chǎn)，你可以放心?！?p>　　這偵探行當(dāng)里，‘魚先生’算他的別稱。

　　對于一個街區(qū)的警長，能拿出一套房產(chǎn)做酬，算下血本了。

　　“嗯......”他盯著安德警長，神色考究。嘆了口氣，問道：“兩個問題，這個案子如果辦下來，算誰的？辦不成怎么辦？”

　　安德愣了，想了想道：“按理算區(qū)警署，但大頭算總署的，不過魚先生可以放心，你的那份，我照算......”

　　何魚揮揮手打斷了安德的話，表情頹然，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唉，你還真是個好警長，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

　　何魚只覺得很為難，想了半天還是伸出手，示意合作達(dá)成，道：“聽著，我不知道您有什么難處，看得出來很急切，不過我事先提醒你，這個案子不會有你想象得那么‘普通’?！?p>　　?。?p>　　安德揉了揉眉心，不明白眼前這個俊朗的東洲裔男子是什么意思。

　　何魚只能搖搖頭道：“我是個知足的人，所以，我們或許可以合作?！?p>　　安德不解，怎么剛剛還咄咄逼人，突然就同意合作了，問道：“怎么說？”

　　何魚解釋道:“首先，我是這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協(xié)助辦案躲不掉的。

　　能有酬勞已經(jīng)是很棒的結(jié)果了，再推脫反而適得其反?！?p>　　“其次，一套房產(chǎn)夠誠意了。您完全可以強(qiáng)制征調(diào)我協(xié)助辦案，能和我談條件，算你有點兒良心。

　　能辦點兒實事的警察不多了，我欣賞您?！?p>　　說得安德有點不好意思，遲聲道：“那.....好吧?！?p>　　這偵探有點兒意思，這年頭在錢面前談品格的偵探也不多見。

　　“來吧，契約簽一下，簽完跟我來?！?p>　　.......

　　推開閣樓木門。

　　潮濕霉菌和腐木的味道有些刺鼻，安德花了整整兩分鐘才點燃油燈。

　　“見諒，這房子防潮不好?！彪S口說著，何魚指向案板：“這是我兩個月來收集的線索?！?p>　　昏黑的油燈下，映照著一塊大木板。

　　層疊的案板上連滿細(xì)線，用圖釘扎滿了密密麻麻的紙簽和照片。

　　“一塊毫無美感的大手帳？”

　　借著昏黃油燈，湊近費力觀摩的安德吐槽道。

　　“額，這叫思維導(dǎo)圖，能幫我理清思緒?！焙昔~尷尬的解釋。

　　兩個月來的跟蹤調(diào)查，資料太多了，又找不到足夠大的木板，只能一股腦全貼上去，就變成了眼前的杰作。

　　“總感覺更沒頭緒了?！奔词贵@嘆于何魚居然能收集到如此多的線索，但還是不吐不快。

　　亂糟糟的，什么東西？

　　拔下一頁紙簽，上面繪滿了繁密的紋路，安德問道：“這是什么？某種巫術(shù)？”

　　不同于傳統(tǒng)幾何堆砌的儀式法陣。

　　紙簽上是蝌蚪狀的扭曲線條和墨點，反審美的排列著。

　　畸形且惡然。

　　何魚瞥了一眼，隨口道：“某種魔法，準(zhǔn)確的說是一種中古時期的邪教祭祀手法，具體的效用已經(jīng)失傳了。”

　　安德點點頭，說：“不錯的玩笑?！?p>　　“這不是玩笑?！?p>　　正在艱難翻箱的何魚隨手丟來一坨紙。

　　安德捋開，紙頁泛黃脆薄，色塊斑駁。似乎是某本書的一頁，繪有插圖，陌生文字。

　　“《維特符號》，孤本收錄在圣英皇家圖書館，作者是安西紀(jì)元15世紀(jì)中葉的維特艾爾。”何魚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安德震驚！

　　“你撕了皇家圖書館的孤本？！”

　　“??？放心，沒人發(fā)現(xiàn)?！?p>　　這位痛失愛妻的老警長頓時覺得自己年事已高，道：“你.....算了，所以你不會告訴我兇手是一個魔法師？”

　　“嗯嗯，魔法師、女巫、咒怨、惡靈，誰知道呢？我也不太懂。”

　　何魚起身，用圖釘和細(xì)線分別牽在案板兩側(cè)。

　　指著導(dǎo)圖上細(xì)線的某個交點處，道：

　　“你不信？看這里，我蹲點了整整三天拍到的照片。”

　　交點處的照片畫面模糊不清，隱約分辨是某處公寓樓。

　　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在傍晚，高糊畫質(zhì)下只能隱約分辨出一個高頂禮帽的人影。

　　可能是模糊，男人的下半身與公寓外墻完全融為一體，頗為詭異。

　　“這能說明什么？一張不倫不類的照片？”

　　這張照片甚至更接近負(fù)片。

　　安德抓抓絡(luò)腮胡下巴，開始懷疑這個私家偵探的專業(yè)性。

　　他向來不相信魔法之流的存在，想到教會那群愚蠢又嘮叨的長袍佬，他們恨不得把腦子獻(xiàn)給上帝。

　　“相信我，警長，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不相信魔法。”

　　何魚站直，平視著安德的眼睛，語氣認(rèn)真道：“可這就是證據(jù)！”

　　狹小的閣樓里，何魚解下睡袍，修碩軀干裹滿繃帶。

　　透過繃帶，絲線般的黑絡(luò)在胸膛肌膚間張牙舞爪得流動，血管曲張，好似蠕動的鐵線蟲。

　　“你以為我為什么受傷？”

　　黑線蟲絡(luò)絲絲縷縷，在繃帶的縫隙間羞澀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