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招娣在家里的地位,處于生態(tài)鏈的最底層。
不管是她那個混賬老子,還是比她小的弟弟,都可以任意將不滿發(fā)泄在她身上。
這么多年,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哪怕是唐招娣這個當(dāng)事人,都皮到倦了。
被罵兩句,臟活累活全都由她來干,這不很正常嗎!
可在心底,唐招娣也希望有天不會再被欺負(fù)。
這一天,她以為會在很久以后才來。
或是永遠(yuǎn)也等不到。
但……
她等到了,就是現(xiàn)在。
將被單掀開露出腦袋,唐招娣扭頭回看。
嚴(yán)肅的表情里,帶著認(rèn)真。
“起銘兒說了,要是你再欺負(fù)我,他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唐招娣的聲音一點也不兇狠,聽起來弱弱的毫無殺傷力。
可落在唐有水耳朵里,就是最嚴(yán)重的威脅。
張起銘打人,可是真下狠手。
當(dāng)然,打殘、打廢的,他肯定是不敢的。
可這小子想要折磨人,會專挑你軟肋揍。
哪兒疼打哪兒,保管一次就長記性。
有骨氣,覺著骨頭硬的。
多揍幾次,揍疼就是了。
唐有水沒被揍過,更沒什么骨氣。
只是聽說張起銘揍人的經(jīng)歷,心里就怕的要死。
這會兒被自家大姐威脅,唐有水一時間惱羞成怒,卻又因害怕死死憋著。
整張臉憋的通紅,‘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他這會就想過去揪著唐招娣的頭發(fā),照著背上給兩巴掌讓她醒醒。
可事實卻告訴他,自己敢這么做肯定得挨揍。
也不知道張起銘犯什么毛病,最近和她走的那么近。
唐招娣都能說出“見一次打一次”這種威脅的話。
真的……假的?
唐有水不敢賭,用力一扯被子,放棄掙扎的重新躺下。
順便扭了個臉用屁股對著她,來控訴自己的不滿。
自家姐弟打打鬧鬧的,你拉個外援算怎么回事。
……是不是玩不起啊!
‘等著,等萬朝哥回來了,看我怎么還回來?!?p> 唐有水把希望寄托在堂哥身上,他唐有水也是有靠山的人。
張起銘那么能耐,不還得求到堂哥頭上。
張起銘家里,載著李勝武回來的薛剛正擠在他屋里。
滿臉通紅,雙眼冒光的舉著50塊錢。
兩年前剛發(fā)行的第四版,50元面值的紙幣。
薛剛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大面值的紙幣。
你摸摸這紙,再看這上面的人,這墨,這字,這……
“行了,再搓該讓你搓爛了?!?p> 張起銘一把給紙幣奪過來,好笑的拍在桌上。
“你說的那個阿姨,是不是短頭發(fā),看起來特別有精神,上衣是黑白斑點的短袖,膚色挺白的……”
張起銘大概比了個身高,將對方的穿著打扮說了個遍。
薛剛點頭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一拍桌子站起來問:“起銘兒,你是不是早盯上她了?!?p> 這話說的,奇奇怪怪。
好像自己跟什么癡漢一樣。
“那是跟我學(xué)跳健美操的大姐,看樣子挺有來歷的。”
張起銘猜測,對方應(yīng)該是哪家領(lǐng)導(dǎo)的家屬。
要不就是親戚,還挺有錢。
要不也不會拿出50塊來買條健美褲,還是在有便宜渠道的對比下。
張起銘暫時沒湊齊‘份額,’拿不到便宜健美褲。
大姐明知這情況,卻不愿為二三十塊再等一段時間,寧肯多花這錢也要先買了。
只有真正不差錢的人,才能做出這種事。
加上之前明著向他示意‘要收好處’的表現(xiàn)。
對方大概率是個買賣人,就是自己沒做身邊肯定也有人做。
這就是現(xiàn)成的‘領(lǐng)隊,’張起銘在心里勾上一筆。
“起銘兒,你說那大姐到底什么人?”
薛剛也不叫阿姨了,心里好奇‘大姐’的真實身份。
張起銘隨意笑道:“什么身份慢慢就知道了,用得著你不用問,人家也會自己告訴你?!?p> “用不著了,你就是問了知道也白搭,踏踏實實做自己的吧!”
意外的賣出一條健美褲,也算不枉費倆人在街邊耗了倆小時。
看了眼貼墻站著,像個隱形人一樣的李勝武。
張起銘數(shù)了5張1塊的塞給薛剛,說:“你先回去,明早上還得上課呢!”
薛剛美滋滋的看了眼手里的錢,再瞥了眼門口的李勝武就走了。
他知道起銘兒是單獨有話跟對方說,但他一點也不擔(dān)心。
說好聽點叫‘信任,’難聽就是‘沒心沒肺?!?p> 在他心里,這世上最不可能害他的人排個名單:
親爹。
親娘。
張起銘。
……
這個干兄弟,是跟父母一樣重要的親人。
張起銘還不知道,自己在薛剛心里被劃了對等號。
親爹=親娘=自己。
好好的兄弟,突然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
他現(xiàn)在正跟李勝武聊家里的事兒,想看看他對唐國梁的態(tài)度。
鄙夷,滿目的鄙夷。
不用開口,張起銘就明白了。
他還不知道唐國梁,跟自家寡婦娘的那點事兒。
“走吧,我送你回家?!?p> 張起銘提議要送他回家,李勝武卻站著沒動。
神色尷尬的撓了撓頭,有點靦腆的問:“起銘哥,我又不是小孩兒。”
這么大人,走夜路還要張起銘送。
讓鄰居看見了,還以為他怕黑,多丟臉??!
少年心性,總有幾分心高氣傲的輕狂,分不清虛榮與自尊的差異。
沒了爹,當(dāng)娘的又是個性子弱的。
獨自面對這個世界,讓李勝武變堅強的同時也異常敏感。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心里總是燃著怒火。
并在張起銘給予一絲微不足道的關(guān)懷后,對他心懷感激。
面對李勝武的羞澀與尷尬,張起銘好笑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在他的手蓋在上面時,那腦袋猛地一僵,就像是被澆灌蠟油定型。
接著,腦袋緩慢低下,并主動向前湊了湊。
仿佛是要讓張起銘摸的更順手些,渾身散發(fā)著乖巧與依賴的氣息。
滴答,滴答~
水珠落在水泥地上,濺起肉眼不易察覺的水花。
低著頭的李勝武,卻笑的像個傻子。
這令他心生安詳?shù)拇笫?,如同父親般慈祥溫暖。
只是,少了些裂口與倒刺,不會刮的他頭皮發(fā)癢,笑個沒完沒了。
得知張起銘有事要跟他娘說,李勝武再沒意見。
帶著他一腳深、一腳淺的往窄巷深處走。
四通八達(dá)的巷子,就算是道口的老住戶也不敢說每一條都清楚。
可對孩子們來說,這些窄巷是童年最美好的歡樂場。
在窄巷追逐躲藏,歡笑的快樂時光。
就算是時隔多年,也依舊清晰的烙印在腦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