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nèi)齻€先是在那邊客廳沙發(fā)上坐著聊,還是他們共同認識的同學(xué)和老師。聊了一陣,田媛看他們實在困得不行,就安頓曹銘去客廳里間的小炕上睡了,自己和朱筱在另外一間小房里睡了。
田媛雖然比朱筱大兩歲,但是農(nóng)村孩子上學(xué)遲,她從初一起就和朱筱是同班,后來高中朱筱考了市重點高中,田媛上了縣里的普通高中,但是高中三年她們一直有通信,假期偶爾也互相來玩,所以關(guān)系一直比較好。很多時候,相對成熟的田媛就是朱筱的人生導(dǎo)師,很多時候會給她指明方向。
田媛問朱筱:“你是不是和他在談對象?”
期初朱筱還有點吞吞吐吐說,是曹銘有那意思,她還沒答應(yīng)他。
但是田媛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別騙了,從你們的眼神中我早就看出來了。但是你想過沒有,你現(xiàn)在高考應(yīng)該沒問題,他呢?能考上嗎?以后怎么辦?”
朱筱只好老老實實交代:他們是在這學(xué)期一開始就有了點意思,具體說是他一開始就明目張膽地追她,讓她逃都逃不掉,后來看他也是真心對她的,就初步答應(yīng)了,但是說好他一定要爭取再考一次,考不了就設(shè)法招工,不然他們就不成,他也發(fā)誓沒有事業(yè)絕不糾纏。
田媛沉吟半晌:“我覺得學(xué)生時期的愛情本來就是不靠譜的,你應(yīng)該明白這個道理的,我們那時候通信中也說過這個話題,你好像有著非常理性的認識,怎么節(jié)骨眼上卻又冒天下之大不韙了呢?”
朱筱嘆口氣說:“我也是那么想的,所以我剛開始一直在拒絕他??伤麌范陆氐模l(fā)動了很多人來勸我,采取了各種手段來打動我,所以......你也知道的,我天生就沒主見,加上上次落榜后情緒非常差,到他們學(xué)校就是為了換個環(huán)境,決心放下包袱開動機器,不惜一切代價就為了考試,而他天天就在我耳邊講笑話,唱歌給我聽,我經(jīng)常也被他逗得開心,放下了很多心理負擔(dān),學(xué)習(xí)起來事半功倍,也就漸漸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后來,想不到他沒預(yù)選上,我一方面慶幸沒人打擾我學(xué)習(xí)了,一方面卻又覺得心情煩亂,學(xué)習(xí)效果又不好了,心里很懷念他在的日子。然后,我去縣城考試,他半夜從煤礦上跑來看我,但怕打擾我,在街上轉(zhuǎn)了幾天都不敢來找我;我報志愿,他一直陪著......這幾天我在家,都沒想到他從家里偷跑出來看我的......你說,他這么用心,我怎么辦?”
田媛說:“看他的言談舉止,人倒是也很不錯。但是考不了學(xué),又是農(nóng)村戶口,怎么招工呢?就算招了工,你們這好幾年的異地戀,能不能堅持到最后?”
朱筱嘆口氣,也不知道說啥好了,就說了一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田媛便也不在說啥,兩人老半天都不說話,好像都睡著了,但是朱筱其實失眠到半夜,眼望著窗外的明月,兩行眼淚流到鬢邊......
第二天一早,田媛做好了飯,她父母哥嫂早早吃完就上地了,等曹銘和朱筱醒來時他們已經(jīng)沒人了,有點難為情,但是田媛說沒關(guān)系,他們睡得早起得也早,這樣早點上地干活就不熱了。
曹銘和朱筱釋然地吃了飯,跟田媛告別后就開始返回。
一路上朱筱歡天喜地的走著,跟曹銘談著未來的打算,可是曹銘卻不怎么說話,只不時用陰郁的目光望著她。朱筱卻不以為然。
他們說笑著,終于走到了他們那天來時翻過的那座山。朱筱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走得飛快,曹銘卻走走停停的,好像腳步有千斤重。當(dāng)他們走到半山腰,朱筱看見了草叢里的花,就去摘,曹銘卻拉著她坐下,也不說話,就那樣目光沉重的看著她。
朱筱覺得曹銘有點奇怪,但她傻乎乎地玩著手里的花,將葉片揪下來,立到地上一圈,然后將花蕊放到中間,扮演著公主和仆人,然后自言自語地說著角色扮演的話。
曹銘看著天真無憂的她,心里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幾乎讓他渾身無力。他知道今日一別,就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是朱筱哪里知道這些,她以為這不過是一次平常的離別,還沉迷在自己的游戲里自得其樂。
他們在那里坐了很久,曹銘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動,朱筱則左顧右盼地看著山下的風(fēng)景,還輕輕地哼著歌,指給曹銘看山上的松樹像什么。曹銘偶爾地看一眼,然后更多的是低頭不語。
中午過了,太陽都轉(zhuǎn)到山的西邊去了,山里冷起來,朱筱覺得肚子都餓了,就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誰知道曹銘口氣很沖地說:“我去哪里?你走了我在這里坐到天黑。”
朱筱吃了一驚,不明白曹銘為何生氣,看他一眼不說話了。
曹銘意識到自己的口氣不好,忙解釋說:“筱,別生我的氣。我心情不好?!庇值拖铝祟^,使勁地揪著腳邊的馬蓮草。
那一瞬間,朱筱看見了他眼里的淚花,也覺得難過起來,就拉住了他的手,將頭偎在他的懷里不說話了。
曹銘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看著她的眼睛說“筱,五年啊,沒有你的日子,我真不知道怎么過?。 ?p> 朱筱凝視著他的眼睛,伸手撫摸他的臉。只是兩天時間,她覺得曹銘一下子變得很憔悴,臉上全是愁容,真是苦了他了。
良久,曹銘深深地吻了她一下,放開了她說:“你走吧。”然后又低頭不動了。
朱筱只好起身,開始爬坡了。當(dāng)她快爬到山頂時,她站住了,回頭一看,見曹銘依舊那樣坐著,一動不動的。她知道他一定在哭,她的眼淚也涌出來,在臉上嘩嘩流淌。她仰頭看著山頂上尼瑪石上插著的旗桿,再一次雙手合十,閉上眼祈禱:“山神啊,保佑我的愛人吧!讓他事業(yè)有成,健康平安!”
祈禱完畢,她再次回頭往山下看去,曹銘的身影依舊在陰暗中坐著,一動也不動。她知道自己再不走,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就堅決地下山,一路飛奔,一路淚水......
回到家,朱筱情緒低落,簡單地吃了些饃饃,就一言不發(fā)地去將草房子里去年的干草清出來,曬到后院去,準(zhǔn)備鋪炕。然后又把院子里的干草捆成草捆碼放進草料房。她知道不久后,家里就該打麥子了,而打完后的新鮮麥草也將碼進這草房子,到了冬天就是家里那匹已經(jīng)十多歲還依然吃苦能干的青騾子的草料。
那匹騾子在她八九歲的時候,隨著包產(chǎn)到戶來到她家,成為他們家主要的勞動力。以往的假期,除了拔草和割田,那匹騾子幾乎都是她去放的,她會經(jīng)常將它牽到青草肥美、方便飲水的地方去放牧,自己則帶一本書去看。有時候她騎在騾子背上,看書入了迷,騾子轉(zhuǎn)身的時候,她會不小心掉下來,可是那騾子很通人性,見她掉下來就不動了,等她再次騎上去,它再走動著吃草。
還有幾次,她將騾子縻在青草茂盛的草灘里吃草,自己則趴在不遠處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一晃幾個小時過去,當(dāng)她突然醒來,驚訝地看著周圍不明所以時,卻發(fā)現(xiàn)騾子就在不遠處站著,甩著尾巴看著她睡著的地方,也不再吃草了。她知道是這養(yǎng)了十多年的騾子在保護她,心里就很感動,所以對它格外垂青,每個假期都要將它溜得油光水滑的。
但是這個假期,由于她心事重重,也忙著割田和準(zhǔn)備自己的行裝,沒怎么去放牧騾子,尤其這幾天她出門在外,都沒怎么看見它?,F(xiàn)在看著這些她親手拔來的青草,將會成為它冬天的口糧,心里懷著一種感恩的想法,仔細地撿去了里面混雜的雞毛、豬糞和破布條等雜物,免得騾子吃進去會傷了心肺。
至于鋪炕,一般都是一年鋪一次,而且是冬天過年的時候才鋪的,但是她想最近父母家人忙著割田,接下來又要打場,一定又累又困,她再幫不了啥忙,就將炕鋪得軟和點,讓他們睡得舒服點,也算是她給家里人做的最后一點貢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