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茫然、余裕、和極限透支

　　周博是很茫然的。

　　小日子過著，小課上著，小兒子欺負(fù)著。哼著小曲兒跑著步，怎么就天降隕石了呢？

　　但他被莫明搖醒以后才明白，絕對不是隕石，要是隕石，地府也不該和八中長得一樣，莫明也絕不可能當(dāng)上判官。

　　更迷惑的事情發(fā)生了，莫明呱唧呱唧講了一堆有的沒的，他其實沒聽清。

　　——雖然在“隕石”砸下來之前，自己聽莫明的話，把耳朵塞住了，但是震動太強烈，他剛給搖醒的時候，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顫音來回循環(huán)，啥也沒聽見，就光看莫明張嘴閉嘴，周博恨不得秒懂讀唇——他實在是聽不見?。?p>　　更更迷惑的事情發(fā)生了。莫明拔出了一把刀，就往實驗樓猛跑。

　　周博還沒弄明白這些事件的聯(lián)系時，就聽到了沉重巨大的槍聲。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鞭炮或者有人私下造了個非法裝藥一百倍的大摔炮炸自己玩，但懷疑浮現(xiàn)，這么多事情連在一塊兒，他想：不會真的是槍聲吧？

　　然后他看到了天空漂浮的紅色身影，還有看不清樣子的銀白色物體穿梭來去，互相撞擊。

　　然后他看到了莫明頭旁邊爆發(fā)出的巨大火花，還有飛出三尺高的鮮血。

　　還有……打到腳邊的那顆子彈。

　　塑膠跑道吸能效果真是好極了，莫明那邊一爆發(fā)火花，周博腳邊就“砰”地炸開，一個像微型隕石撞擊的小洞就出現(xiàn)在跑道上，炸起來的塑膠顆粒濺了周博一頭一臉。

　　那顆子彈被莫明略微改變彈道以后，落在了周博旁邊。

　　周博這下再也不敢看了，對身邊的彈坑有一絲好奇也不敢去望望，縮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他偷眼瞄身邊的同班同學(xué)，大部分都在昏迷狀態(tài)，偶爾有兩個動彈的，也只是蠕動呻吟，還沒醒過來。

　　再看整個操場，全倒了，一個不留，全校師生生死不知。

　　這時他又聽見沉重槍聲，抬頭看到了漫天的火焰和下面的莫明，莫明用快到讓周博懷疑是錯覺的動作速度進(jìn)行了閃避，周博不知道是什么，但看到了莫明腳邊炸開的土花，響起自己腳邊炸開的同樣的花，他明白了，莫明正在和……一把槍對抗。

　　他想了想，干脆地倒在地上，裝起死來。

　　他默默在心里祝愿：爹，別死??！

　　……

　　操場上空。

　　墨茗和禮服女都看到了下面的情景，禮服女想放緩節(jié)奏，說兩句話，但墨茗理都不理，照樣一劍削來。

　　但禮服女可有辦法了，笑道：“你急什么，怕這小子打不過我的隊員？”

　　聲音通過她的能力完整送入了墨茗的耳朵，墨茗不想聽也聽完了。

　　聽到這話，墨茗真的停下了攻擊，巨劍垂在一旁，懸在半空，認(rèn)真道：“現(xiàn)在狙擊手沒有配合你的余裕了，只要兩分鐘之內(nèi)沒有狙擊，我隨時可以斬殺你?！?p>　　禮服女好奇：“那你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墨茗搖頭：“我很想，但暫時不能。對于他的潛力而言，野蠻成長的機會珍貴又稀少，我愿意以個人名義讓你們多活三分鐘。對他來說，三分鐘的經(jīng)驗也許頂?shù)蒙先辍！?p>　　禮服女點頭，按著耳機道：“阿芙羅拉，小心那個小子，目標(biāo)墨茗對他寄予厚望，想辦法一次徹底殺死他?！?p>　　這句話同樣送入了墨茗的耳朵里，但墨茗聽著沒有任何表示，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等禮服女說完，墨茗問道：“講完了嗎？”

　　禮服女卻笑道：“我有個提議，既然我們都相信自己的隊員能贏，何不停手等他們分出勝負(fù)，我們再好好打一架？這樣豈不是都沒有遺憾了？”

　　墨茗用巨劍指了指下方一跑道的師生：“受死?！?p>　　禮服女搖頭失笑，率先張口發(fā)聲，兩人又戰(zhàn)在一處。

　　兩邊其實都在放狠話。墨茗不是不想斬，而是不能。她全身微械的剩余大半都埋在了匡河岸邊，布置成了陷阱。但現(xiàn)在陷阱無用了，只能等微械慢慢趕過來，自己目前只有一把巨劍。

　　微量微械就能組裝的切割索其實威力更強，但墨茗憂慮禮服女可能存在的后手，害怕切割索殺傷力太大直接把她的后手逼出來，而自己的底牌還沒抵達(dá)，瞬間攻守互換就危險了，所以暫時先忍著。

　　而禮服女當(dāng)然也對自己的隊員知根知底，看到就連狙擊都難以解決這個新覺醒的小子后，知道接下來很可能真的沒有狙擊手的援護(hù)了，她要一個人直面墨茗。即使使用底牌，也要一點點時間準(zhǔn)備。

　　她是相信自己隊員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依舊認(rèn)為新上戰(zhàn)場的人除非活過這一仗，否則永遠(yuǎn)都是新兵蛋子。她不相信新人能戰(zhàn)勝百戰(zhàn)老兵。

　　兩個人都沒有余裕，但都必須顯得有余裕。

　　不過墨茗那邊，有一點是真的。

　　墨茗的確在糾結(jié)。從自己內(nèi)心出發(fā)，她想看看莫明能走到什么地步。同時，對于這群已經(jīng)失去底線，不把別人命當(dāng)命的人，她也只想砍個干凈，留一個活口審判就行。

　　……

　　操場被環(huán)形跑道包圍，莫明從遠(yuǎn)點出發(fā)，要走過兩次跑道。

　　第二次通過的這段塑膠跑道，橫七豎八躺著一堆昏迷的師生。

　　莫明不敢走，靠同學(xué)太近，狙擊手十有七八會射擊離自己最近的同學(xué)，給自己出難題。

　　莫明略微轉(zhuǎn)向，從兩個班級之間的空隙穿了過去。他現(xiàn)在的能力自保有余，幫別人則多有不足。電車難題還是不要去沾比較好。

　　他就是現(xiàn)在狙擊手的首要目標(biāo)，狙擊手只從干掉自己出發(fā)，亂射旁邊的同學(xué)是沒有意義的，泄憤除外。

　　莫明當(dāng)然不能把對手的道德作為底線，只是因為真的沒辦法。相比子彈的速度，他沒法子一瞬間移動十幾米去救一名隨即被挑中的倒霉同學(xué)，這點距離就是天塹，速度不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顯得牛逼一些，威脅大一些，讓狙擊步槍的準(zhǔn)星一直套在自己身上。

　　事實也的確如此，自己用小代價格開子彈的行為已經(jīng)徹底集中了他們的注意力，在自己是個“強悍近戰(zhàn)能力者”的前提下，他們真的很想用狙擊來干掉自己。

　　所以離同學(xué)們遠(yuǎn)點，再跑快點，再快點……

　　每一次激發(fā)能力都是在透支體力。用肉身挑戰(zhàn)子彈過于勉強，兩次使用能力，莫明的跑動姿勢都有點搖晃。

　　自己還能擋下下一發(fā)子彈嗎？但莫明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實驗樓頂部邊緣，那支伸出來的長長槍管。

　　槍管略微擺動了細(xì)微角度，莫明立刻感覺到刺痛在右肩膀處出現(xiàn)，但游移不定，似乎有些猶豫。

　　他猶豫什么？莫明疑惑。

　　莫明的能力已經(jīng)完全進(jìn)化，躁動細(xì)線和流動箭頭已經(jīng)合二為一，成了一種既能遠(yuǎn)觀、又能近玩的能力，他能觀察到身邊十米以內(nèi)的物體箭頭，也能感受到遠(yuǎn)處實驗樓頂部射下來的灼灼注意力，這注意力，在他眼中就像巨人用馬克筆在空氣中畫了兩道，兩根巨大的，不太穩(wěn)定的虛幻箭頭始終指著自己。

　　其中源頭是狙擊步槍主人的那個，其注意力還分開一部分，始終關(guān)注天上，看來隨時會返回繼續(xù)狙擊墨茗。但自從自己直面兩次狙擊而不死，注視自己的注意力箭頭就越變越粗，而指著天空的箭頭就越來越細(xì)了。

　　……成功分擔(dān)了她的壓力啊……

　　這時，他感受到了頭頂正上方有兩根若有若無的箭頭指了指自己，像有兩個人有意無意掃了自己幾眼一樣。

　　是墨茗和禮服女也注意到我了吧……我的加入會讓戰(zhàn)局博弈發(fā)生什么變化……

　　就在莫明走神的剎那，肩膀游移的尖銳痛感陡然凝定！

　　莫明瞬間反應(yīng)，扭身改變重心，整個人在保持跑動的同時側(cè)開了十公分的身位！

　　嗤！巨大彈頭拉出的鋒利空氣線，隔著幾厘米依舊劃破了外衣肩膀的表層。

　　隨即尖銳刺痛再次游到自己身上，深深戳進(jìn)自己的腦袋！

　　莫明猛地低頭！

　　砰！子彈在身后不遠(yuǎn)處撞擊地面炸開，濺起的碎塊有幾粒打在莫明后背。

　　怎么這么快……速射？狙擊槍也能速射？什么啊，什么槍??？是技術(shù)嗎？

　　莫明腦中轉(zhuǎn)著念頭，身上的尖銳痛感一個接一個的出現(xiàn)，中間的間隔不到兩秒，莫明連滾帶爬，心臟跳動的每一次幾乎都激發(fā)出能力，次次拖著莫明強行脫離險境。

　　但莫明也快崩潰了，體力透支再透支，像從干海綿中擠出最后的救命水一樣。

　　莫明目光發(fā)直，根本再來不及抬頭望實驗樓頂，他的眼中只有實驗樓的大門，越來越近的大門！

　　觀察的義務(wù)完全交給身上的刺痛感，他盡管不敢完全信任刺痛預(yù)警，但此刻也沒有同步目視的余裕了。

　　腳邊連連炸開狙擊步槍巨大沖擊力的微型彈坑，他低頭猛沖，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

　　“喀，咔！”頓挫的聲音，他立刻想到了是槍機的上膛聲！

　　什么，都能聽到上膛了嗎……？

　　莫明恍惚，忽然發(fā)覺自己離實驗樓大門不過十米！

　　而這一刻，飽含殺機的銳痛就像實質(zhì)的鋼錐，從頭頂正上方而來，幾乎把自己從上到下貫穿！

　　七米，五米，三米——

　　刺痛至極，即將死亡的感覺讓莫明幾乎飆淚。

　　狙擊手探出身子，半身完全突出護(hù)欄，下半身由壯漢拉著，她完全垂直有她人那么長的狙擊步槍，扣動扳機！

　　砰！

　　子彈垂直落地，赤紅火光四濺，地面被開了個洞，碎石炸開。

　　……沒有什么在彈道上。

　　莫明在前一瞬間，沖進(jìn)了敞開的實驗樓大門。

　　她狙擊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