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琮也愣住了，是啊，理應(yīng)選擇保孩子才是。
方家子嗣艱難，這么多年來，只有方宸穆這一根獨(dú)苗。他不想舍棄這個孩子，可如今都這把年歲了，再難遇到像柳姨娘這樣知冷知熱的貼心人，的確令人感到為難。
方元琮扭頭看向方昭，沉吟道：“不知保大如何？保小又如何？”
“……保大……終止妊娠……保小……剖腹取子?！狈秸哑D難地說完這句話，面色隱隱有些泛白。
方元琮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柳姨娘，她腹中的胎兒不足七個月，生下來恐怕也活不成，便對方昭擺了擺手，道：“保大人吧！”
方昭點(diǎn)點(diǎn)頭，對方元琮和姚云娘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在外間等候。
方宸穆一臉擔(dān)憂地向方昭看來，方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方宸穆這才隨著眾人一起離開了。即使昭兒救不活柳姨娘，方宸穆也會想辦法讓她免受責(zé)罰。
待眾人離開后，方昭從懷中取出了方宸穆送給她的那套九針，開始為柳姨娘施針。
不知過了多久，前廳內(nèi)的眾人都快等得不耐煩了，方昭才從屏風(fēng)后面走了出來，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白色的衣裙上沾滿了血跡，手里提著一個灰色的布包。
“昭兒！”
方宸穆跨步上前，伸出手將方昭攙扶住了。
方昭抬眸看了他一眼，悄聲安慰道：“……我沒事?！?p> 方宸穆瞪了瞪眼睛，也壓低聲音說道：“你嚇?biāo)牢伊?，下次不許這般逞強(qiáng)了，可記下了？”
“……記下了?！?p> 看著兩人親密的舉動，方元琮和姚云娘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神情都有幾分凝重。
姚云娘知道穆兒從小就喜歡這個妹妹，可他們之間畢竟沒有血緣關(guān)系，繼續(xù)放任下去指不定會傳出什么難聽的閑話呢！以穆兒的人品和長相，多納一房妾室倒也沒什么，偏偏與穆兒議親的是大夏國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長平郡主，長公主是不會允許穆兒未成婚先納妾的，得想個辦法將兩人分開才行。
方元琮心里想的是一個傻子養(yǎng)女已有損方家的顏面，決不能讓她再壞了穆兒的名聲?？磥磉@個傻子不能留在方家了，不過，還是要將眼下這件事情處理妥當(dāng)再說。方元琮將握緊的拳頭放在唇邊，掩口輕咳了一聲。
方宸穆和方昭同時抬起頭，向方元琮和姚云娘看了過來。
“柳姨娘她怎么樣了？”
方元琮心中忐忑，他既希望柳姨娘平安無事，又不相信這個傻子會治病救人。
方昭將手中那個灰色的布包交給一名青衣婢女，聲音木木地回答道：“……妊娠……終止……姨娘無礙了?！?p> 前廳內(nèi)的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松了一口氣。
“昭兒真是妙手神醫(yī)?！币υ颇镉芍缘胤Q贊道。
方昭斂眉垂目，神情無波，若是幾日前就讓她施針，這個孩子本可以保住的。
方元琮盯著那個灰色的布包看了一眼，面色戚然，仿佛一瞬間整個人都蒼老了，這個布包里面裝的應(yīng)該就是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吧？方元琮又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個紫雷驚現(xiàn)的夜晚，方家的一切厄運(yùn)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那一晚，伴隨著紫雷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傻子養(yǎng)女。一個傻子都能活下來，為什么他的親生骨肉一個接一個地死掉了呢……
方元琮再次看向方昭的時候，眼底多了一絲厭惡，沉著臉道：“今日你救人有功，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p> “父親此言當(dāng)真？”
方元琮微微頷首，心里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方宸穆背著方元琮對方昭努努嘴，擺了幾個口型，暗示她跟父親提進(jìn)入藏寶密室一事，方昭明白方宸穆的意思，卻遲遲未開口。
方元琮滿臉倦容，也懶得應(yīng)付這個傻女了，“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夫人去辦吧，多賞賜些金銀財物也就罷了！”
“父親！昭兒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柳姨娘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一定要重賞才是，否則，這件事傳揚(yáng)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方家苛待養(yǎng)女，父親是薄恩寡義之人。”
“那你說該如何賞賜？”
方宸穆快行幾步上前，在方元琮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方元琮怒目圓睜，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指著方宸穆半天說不出話來。藏寶密室涉及當(dāng)年的隱秘，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了，會給方家招來滅頂之災(zāi)！方元琮只把這件事告訴了方宸穆一個人，連他的夫人姚云娘對此都毫不知情，這個臭小子竟然將這么隱秘的事情跟那個傻子說了！
見父親神情震怒，方宸穆用僅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穆兒知道父親在擔(dān)心什么，可昭兒是我的妹妹，我用性命擔(dān)保她是不會背叛方家的?！?p> “你……”
方元琮緊捂著胸口，差點(diǎn)背過氣去。
“……不要……賞賜……昭兒……不要賞賜！”
方昭不愿意見到方宸穆為了自己與父親反目，急得滿頭大汗，怕別人聽不到她的聲音，還用力跺了跺腳。方才治療柳姨娘時，她已經(jīng)累得脫力了，此時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軀一軟，直接昏迷了過去。
“昭兒！”
方宸穆閃身出現(xiàn)在方昭身后，直接將她抱住了。
姚云娘雖然沒聽清父子二人說了些什么，但也看得出他們兩個人是因?yàn)榉秸巡鹏[得不愉快。換做平日，她一定會好好安慰方元琮，如今她心若死灰，也不想開這個口了。
方宸穆見方昭沒什么大礙，心下略安，他將方昭打橫抱了起來，對方元琮和姚云娘欠了欠身，道：“父親，母親，昭兒力氣用盡，太過疲累，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了?！闭f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方元琮扶著椅子的扶手緩緩坐了下來，想喝一口茶壓壓驚，可茶湯已經(jīng)冷了，味道苦澀難咽。方元琮滿腔怒的火無處宣泄，手指稍一用力，手中的茶杯頃刻間化成了齏粉。
這個傻子，真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