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睛落在她身上,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近。
林景怡猛地往后退,腳步凌亂,“你別過來!”
霓蘭怔住,停在原地。
“好,我不過去,你也別再往后退了。”
林景怡緊盯著她,努力想把她看清。
她不信,不信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她的媽媽。
她衣著華麗高貴,一副什么都不缺的模樣,怎么會是她的媽媽。
銷聲匿跡的十一年,她杳無音訊。
又怎么會現(xiàn)在來找她。
她不信,她不信。
“你出去,出去!”
霓蘭被她的態(tài)度刺的心里一痛,她不可置信的開口:“阿林,我是你的媽媽啊……”
林景怡瞳孔緊縮,十分抗拒她的昵稱:“不準(zhǔn)你這么叫我,我的媽媽不是你這樣,你走,你走!”她拽著她的皮草,要將她趕出去。
霓蘭穿著高跟鞋,行動不便,更是來不及應(yīng)對林景怡突如其來的驅(qū)趕,她亂了步伐,被林景怡推了出去!
霓蘭被關(guān)在門外,她擰門把手,林景怡將門反鎖。她沒辦法,只能對著里面喊:“阿林,我知道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但是沒關(guān)系,媽媽愿意給你時間。明天下午兩點,我在你們學(xué)校對面的咖啡廳等你,你可以選擇不來,但媽媽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阿林。”
門內(nèi)沒有回應(yīng),霓蘭嘆了口氣。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最終無奈離開。
聽見下面的關(guān)門聲,林景怡才渾身脫力順著門板滑下來。想起剛剛那番話,她只能無助的抱住自己。
半晌,房間傳來細(xì)微的哭泣聲。
時隔十一年,整整十一年……
她居然又見到她了……
再然后,在她慢慢地,無奈的,被迫的,又帶著可恥的喜悅的情緒里,她漸漸接受這個事實。
最后房間里傳來女孩的失聲痛哭。
她以為這一天永遠都不會再到來。
在她坦然接受破爛的局面這幾年,她都快忘了,她的母親還存在于這個世上。
林景怡悲痛的情緒再也沒辦法抑制,她孤身縮在圍墻角落,緊緊的抱住自己冰涼的身體,哽咽的抽搐著。
第二天下午,霓蘭提前一個小時來到了咖啡廳。
過年期間,白天的街道依舊張燈結(jié)彩,車水馬龍。就連咖啡廳也一改往日冷清的風(fēng)格,貼上喜氣洋洋的春聯(lián),窗戶外還罩了兩個小紅燈籠。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感受過國內(nèi)的春節(jié)了。
她望著窗外攜手走過的行人,一眼看過去幾乎都是出來購買年貨的年輕家庭,手里提著小朋友的零食,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對新年的向往。
久別重逢的氛圍讓她覺得十分親切。
轉(zhuǎn)眼時間又過去一個小時。
已經(jīng)到了約定的時間,她的女兒還沒有來。
她望著墻上的鐘表,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卻始終沒有等到她要等的人,她心里變得哀默。
這她早就有預(yù)料,但總免不了會失望。
又過了半個小時,霓蘭最后望了一眼人群,沒有林景怡。
十分鐘前她接到短信,她又要準(zhǔn)備走了。
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門的一剎那,她看見推門而入的林景怡。
她喜悅頓增,“阿林,你來了。”
她看她起身的動作,平靜的問:“你準(zhǔn)備走了嗎?”
霓蘭連忙解釋:“沒有沒有,媽媽只是想點杯咖啡,你來了就好,想喝點什么?我去給你點?!?p> 林景怡皺眉,她不喜歡她這么卑微的模樣。
“不用,我不渴?!?p> 說完她便落座。
霓蘭看她干脆的坐下,她精致美麗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無措。
林景怡看著她,開門見山:“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要找我,當(dāng)年又為什么要離開了嗎?”
霓蘭心里措詞,看向林景怡的眼神軟了下來:“媽媽從來沒有想過丟下你,你信嗎?”
林景怡聞言笑出聲,抬眼,“你走了十一年?!?p> 整整十一年。
沒想過丟下她,可是卻從來沒有回來找過她。
女人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捏住手提包,她努力解釋:“是,我是走了十一年,可我真的沒有想過拋下你。撫養(yǎng)權(quán)我爭不過你爸爸,你跟他生活這么久,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他的脾氣啊。我當(dāng)時要是敢?guī)阕咚鸵玫度タ澄胰遥夷茉趺崔k?我沒辦法,當(dāng)時連跟他離婚都費了好大的勁,離開你爸我沒有任何經(jīng)濟收入,連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養(yǎng)活,我怎么敢再奢求把你帶走呢?”
“我走的時候你爸爸說過一個人也能把你照顧的很好,讓我有多遠滾多遠,離婚協(xié)議書上讓我不準(zhǔn)再跟你見面,否則他就不簽字。我那個時候?qū)嵲谑鞘軌蛩钠饬?,只要能離婚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打斷她:“也包括我嗎?!?p> 霓蘭一愣,看著她的眼睛好半晌才開口:“對不起。”
林景怡斂了情緒,接著問:“在我的印象里,離婚前他對你不錯?!?p> 霓蘭目光一閃,開口為自己辯解:“除了沒對我動手,他哪里對我不錯過。他每天在外鬼混到半夜,不顧家不顧我,只會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試圖跟他溝通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從來都以自己為中心,自作主張,做任何事都不會問我的意見,哪里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是個人,是個有思想的人。我受不了他這樣的壓迫,在那樣待下去我都快對日子失去希望了你知道嗎阿林?”
她知道啊,她當(dāng)然知道。
可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十八年。
悲傷的情緒蔓延,林景怡及時止住,直接問她來意:“那你這次又回來做什么?好不容易逃離,要是我躲都躲不及,還回來干什么呢?”
問到這里,霓蘭終于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傾身拉住她的手,眼里依舊溫柔:“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帶你走,你想跟媽媽一起生活嗎?”
林景怡耳旁轟的一聲作響。
“……你說什么?”
她握住林景怡兩只手,輕輕卻又努力地將她包裹在自己手里,語氣近乎懇切:“虧欠你的十一年媽媽用下半輩子來彌補,跟我生活在一起,媽媽再也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好嗎?”
這一刻,眼前的這個女人和童年自己的母親聯(lián)合在一起才終于讓她有了實感。
再一次,她重新清晰地體會到消失太久的母愛。
微弱,不真切,卻牢牢拿捏住她的心。
她將目光移至附上來的那雙手,聲音已有些飄然:“別傻了,就算我肯,那他呢?你敢保證他會放我走嗎?”
霓蘭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么問,底氣十足的告訴她:“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既然敢回來,就有對付他的辦法。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需要問問你的意見?!?p> 她有辦法。
她承認(rèn),這一刻,她又動搖了。
準(zhǔn)備再次啟齒,她的腦海突然閃過熟悉的身影。
她微怔。
她不能走,
陳衍還在這里。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一步,她說什么也不會再放棄他。
可面對眼前的人……
“你讓我想想?!彼X子現(xiàn)在亂成一鍋粥。
霓蘭不逼她,甚至表現(xiàn)的很體貼。
出咖啡廳的時候她沒有直接送林景怡回家,而是帶她去了商城買衣服,起初林景怡不愿意,霓蘭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想不想跟我走都不影響我送給你的東西,這些本就是我這個當(dāng)媽的該做的,別拒絕媽媽,可以嗎?”
林景怡就說不出口了。
然后霓蘭就帶著她把整個商城逛了個遍,衣服買了很多,是她這么多年的衣服都比不上的數(shù)量。
帶她去了珠寶店,為她專門打造了一只銀鐲,說這本來小時候就應(yīng)該送給她的,晚了一些,讓她不要介意。
她什么也沒說,但是戴上了那只銀鐲。
霓蘭喜出望外,又帶她去做指甲,去保養(yǎng)頭發(fā),做spa,很多很多她沒做過的事,霓蘭今天一次性帶她體驗了個夠。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等到天漸漸黑下來,霓蘭帶她去吃年夜飯。
她說:“除夕已經(jīng)過了?!?p> 她卻說:“把以前的補給你?!?p> 她失語,低頭不敢再看她。
把她送到門口,霓蘭對她看了又看,最后還是舍不得,抱了抱她:“晚安,我的阿林?!?p> 林景怡心里動容,猶豫很久,她才有些別扭的開口:“……晚安。”
霓蘭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fā),眼里笑著:“好的?!?p> 回到家,她看著手上一大堆的東西,心里沒有絲毫波動。但她依舊盯著它們,低頭開始冥想。
房間里寂靜無聲,窗外卻開始飄落絲絲細(xì)雨。女孩一個人蜷縮在床上,身上穿的依舊是那條樸素的白色睡裙,那些東西她一件也沒有碰。
她心里怨恨她,怨恨她為什么當(dāng)初走的那么決絕,也埋怨她為什么是這個時候回來。
她的話她沒有完全信,可時隔多年的愛,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她都有在一點一點的彌補她。
她是動搖了,而且不止一點。
可她現(xiàn)在不是孑然一身,她還有陳衍。
她怎么能丟下他。
那晚,林景怡一夜未眠。
霓蘭第二天清早就來她家門口接她,她問去哪里,霓蘭只說讓她先跟她走。然后她便上車了。
李苑來找她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那個陌生的女人氣質(zhì)很不一樣,她沒見過,但感覺林景怡對她很信任。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最后無功而返。
算了,伊伊過年有人陪就好,免得她白操心。
結(jié)果在回去的路上,她碰見了陳衍。
說實話,好久不見,他依舊帥的離譜。
她正要上去打招呼,就看見他的姐姐從后面走出去,手里還拖著行李箱,緊接著是一對看起來十分恩愛的中年夫婦,跟他有說有笑的站在一起。
李苑想,那應(yīng)該就是他的父母吧?
一家四口長得還真是像,顏值都出奇的逆天。
李苑極力打量著他們,她發(fā)現(xiàn),陳衍表情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至少比起他的家人,他的情緒并不高昂,還一直低頭盯著手機看。
正想著,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停在他們面前,從車上下來兩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恭敬的接過他們手上的行李往車上搬。
下一秒,又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牌子她沒太看清,因為她的注意力跟那些路人一樣,牢牢的鎖在他們身上。
直到他們的車子徹底駛離,她才開始復(fù)盤。
陳衍家是真有錢啊,從上次他家的格局就看得出來。
比她家大了一半不止,她當(dāng)時回去搜了一下他們家的水晶吊燈的價錢,差點沒給她下巴驚掉。
她家小伊伊自尊心那么強,陳衍家又這么有錢,她估計他們這戀愛談的應(yīng)該不會太順利。
但她轉(zhuǎn)念又一想,陳衍那種看起來溫柔實則強勢的性格,應(yīng)該不太會允許這種事發(fā)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