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餐桌后。
那里還立了一片黑壓壓的西裝男人，而那個“不速之客”此刻正被那群人擒住，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始作俑者正居高臨下的站在他的對立面。
“你們在干什么？”半晌，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聽到動靜，所有人的視線倏地調(diào)轉(zhuǎn)。
霓蘭看見她，迅速收起剛剛那副上位者的嘴臉，等林景怡慢慢走過來，她平易近人的拉過她的胳膊。
“阿林，你愿意跟媽媽走的對吧？眼下就是最好的機(jī)會，我能讓他把撫養(yǎng)權(quán)交還給我，等他簽了字我們馬上就走，媽媽帶你離開這里?！?p> 林景怡微微促眉，低頭看向被壓制半跪在地上的人。
他正氣喘吁吁，又面色兇狠的盯著她。
“你們……松開他?！?p> 保鏢面面相覷，沒動。
“放開老子！霓蘭，老子他媽殺了你！”
此話一出，剛有點(diǎn)松動抓住他兩條胳膊的男人立馬收緊手上的力道，徹底將他壓趴在地上。
霓蘭看著他的眼神除了冷漠，還有一絲不屑。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她構(gòu)不成威脅。
林景怡還沒完全將眼前被打破的平衡吸收，她說：“放開他……”
霓蘭掰過她的身體，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阿林，機(jī)會只有這一次，我可以放開他，但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她揮手，掙脫束縛的林城立馬暴跳如雷，粗暴的拽過林景怡的手，沖她怒吼：“林景怡，你今天敢跟這個女人走，老子就死給你看！我說你他媽怎么還主動給我打電話，原來是為了確認(rèn)我會不會回來，打擾你跟這個賤人團(tuán)聚是嗎？！”
身后的人正準(zhǔn)備上前，被霓蘭一眼看了回去。
霓蘭叫他：“林城?！?p> “你他媽別叫我！”他怒不可遏，沖上前雙手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扣住林景怡的肩膀，目眥劇烈：“林景怡，你他媽是不是缺愛？你但凡有點(diǎn)骨氣都不會背著老子偷偷見她！她跑了多少年，對你不聞不問多少年你他媽都忘了是嗎？！她怎么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等老子把你養(yǎng)成人她回來了？你他媽動動腦子好好想想是真為你好？！還要帶你走？你真當(dāng)她還是你媽，真當(dāng)她帶你去過好日子的？??？！蠢貨，醒醒吧你！”
“林城，你住嘴！”
霓蘭猛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林城頭都不偏，看都不看她。
他依舊喘著粗重的呼吸，死死的盯著林景怡。
霓蘭臉色難得有了皸裂，“愣著干什么，把他給我拉走！”
“別動他?！绷志扳鶎λ砗蟮娜说秃鸬?。
霓蘭一怔：“阿林……”
她終于緩過神，回想他罵她的話，她覺得好笑，“我知道。她走了十一年，我也過了十一年沒有母親的日子?！彼劾锴榫w起伏，看著她的父親，說：“可我想她啊，她走的那兩年我每天晚上做夢都在想她。你不是說她離開我們都是拜我所賜嗎，所以我每天都在夢里問她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連我跪下求她她都還是要走。她說這不是她的本意，總有一天她會回來找我，所以我等，等到我都快記不清她的樣子，她終于回來了?！?p> 一時間，偌大的客廳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霓蘭轉(zhuǎn)過身偷偷抹淚。
林城的怒火漸漸沒了燃起的由頭，但他依舊睜著眼睛瞪著她。
林景怡想起她以前，不由得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有些可笑。
“她說她是回來帶我走的，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想不顧一切的跟她走，但我猶豫了，卻不是因?yàn)槟恪！彼粗盀槭裁床皇且驗(yàn)槟惆?，你不是我唯一的親人嗎。是因?yàn)槲抑滥悴粣畚覇?？是啊，你不喜歡我，甚至厭惡，她走之后你性情大變，強(qiáng)硬地迫使我的生活每天都活在痛苦里，看到我不好過你才會覺得她離開你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因?yàn)楦L著一張相像的臉，所以她離開后你再也沒給過我好臉色，我以為是因?yàn)樽约翰粔騼?yōu)秀，所以我做什么都一直力爭上游，我想要你對我多一點(diǎn)溫柔的目光，直到后來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即使我做的再好再優(yōu)秀，我都沒機(jī)會開口為自己辯解，因?yàn)槟愫薜闹皇俏疫@張跟她相似的臉。”
她從未一次對他說過這么多話，如今愿意講，不過是因?yàn)樗J(rèn)為這段可笑的親情需要一個了結(jié)。
話落，在極致憤怒的目光中，林景怡發(fā)現(xiàn)他眼里居然閃過一絲錯愕。
她斂了眼里波濤洶涌的情緒，“這次，我要跟她走?！?p> 霓蘭愣住。
林城睜大雙眼：“你說什么？”
“我說，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一定要跟她走?！?p> “林景怡！”林城不可控制的一巴掌扇了過去，指著她鼻子怒罵：“老子他媽哪點(diǎn)對不起你，你居然說這種沒良心的話！你這么舔著她，她給你花了多少錢？啊？！”
霓蘭迅速上前護(hù)住她，“拉住他！”
收到命令的保鏢一招將他制服在地。
林景怡看著他，不在意的摸了一下自己被打的臉，“她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也不會把我貶的一文不值，更不會因?yàn)槲页煽兿禄妥屛蚁鹿颉Ｋ貋淼倪@些天我過的很開心，因?yàn)闆]有你?！?p> 話畢，她轉(zhuǎn)身離開。霓蘭扶著她上樓，林城在樓下破口大罵。
局勢轉(zhuǎn)變的一發(fā)不可收拾。
林城怒不可遏，掙扎起來四個身強(qiáng)體壯的保鏢都差點(diǎn)按不住他。
他不能讓林景怡跟那個女人走，絕對不能！他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她養(yǎng)成人那個賤人居然想坐享其成？！沒骨氣的東西三言兩語就被騙走，他怎么可能允許這種事情在他眼前發(fā)生！
讓她走，他還有什么？
他還有什么？！
再恨他也改變不了是他把林景怡養(yǎng)成人的事實(shí)，那個賤人跑了這么多年，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氣，越氣心里就越憤怒。
如果不是被按住，他恨不能沖上去一把掐死她！
想讓他不好過，那大家都別好過。
他孤家寡人一個，他怕什么！
“放開老子，你們這些走狗！”
樓上，霓蘭小心翼翼用冰敷著她被扇紅的小臉，輕輕吹著：“疼嗎？”
林景怡心思飄忽，沒什么表情的搖頭。
“我真的能離開嗎？”
他會不會做什么極端的事傷害他自己。
如果是這樣，她不知道該怎么抉擇。
她不喜歡他，但記得他的養(yǎng)育之恩，無論如何，她不希望事情鬧到最壞的地步。
霓蘭心里了然，說：“你當(dāng)我說的能讓他把撫養(yǎng)權(quán)交給我的事是隨便說說的啊?！?p> 林景怡不明白，“什么？”
看她臉上稍微好轉(zhuǎn)，她放下冰袋，說：“知道他這些天在外干什么嗎？”
林景怡不說話了。
其實(shí)她有一點(diǎn)知道他在賭博。
“他在賭博。”
她不作聲。
“還欠了一屁股債?！?p> 林景怡睜大眼睛。
霓蘭用著最平靜的語氣訴說給她聽：“兩個月前不知道誰給了他一大筆錢，解了他欠債的燃眉之急，金錢膨脹他就越來越上癮，下注沒個數(shù)，贏了的錢全都被推了出去，最后輸?shù)囊粺o所有的時候那個借他錢的人跟他斷了聯(lián)系，一夜之間他身負(fù)巨債，之所以過年都沒敢回來其實(shí)是在躲債主?！?p> “你在這里等著我，我下去跟他談，順利的話明天我就去學(xué)校給你辦手續(xù)，這之后我就帶你離開這里，再也不讓你跟媽媽分開，好嗎？”
她摸了摸她的頭，轉(zhuǎn)身下樓。
林景怡坐在床尾靜靜地消化著這一切。
她突然，有點(diǎn)難過。
她好像，又要把陳衍丟掉了……
訴說著自己不幸的過往，她沒哭。被自己的父親辱罵，她沒哭。甚至巴掌落在臉上的那一刻，她都沒什么感覺。
可讓她丟掉陳衍，她心里疼的一陣難受。
被那個人撞破一切的時候，她什么都沒想，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他。
徹底逃離他。
所以沖動之間她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
可她的陳衍怎么辦……
看見一步步往樓下走的霓蘭，林城氣紅了眼。
他張口就罵：“霓蘭，遇見你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我當(dāng)初怎么會和你這種賤人結(jié)婚呢？如今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地步，老子真他媽悔不當(dāng)初??！”
霓蘭站在他面前，睨了他一眼，從包里翻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自愿變更撫養(yǎng)權(quán)協(xié)議書》。
林城看見那幾個字，直接朝上面吐口水，“呸，你他媽做夢！”
霓蘭嘴角勾起，又拿出一份《自愿贈與協(xié)議書》。
她說：“我知道你在外欠了一大筆債，而債主又正好在到處找你，你需要錢來填這個窟窿，我很愿意幫你這個忙?！?p> 林城眼睛發(fā)紅的盯著她，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怎么知道？！
霓蘭嘴唇起合，慢慢道出這兩份協(xié)議書的利弊：“這兩份協(xié)議你簽了，我不僅能幫你填這個窟窿，還能額外給你一大筆錢，讓你安穩(wěn)的過完這下半輩子。當(dāng)然如果你不簽我也能跟你打官司，并且奉陪到底，但我保證就算最后魚死網(wǎng)破也不會讓你好過，也可能不用等到那一天，因?yàn)槟愕膫髡诘教幷夷悖译S便丟個鉤他們也許就能聞著味兒找到你，還不了這筆錢你還能安全的活到跟我打官司的那天嗎？”
林城氣勢被削減了一半，咬牙切齒道：“你他媽少嚇唬老子，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我就是不還他們又能拿我怎么著？”
“是嗎？那你躲什么？”
林城死死的瞪著她。
霓蘭把它們隨意往桌上一丟，她拉開椅子坐進(jìn)去：“林城，我們之間這輩子只能這樣了，你說你后悔跟我結(jié)婚，我又何嘗不后悔嫁給你？為你操勞這個家的那幾年，我老的快像一個年過五十的老太婆，除了阿林我得到了什么？”
聞言，林城眼里頓時滿是嘲諷：“你不就嫌老子窮么？當(dāng)年寧愿撞墻也要跟老子離婚，不就是因?yàn)槲覜]有你外面那個小白臉有錢么？跑了這么多年又回來，享福享夠了？身上穿的這些不便宜吧，應(yīng)該是沒少跟他睡吧？”他笑的猖狂極了，“論使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我怎么敢你霓蘭比？”
賣屁股的老娘們。
霓蘭不怒反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回憶從前，只是告訴你一聲我從不欠你什么。阿林我也是必然要帶走的?！?p> 林城說：“你試試?！?p> “你不用跟我嘴硬?！蹦尢m揮了揮手，身后的男人會意，將手機(jī)遞給她，她甩在他面前，“看看這是誰？”
等看清錄像里的人，林城當(dāng)即身形一僵。
是他欠錢的，那些人。
沒錯，一大堆人此刻正烏壓壓聚集在他家對面的那條街，看情形，是找到他了，正在到處打聽他的位置。手里還拿著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