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也不要了
再次看到那輛埃爾法從身邊駛過，馮周洲突然來了力氣，起身就追，蠢蟹急忙上車跟上去。
車輛引著他們到了一處僻靜的廣場。
見車停了下來，馮周洲心里的石頭松動，透出了喘氣的空隙，身體不支跪倒在地。
蠢蟹連忙找了個停車的地方，將車停好小跑過去。
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平頭男子，隨后蔣瓏也下了車，他們沒在馮周洲面前停留，徑直走向蠢蟹。
蠢蟹雙腿微顫，站在原地。蔣瓏笑著攬住他的肩，將他往后一轉(zhuǎn)。
“有煙嗎？”
“有，有。”蠢蟹點頭如搗蒜，從外套里掏出一包雅典，哆哆嗦嗦的抽了兩支，一支遞給蔣瓏，一支遞給古崇康。
古崇康沒伸手，蔣瓏一下子將整包煙拿過去。
“還行。打火機呢？”
蠢蟹在身上摸了一陣，又掏出來遞過去。
蔣瓏將煙叼在嘴里，對著崇康抬眉。
“我抽根煙，你們聊?！?p> 說完便獨自走到路邊的欄桿上靠著，點起一根煙，瞇著眼看不遠處跪在地上的馮周洲。
***
馮周洲內(nèi)心期待著，只是遲遲不見芮陽從車上下來。
他跪在地上，沙啞著聲音，試探的詢問。
“芮陽？”
車內(nèi)還是一片寂靜。
時間不長卻又像是許久，雨霧中，他期盼著，又失落。最終低下了頭。
突然傳來嘭的聲響，芮陽舉著一把透明的鳥籠傘出現(xiàn)了，她緩緩下車。
每一步都像小鳥，又沉重的像一只鯨魚。
一雙黑色的長靴出現(xiàn)在馮周洲眼前，他盈著淚緩緩抬頭，微黃的路燈下，芮陽隱在一件黑色繡金的斗篷中，那張臉已經(jīng)不是馮周洲熟悉的人了，神色犀利，猶如一個嚴(yán)苛的暗夜女皇，沉默的盯著他。
***
古崇康搭著蠢蟹的肩。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吳春熙?！?p> “做什么的呢？”
“小生意。水產(chǎn)。”
“家里的生意？什么名字？”
“東升?！?p> 古崇康頓了頓。
“我吃過你家的魚，不錯?！?p> ***
蔣瓏又點了根煙，隔著紛飛的細雨，望著不遠處的兩人，馮周洲還是跪在地上。
他的內(nèi)心有些觸動。
愛情這個鬼東西，玩物喪志，自己絕不會向一個女人下跪，也不會在一個女人面前哭。
剛才在車上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侮辱一個人是有快感的，取得勝利也是有快感的，重新獲得喜歡的人更是絕頂?shù)目旄?。但這些愉悅還不足以搶占自己的生活。
他察覺到芮陽溫和了很多。這種轉(zhuǎn)變尤為刺眼，就像是還留在草坪上的那輛甲殼蟲，自從沒逃過芮陽的棍棒，就成了一個剌開的創(chuàng)口。
他清楚馮周洲挨過的打罵折磨很多，可再狠的拳頭打在他身上都是軟綿綿的反饋，不僅兜住了，還將芮陽帶了回來。那么多的愛、包容、忍耐他竟然給得起。
眼鏡蒙上了一層水滴，蔣瓏將眼鏡取下，勾在手指上。平靜之下，身體的力氣被抽逐漸抽空。不得不承認，自己有的馮周洲沒有，而馮周洲有的他蔣瓏確實沒有。
固執(zhí)也好，不切實際也好，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那是一種名叫馮周洲的強大，在溫柔之下自有它的恐怖。
在感情方面就算一時打得過，也贏不了把愛情當(dāng)事業(yè)的男人。
***
這邊蔣瓏在理性的感慨，那邊古崇康悄悄的嘆了口氣。實在聊不下去了，他終于忍不住，拍了拍蠢蟹的肩。
“兄弟，沒事了，你先回去吧。不用擔(dān)心。”
被“脅迫”的蠢蟹如釋重負，腳底抹油溜了。
古崇康回到蔣瓏身邊，與他并肩看著不遠處的男女。
***
馮周洲又鼓起勇氣，抬頭看著面前的人。
他不怕了，愛一個人不是唯一的出口，可就是想沉迷于她。感情之中，經(jīng)?？薜娜溯敚拔⒌妮?，一直原諒的輸，回頭的輸，特別在意對方的輸，不求回報和倒貼的人滿盤皆輸。輸就輸，這也不是一場仗非得贏。
無論是輸在那個愛既紅著臉又愛哭的女孩手里，還是那個時而開心時而抑郁的女人手里，還是這個桀驁冷酷的女王手里，都好。
馮周洲只是相信了愛，相信他擁有。
“芮陽，我們和好吧。”
“為什么？因為知道我沒懷孕，沒墮胎，沒跟蔣瓏搞三搞四？沒綠你？”
“不是。那些不重要了。無論你做了，沒做，做了什么，我都想……就算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想當(dāng)你的情人?！?p> 馮周洲黯然開口，隨后笑著直視芮陽的雙眼，片刻，怕是覺得自己的剖白太過失德，又默默的低下了頭。
“馮周洲，站起來?！避顷柹钗豢跉猓瑢χ鄣啄穷w糟糕的腦袋。她知道他要消除的不是誤會，而是隔閡。她不想看著這個人和自己不平等的對話。
聽聞對方開口，就像是十年戰(zhàn)亂突然傳來和平鴿飛向天際的振翅聲，馮周洲從地上彈起來。發(fā)麻的腿腳無以支撐沉重的身體，他歪著身子面對芮陽想笑又不敢笑，想喪又不敢喪。
芮陽再度開口。
“你真是這么想的？”
“是。是我明知不可為而為的抉擇，這是我最大的誠意。絕，不，反，悔?！?p> “馮周，你覺得我們的婚姻還走得下去嗎？”
突然覺得坦然了，馮周洲沒有猶豫。
“能。”
世上本沒有能夠相信的誓言，哪怕有一百萬個可能重蹈覆轍，可還是重蹈覆轍好不好。
舉著傘矗立的身影，一時變成了雕塑，芮陽緩緩從斗篷里伸出手來。
“我信你?；丶野伞！?p> ***
蔣瓏看到馮周洲站了起來，閉眼深吸又將氣長長的吐出。他微躬著身體，扶著古崇康轉(zhuǎn)過身。
察覺到傳來的輕微顫抖，古崇康低頭撐住對方。
“小心。何姨煮的粥怕是涼了?！?p> “哈哈，擔(dān)心這個干嘛？”蔣瓏自嘲，“你過去看看，怎么樣了。”
古崇康應(yīng)聲過去，沒一會又折了回來。
“他們要走著回去。那些行李我讓人明天再送過去。回了嗎？”
蔣瓏趴著欄桿，又將眼鏡帶了上去。
“你把車開過來吧?！?p> 車上，蔣瓏掏出一支筆反復(fù)把玩。突然笑著抬頭問。
“我這對CP你還嗑嗎？粉頭子?！?p> 古崇康直視前路。
“不磕了。糖里有屎。”
“哈哈哈，你的話講得和她真像?！?p> 想到芮陽結(jié)婚時屎和糖的言論，蔣瓏大笑兩聲，偷偷濕了眼眶。
原來愛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綺麗，有一瞬間的欣喜，也有一瞬間的憂傷。經(jīng)歷突如其來的遇見，始料未及的情深，猝不及防的再見，毫不留情的散場后，此時此刻自己喜歡的人正和她喜歡的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蔣瓏垂頭，癟嘴笑著。心里的難過沒有想象中那么多，反而有些開心。
“我也不要她了?！?p> 他自言自語。
蔣瓏從來沒有后悔遇見或是愛上芮陽，只是覺得有點遺憾。那么無聊的愛上了她，到最后卻沒有得到，真是討厭白費力氣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