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辰居住在一處山洞。
他山洞前有間草廬,倒是不常住,只是后面山壁辟了個淺洞,里面一張石榻一盞油燈,常在里頭聽雨罷了。他天生身弱,命格也不好,一雙眼瞧不見,常年蒙著罩帶。
商玄九去時(shí),他正拈一片芬芳的花葉嗅著,聞聲抬起頭,準(zhǔn)確向他這邊轉(zhuǎn)來,微微一笑。
“小師弟,你來了?!?p> 他聲音實(shí)在是溫潤如水,看得出來他是個相當(dāng)好脾氣又安靜的性子。商玄九向他施禮,他便也回以含笑的點(diǎn)頭。
“聽聞前幾日小師弟去了踏雪那里,卻遲遲不來為兄的草廬。想必是小師弟怯生,我便著人去邀你。”他長身玉立,黃昏慵淡的天光中身后是草廬,飛檐殘雨,外面是盛夏,而此地卻正是春日。
“多謝大師兄……”商玄九耳根泛紅,滿心感愧,一時(shí)說不出什么別的,只是再向他施禮。
顧一辰再笑一笑,擺手道:“你我兄弟,不必多禮?!?p> 他徐徐向商玄九走來,黑衣間掩著一點(diǎn)深藍(lán)。他那樣子實(shí)在是春時(shí)般煦暖,商玄九有些恍神。顧一辰將一片柳葉遞向他,先是在他眼前一遮,復(fù)又放入他掌心。
商玄九疑惑地瞧著那片柳葉,又抬眼看向顧一辰眼上的罩帶,他驀地一怔,將柳葉拿起,緩緩遮在眼前。
是——“渡妄”。
雖前事紛雜光怪陸離,不去瞧,不觸之,維持本心寧靜澄澈,一塵不染。從其中渡,便有明悟。
修行至顧一辰這等結(jié)丹后期的境界,神識已能代替視覺。他如此堅(jiān)守本心,纖塵不觸,在修士爭名奪利互相廝殺的時(shí)代顯得尤為突兀。商玄九對此悟得不似悟到破妄般驚震許久,而是平平淡淡,如同那念頭一開始便在心中。如春水化入,無聲無息踏入他澄澈的境界里頭。
顧一辰在他面前,維持著輕輕收手的姿勢。
瞬息之間,明悟已至。
商玄九深深向他施禮,卻被他攔了,輕輕托起來。
“多謝大師兄指點(diǎn),玄九何以報(bào)此恩……”他被止了話頭,顧一辰拍了拍他肩膀,含笑道,“不要多禮。……去吧?!?p> 商玄九如此便回了院落,帶著那一截?cái)鄤εc一葉細(xì)柳。他知曉了自己應(yīng)走的路,是在這百日內(nèi),借前往云端境的機(jī)會,在實(shí)戰(zhàn)中去尋找自己對“妄”的解法。
沈重月再來尋他時(shí),他已不再心不在焉,立在木門前笑盈盈望著她。
“今日怎么看上去這般自在?前幾日可心事重重。”沈重月摸他額頭,“怎的一副憨笑,像是燒傻了……”
“月兒?!鄙绦藕Φ?,“此次前往云端境,我必能解這妄字?!?p> 沈重月見他高興,也高興起來:“好好好,解了它!本姑娘陪你一起,我們也好去蠻荒地走一遭,尋點(diǎn)靈藥與異獸內(nèi)丹之類……”
“我先前聽月兒提起,似是在蠻荒地中有同門相殘之事發(fā)生?!鄙绦旁谝粋?cè)草地坐下,池中清理過了污跡,幾尾小鯉如在空游。
“豈止同門相殘,更有相殺?!鄙蛑卦虏恍嫉?,“莫要信甚么同門之誼,高位者悟及人間事,低位者有些卻心思狹窄,起殺人奪寶的念頭。玄九你測天賦生異象之事滿門皆知,必已有人暗中盯上你了?!?p> 以如今商玄九的修為,若是使十分力,亦能與未悟道的結(jié)丹后期修為的人一戰(zhàn)。幽行紋印隱匿修為的效果,丹變修士都測不出深淺,更遑論多為筑基的這些弟子們。如今宗門內(nèi)如顧一辰那般結(jié)丹后期幾近半步丹變的修士少之又少,此行除卻尋異獸內(nèi)丹或其他天材地寶甚是危險(xiǎn)外,其他弟子的偷襲倒也不難處理。
商玄九便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重復(fù)道,“我來保護(hù)月兒。月兒不必?fù)?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