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賢久呷了一口剛打開的雪碧，放松地躺在沙發(fā)上。
法醫(yī)一旦證實，谷安白的孩子與張子堯有血緣關系，整件事便有了脈絡。賞銀也頗為認同這點，夜宵時聽來的故事，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張子堯這幾個月里頻繁來往金鶏母一帶，從目前掌握的情況推測就是出入谷安白的住所。此事左證了賢久目前對于張子堯和谷安白兩人存在男女關系的推測。
“這樣看來，明天就更有必要去診所一趟了?！辟t久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想著。
那個文件夾的底部印有診所的地址。在新市鎮(zhèn)，不算太遠，可確實是學生較少途經(jīng)的地方。大概是不愿被人發(fā)現(xiàn)才選在那里的吧。
“醫(yī)師的排班都很固定，明天對方有在診所嗎？等等，明天……明天不是輪休嗎，錯過了明天，伯父的冥誕怎么辦？”賞銀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老爹會原諒我的吧?！辟t久擺擺手，不以為意，”畢竟他當年也是這副模樣嘛。一忙起來，什么都顧不上了。國高中時候的重要日子里，印象中也都在出外勤。同是警察，他也要體恤我這個后輩呀。這次生日，等晚些時候再幫他過好了。”
“這么拼命，加班費都拿到了嗎?！辟p銀冷笑。
“我這不算什么啦，鑒識組的同僚才辛苦?！?p> 賢久解下濕漉漉的襯衫，”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家了，他們可還在十一樓搶救證物。假如給大雨洗了一晚上，谷安白墜樓的現(xiàn)場證據(jù)可都全沒了?！彼囊滦浔挥甏驖瘢N在胳膊上，顯露出他久經(jīng)鍛煉的線條。
“正因如此，明早還得去趟局里，看看有什么新消息。下午試著約郝醫(yī)師見面，看來這次的案子不算很懸?！?p> 2
連續(xù)兩起命案發(fā)生，滌水大學面臨著極大的輿論壓力。島內(nèi)媒體聞風而動，逼得學校翌日只好停課。
原本在周五開設了金融法規(guī)相關課程的唐繪靜，也不得不賦閑在家。一整個上午，樓下的梧桐樹都在強風的肆虐中堅挺著，雨勢到午后才有好轉(zhuǎn)。
飯后她獨自立于露臺，雙手抱胸凝視著窗臺上的那盆黃金葛。這是張子堯在家中唯一養(yǎng)的植物?？上栌跉w家，也不擅照料植株。黃金葛雖是號稱四季常青，此刻也有了衰敗枯黃的跡象。
繪靜熟練地提起小把剪刀，將枯枝敗葉統(tǒng)統(tǒng)剪落。伸手捏起一片葉子，順著脈絡將卷曲的葉片緩緩展開。她想起昨日也是這般，這般撫過他的眼瞼，摸過他的面頰。
“像你主人一樣呢?！?p> 繪靜轉(zhuǎn)身將殘葉擲入垃圾桶中。
門鈴打響。
門外是律師行的人。
他們本是代表張子堯來商量財產(chǎn)分配之事宜?？扇缃裰黝櫼咽?，無婚可離，他們再沒有效力的必要。短發(fā)女律師抱著一沓文件出現(xiàn)在唐繪靜家中，指著某頁的末尾讓繪靜簽字。
繪靜提筆的那刻回想起國中時候看的電影。蠻橫無禮的芝麻官也是這樣讓死囚簽名畫押的。
“那么，張?zhí)?。?p> 繪靜被對方清冷又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喚回了現(xiàn)實。
“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張先生單單拜托我們草擬協(xié)議。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希望張?zhí)鉀Q遺產(chǎn)問題時也可以考慮我們事務所，很期待和您的后續(xù)合作?！?p> 桌上新煮的咖啡散著熱氣，短發(fā)律師已飄然離去。繪靜無聲地推開客廳與露臺之間的拉門，屋外的新風裹挾著些微泥土的氣息。
正如她不喜對方身上嗆鼻的香水，想必遺產(chǎn)問題云云也只是客套話罷了。繪靜對著桌上的一摞文件發(fā)楞，門鈴又響了。
“林警官一個人嗎？不好意思，快請進來?！?p> 這回換成賢久站在門外。繪靜擠出熱絡的笑容，接過他手中滿是雨滴的黑傘。
“麻煩您了。”
賢久躬身致意，主動將脫下的皮鞋放上鞋柜。黑襪踩上锃亮的木地板，賢久打量起這間屋子。在臺北市區(qū)添置這樣一間大宅也曾是賢久的愿望，可每當他瀏覽起房仲網(wǎng)站，都會被市區(qū)里高若懸梁的價格嚇得喘不過氣來。這大概是每個工薪階級的多少都會有的苦悶。
這是一間充滿日式氣息的宅子。屋里的裝潢大多采用原木色作為基底，設計介于日本與北歐之間。賢久也說不太清，但看著空蕩蕩的客廳，總覺得這個家沒什么人氣。
“好漂亮的房子?！彼廊毁潎@。
“哪里，都是托人設計的。我倒沒怎么參與?！崩L靜笑著請賢久坐下，”喝咖啡嗎？”
“謝謝，不用了。白水就好。”
繪靜從廚房里端來一杯白水，雙手遞給林賢久，自己在沙發(fā)的另一端坐下。茶幾上已經(jīng)擺了一杯咖啡，想必是唐老師自己的。
“林警官今天來，是還要問些什么嗎？”
繪靜昨晚同樣也在警局待至凌晨，事情的原委應是交代妥當了。警方今次拜訪，一定是有了新的線索。
繪靜撇過頭，賢久笑盈盈地回視。
“是這樣的。昨日事發(fā)突然，很多事來不及詳細詢問唐老師。所以我們隊長讓我今天過來，想就另外一些問題向您請教?！?p> 繪靜平視賢久，伸手將垂在額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會是什么呢？
“連夜的調(diào)查，我們認為張老師的死亡與谷安白同學有著一定的聯(lián)系。就目前掌握的情形來看，兩人之間很可能存在超脫師生情誼以外的男女關系。您是張老師的妻子，請問對此有什么看法嗎？”
賢久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疑慮和盤托出。他本不必如此，可剛從郝醫(yī)師那兒出來，他的腦海中已經(jīng)勾勒出一幅命案地圖。想法亟需有人左證，賢久同時也想看看唐繪靜知曉這件事后的反應。
在通常的案件里，丈夫死亡，妻子都是破案最佳的突破口。雖然不近人情，但工作就是工作。在征得左羅同意后，賢久才馬不停蹄地從新市鎮(zhèn)趕來行天宮。
這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怎樣的男女關系，才會導致這起連環(huán)慘案。解開問題的關鍵，會不會落在眼前這位文文弱弱的女教授身上呢？
“不管什么都行，我們真的很需要您的協(xié)助。張老師近期有什么異樣嗎？比如晚上歸家的時間與平時不同，抑或周末經(jīng)常出門？平日里的生活習慣有沒有改變呢？”
賢久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繪靜卻只是玩弄著咖啡的杯沿。
“我們也不想為難您，但您是張老師的夫人，又是本案的第一目擊證人。您的想法至關重要。”
“該說的昨晚筆錄時我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到底還想知道什么呢？”
賢久從她咬字清楚的話里，已經(jīng)聽出了對方含藏的怒氣?？杉幢闳绱?，繪靜的聲音依舊帶著臺灣女性特有的溫柔與撫慰。
“私底下的，您對這件事的看法?！辟t久堅持道，”比如，您覺得您先生有出軌的可能嗎？”說話時，賢久直勾勾地盯著唐繪靜。
“做警察的，都這樣咄咄逼人嗎？”
繪靜雙手壓在膝上，沒看賢久。她只將目光放在手背，這句話似在響應警官，不若說是在詢問自己。
“抱歉、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內(nèi)心也很怕被您投訴的，可警察的職責在所難免?！?p> 賢久雙掌合十，連連躬身。面上堆出的笑其實并非他所擅長?？裳矍暗奶评蠋熕坪醣人€要窘迫。她的一句話讓賢久從作揖的尷尬中解脫了出來。
“其實我不意外。”
“什么？”賢久訝異地抬起頭。
“我一點都不意外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只是……沒想到會是我的學生?！?p> 繪靜好似被抽光了力氣。向后一仰，長發(fā)盤落在肩，人倒進了沙發(fā)里。
她雙目無神地看向天花板上的琉璃吊燈，緩緩向賢久敘述起她和張子堯交往的經(jīng)過。
張子堯與唐繪靜夫妻都在滌水大學擔任教職。彼此相識，也由學校而起。
最初的最初，他倆經(jīng)由主任介紹認識。金融系的系主任是個開朗的老頭，一把年紀除了書教得好，也總愛撮合系里的單身員工與旁人認識。
那時候的繪靜剛從美國學成歸來，一心撲在教職上。主任總是勸她別太忙碌，閑暇時間也該多出去與人見見?？衫L靜不聽，照樣成日待在學校，與書籍教案為伴。
便是這樣一個”宅女”，讓主任看著有些著急。想說她年歲也不小了，總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找了幾個學校里的年輕教授讓她見見，前邊幾個人都被她因事推脫，最后是主任拉下臉才讓繪靜見見最后一個。說她要不喜歡，以后便不做這事了。繪靜挨不過主任一再的好意，也就答應了。
隨后的一頓工作午餐，三十二歲的唐繪靜約上了同樣風華正茂的張子堯。
張子堯也是留美的背景，高中以后便不在臺灣。他在紐約讀的大學，兩人談起在美國的日子，倒是有不少共同的話題。
那段日子里，只要周末略有閑暇，兩人就會并肩游玩臺北各處稀奇古怪的地方。
有一次在寧夏夜市，兩人相對而坐，各自點了一份虱目魚肚湯。店家端上魚湯，兩人又都覺得對方那份魚肚更加肥美，不知誰起得頭，相互爭搶起來。
直到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將要涼了，兩人才相視一笑，埋頭苦吃。虱目魚肚豐厚的油脂溫潤著他們的感情。也就是那次之后，兩人仿佛都拋去各自的矜持，開始享受戀愛的快樂。
沒過幾月他們就決定結(jié)婚了，消息傳出后連她父母都大吃一驚。好在雙方家人都對各自滿意，事情很快就定下。那年中秋他們結(jié)婚了。
原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幸福下去。可是感情的事確實說不清、道不明。兩人逐漸有了爭吵，起初是因為對方的生活習慣，俱是一些瑣事。漸漸地開始抱怨起相互的不理解。
唐老師想要趁著精力最充沛的年月，多開展一些課程接納學生。張老師卻希望自己的妻子多花些時間在家庭上。不用每次回家，都看見唐老師窩在書房里，伏案寫作。
裂痕逐漸擴大，他近半年里回到這間房子過夜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即便回來了，也都睡在客房。夫妻間的溫存與默契早已不復。
這是就她告訴林賢久的全部。
“也不瞞你，其實昨天是他約了我談離婚的事情。我心里已經(jīng)做好簽字的打算了，這才在他課后去找他。那會兒是我們這周的第一次見面。”
唐繪靜嘴角向下勾起一個弧度，指著桌上還未整理的文件。賢久老早注意到文件的封面，是封”離婚協(xié)議書”。
桌上那杯咖啡唐繪靜也一直不曾喝過，想必是為其他人準備的。只不過自己來得太急，她沒來得及收拾。這令賢久想起剛才在電梯口遇見的那個女人。
3
“左隊，以上就是我今天收集的情報。”
林賢久合上筆記。左羅則站在投影屏幕前方吞云吐霧。
會議室在分局四樓，專供偵察隊使用。隊里任務繁多，除去此案，眼前就有三五要案需要偵辦。
新市鎮(zhèn)男女童離奇走失案。
北新路機車連環(huán)失竊案。
鄧公里幫派火并血案。
哪一案件都需要大量人力，滌水大學師生人命案，情節(jié)嚴重。但經(jīng)連夜調(diào)查，線索似已明晰。情侶間的情感糾葛雖致成人命，但疑似兇嫌業(yè)已死亡，局里便沒有給出太多重視。外界風風雨雨倒是傳了不少，可在警方看來，查明真相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耗時費力的，估計就是幾份報告罷了。
所以此刻偵辦中心里也只有三人。左羅、賢久外，就數(shù)許雯還算空閑。
賢久下午去了郝東平婦產(chǎn)科診所。郝醫(yī)師人很客氣，聽聞警方查案，特意在三點看珍前騰出時間與賢久見面。郝醫(yī)師領賢久上二樓的問診室。寒暄過后，賢久拿出照片向郝醫(yī)師確認是谷安白本人無誤。
時間是今年的二月十一日，周二。正值寒假，距離滌水大學開學還有六天。谷安白事先跟診所約了時間，上午十點一人前來。醫(yī)師按要求給她做了整套孕檢，完畢之后還悉心為她解答。
“她當時懷孕多久了？”
賢久在桌上鋪開筆記，對著寫下的第一個問題向郝醫(yī)師提問。
“恰好一個月上下，準確來說是二十七到三十天。”
郝醫(yī)師沒有翻看手邊的數(shù)據(jù)，顯是知道有警察上門后，重新調(diào)出谷安白的訊息查看過。
“也就是在一月的……十二號到十五號懷上的？”
賢久寫下時間，在數(shù)字上畫了個圈。
“那她當時的心情怎么樣？”
郝醫(yī)師一楞，賢久跟著又補了一句，”我是說驟然知道自己懷孕?！?p> “哦，你問的是這個?！焙箩t(yī)師明白了賢久的意思，”說不上開心吧，我覺得更多是迷惘。會來診所檢查的人，多半是已經(jīng)從其他渠道知道自己懷孕了。來這里，只是做最終的確認。”
“迷惘？”賢久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詞匯。
“其實挺正常的。”郝醫(yī)師習慣性地撥弄聽診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還是大學生吧？對前途都有未知的向往，相反地，也有未知的恐懼。這時又有了身孕，擺在她面前的選擇太多。人在前途未卜時，就該是迷惘的?！?p> 賢久用筆將紙本上的一個問題劃掉，標注了”迷惘”二字。
“您覺得她有什么困惑？”
“這個我就說不太清了。她獨自一人來診所檢查，雖說也不少見，但有人陪的患者還是居多的。也許她的困擾正是此處?！?p> “孕檢都是好多人一起來的嗎？”
“一看你就是沒有經(jīng)歷?！焙箩t(yī)師輕笑道，”這個當然的啦。好多都是父母或者男友，再不濟也有朋友陪著。孕婦是需要陪伴的人群，倒不是說獨立不獨立，是因為生理上的一些原因，她們的情緒很容易受到外界影響。這時候若有個人陪著，情況會好很多。所以一個人來的，恐怕都有難言之隱?！?p> “那是男孩還是女孩？”
“林警官你這就說笑了?！焙箩t(yī)師哈哈大笑，”我們雖然能夠判斷新生兒的性別，但這么早期是不行的。起碼得四個月左右。”
“早期嗎……她有說要怎么處理這個孩子嗎？”
“處理？”郝醫(yī)師對賢久的措辭很不滿意。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她是否有說要拿掉這個孩子?！?p> “沒有。而且我們通常不會主動詢問患者這方面的事，除非是孕檢出現(xiàn)問題?！?p> 郝醫(yī)師的回答干脆利落，顯是那時候醫(yī)患之間并沒有針對此事做過討論。
“沒有的話，那……她當時有說過什么樣的話，或者有什么不一樣的舉止嗎？”
賢久盡可能多的想知道谷安白當時的情況。好在郝醫(yī)師并沒有因為賢久的上一個問題而生氣，仍舊耐心地做出回答。
“那時候……她一直在摸自己的肚子？我記不太清了?！焙箩t(yī)師揭下了面上的口罩，聲音頓時清晰起來，”我只記得她一直出神。我講解一些懷孕的注意事項，好幾次特意停下來問她是否明白。其實我是在提醒她認真聽講。她的反應倒是比較像一個未婚媽媽?！?p> “未婚媽媽啊?？蛇@本來就是事實啊?！辟t久說。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她并不抗拒懷孕這件事。相反，我覺得她還有著一絲欣喜?！?p> 4
與會的三人中，賢久司責外勤，許雯則是一整天都貓在鑒識組里。
她今天一早就拜訪了滌水大學的保全室，抽調(diào)了商管大樓昨日全天的監(jiān)控錄像。可惜，大樓建造年代久遠，學校又有考慮隱私的相關問題，整棟大樓只在一樓的三處入口設有監(jiān)控探頭。
熒幕正在播放的，是一樓大廳中庭一側(cè)，正對電梯的監(jiān)控錄像。這支探頭雖然沒有拍攝到谷安白墜樓的畫面，但也捕捉到了事發(fā)時候大樓里師生的動向。
時間定格在當晚的八點五十九分又四十一秒。男女學生露出驚恐的表情，前仆后繼地朝樓外跑去。
這是谷安白墜落的瞬間。
根據(jù)賞銀與唐繪靜的口供，這很接近張子堯死亡的時點，前后沒超過五分鐘?？煽紤]到張子堯遇襲的時間要在更早之前，警方仍舊認為張子堯的死亡應與谷安白脫不了關系。
情殺總是沒有道理。何況警方在谷安白的遺落的提包里，找到了與尸體傷痕所匹配的兇器。
學校夜間部的上課地點最高只安排到五樓，六樓往上的區(qū)域當晚只有少數(shù)社團與老師在使用。警察挨個詢問師生，卻是沒人見到谷安白在七樓與十一樓的活動。
直接證據(jù)來源于擲落在十一樓天臺上的帆布包。警方找到挎包時，表面已被雨水淋濕。好在內(nèi)里有一道防水涂層，里頭的東西大多完好。最吸引警方注意的，是一把仍舊有著電量的防狼手電。
照鑒識組的說法，它的學名是50萬伏特充電式手電筒型防身器材電擊棒。這種繞口的器材，在多數(shù)賣場里都能買到。左羅直接稱呼其為”防狼手電”。手電的充電插頭上留有四、五道豎直的深灰色劃痕，顯然是與接線板摩擦出來的痕跡。應是使用了不少時日。
法醫(yī)研究所的潘醫(yī)師比對了張子堯胸前襯衫的焦痕與身上的電弧傷口，認定痕跡就是該類防狼手電造成。盡管張子堯身上還有幾處抓痕，后腦也有跌倒時造成的磕碰傷，但潘醫(yī)師推估，電擊應是主要的致死原因。
而這樣一把滿是指紋的防狼手電，自然將矛頭指向了已經(jīng)身故的谷安白。
另一方面，鑒識組也開始還原案發(fā)時研究室內(nèi)的情況。僅有三點五坪大小的房間內(nèi)，情況卻是復雜。砸落的物品與滿是水跡的地板，加大了鑒識組勘察的難度。他們昨晚就給出了初步的報告，說是在室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多人的腳印。可考慮到賞銀與唐繪靜當晚亦有出入，鑒識組的人員還在加緊比對。
面對著墻皮剝落的老舊窗框，左羅深吸一口氣，皺著眉盯住樓外便利商店一開一闔的自動門。他抿嘴屏息了一會兒，隨即吐出煙圈。白煙順著特意打開的口子溜出窗外。室內(nèi)禁煙的法條剛頒布沒多久，好多陳年的癮君子都像他這般偷偷搞些小動靜。心里會想著，這種關起門來的小會議室，總不算公共場所吧？
左羅反手按滅煙蒂，也沒回身就張口發(fā)問，”你有什么看法？”
賢久和許正在他身后大眼瞪小眼，張望了半天也不知道隊長口中的”你”指的是誰。賢久努努嘴，擺出前輩的派頭讓許雯接茬。
“我想……”許雯開口聲音便抖了起來，”想是……不知什么原因，谷安白和張子堯在研究室內(nèi)發(fā)生了爭執(zhí)，進而產(chǎn)生打斗。現(xiàn)在看來，倒有可能是因為女生懷孕了，來找男方負責吧？”她話里沒什么底氣，慌慌張張地翻著資料，”可是谷安白……谷安白一米六三，身材嬌小，力量不足。打是肯定打不過張子堯的。單純?yōu)榱诉@個原因就會掏出手電嗎？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讓她情緒失控了……”
見隊長面露疑惑的表情看了過來，許雯一個激靈，嘴里含糊不清，說出來的話也是斷斷續(xù)續(xù)。她的年資較賢久稍淺，對待案件有新人般的熱情，也有新人般的緊張。賢久大學畢業(yè)后就到偵察隊工作，已有四、五年的刑偵經(jīng)驗。許雯是他的后輩，才剛?cè)肼殻@是頭一次沒有前輩帶領就獨自開工。
“先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問你，傷了人，要么救，要么跑。要跑也是往家里跑，怎么解釋那個女學生的異樣動作？跑上十一樓？去看星星??？”左羅瞥了眼賢久，像是責怪，進而繼續(xù)盯著許雯。
許雯喏喏地沒有說話，怕是被左羅嗆著了。左羅等了她半晌，見她沒再開口，便接著問：”天臺上，鑒識組沒再發(fā)現(xiàn)其他人的蹤跡？”
“目前還沒有。昨日晚八點以后淡水開始陸續(xù)下起小雨。九點前后雨勢加大，天臺上滿是積水。連接天臺與十一樓的走道也因為鐵門沒有關好，恰有雨水滲入。鑒識組說很難判斷當晚是否有其他人去過天臺。”許雯終于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可仍然畏縮地看了一眼左羅。
“現(xiàn)下看來，張子堯是他殺無誤了，兇手很可能便是谷安白。可谷安白的死倒是還有諸多疑點。他殺還是自殺呢？在鑒識組詳細的勘察報告出來前，兩個方向一起調(diào)查好了。法醫(yī)那邊怎么說，詳細尸檢報告什么時候會出來？”
“最快也要周末?！?p> “那你去他們那邊守著，一有情況馬上跟我匯報。去吧，去吧。”左羅擺擺手，示意許雯可以出去了。
許雯出門的時候悄悄看了眼賢久。賢久則心領神會地遞給她一個”放寬心”的眼神。等到房間里只剩左羅與賢久兩人了，左羅才又開口。
“等報告出來了，再看看有沒有新的線索。許雯這孩子吧，平時跟我們說話膽子挺大，怎么一遇上案子說話就畏畏縮縮的。你這個學長要多帶帶她?！?p> “左隊，你也要稍微注意下語氣。小心訓得她以后都不敢說話?！?p> “誰又不是這樣被長官一路訓過來的？我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報紙亂寫。只盼明日見報，記者同仁能夠高抬貴手。這樣我們的壓力會小很多。對了，賢久，麻煩你這兩天再跑一趟，去問問這電擊棒的來歷。淡水的治安，已經(jīng)到了要隨身攜帶防狼器具的地步了？簡直是分局的恥辱?！?p> “說不準哦。最近事情這么多?！?p> “最可氣的是，這種能夠傷人的東西，竟然隨處就能買到！”
“畢竟只是防身的器具，而且電壓也不算大，通常是不會致死的。放寬心，這次只能算是巧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