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起他師傅曾給他一粒藥丸，說可以在關鍵時刻保命。他給我服用了，讓我試試……”樓玉深低下了頭。
這顆藥保住了他的命，卻讓殿下感染上了癘疾。
癘疾發(fā)作得很快，不一會兒便蔓延到了楚懷修的五臟六腑。
也許明天晚上，也許后天清晨，他便會再也不能睜開眼睛。
顧渝捏緊了拳頭。
“樓小郎君，你先出去研究解藥，按照我剛剛給你的那顆藥丸?！背研蘅瘸鲆豢谘p輕開口。
樓玉深作揖離開。
顧渝看著屏風后身形佝僂，不停咳嗽的少年，袖袍下雙拳又攥緊了一些。
“顧家哥哥不怕被感染嗎？”楚懷修問。
“怕什么，大不了再死一場。”顧渝大步跨前，依靠著屏風坐下來。
楚懷修挑眉。
再死一場？
他看著屏風那兒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宮中的太子。
“顧家哥哥，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可以半道追上來么?！背研抟惨揽恐溜L慢慢坐下來，仰頭看著窗外明月。
今夜星辰皎皎。
“嗯，現(xiàn)在不好奇了?！鳖櫽妩c頭。
現(xiàn)在，他只想保住楚懷修的命。
“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吧?！?p> “……隨殿下。”
楚懷修低低一笑，仰頭看著明月，慢慢陷入曾經(jīng)的回憶。
他的母妃，只是一個身份地位的宮女。
因為天啟帝的一夜春宵，所以有了他。
后來宮女被齊貴妃陷害，被她逼著跳井，而年幼的他也將被處死。
是太子站出來，保住了他的命。
并將他養(yǎng)在了身邊。
天啟帝看他可憐，便任由太子撫養(yǎng)。
“我自幼時起，便在東宮長大。太子于我而言，既是兄長，也是阿耶。”
顧渝默。
難怪，太子中毒病危，楚懷修比誰都著急。
“后來，父皇生怕皇兄遭人陷害，便決定將我頂出來，讓我承受所有的詭計和陰謀?！背研蘅粗髟拢瑴貪櫟难劬λ瓢滓掳愀蓛簦?p> “北陳人人皆知，父皇和先皇后伉儷情深，太子是他們唯一的兒子——這就是父皇為什么如此疼愛我的原因。”
再后來，他懂事了，知道了自己生母被害的原因，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這深宮中的詭譎陷害致死，他便決定出宮學藝。
太子花重金和母家人脈，讓他離開中州，入深山，拜道門人習武學藝——前不久他之所以能半途追上顧渝，就是因為他用了道門的最高道法。
只是他道行不夠，強行用了損了身子。
而他之所以能總是在半夜無聲無息地來到朝聞院，與顧渝見面，也是因為學了道法的原因——他能隱藏自己的氣息，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
等到學有所成，離開深山回鄉(xiāng)時，師傅送給他一顆保命的丹藥。
說，只要在有性命之憂時服用，就會保他不死。
他一直貼身帶著，想起樓玉深與自己都接觸了那東西，便拿來給樓玉深服用。
顧渝默。
從這時起，他才知道楚懷修過得風光，其實并不好。
他替太子承受了所有的陰謀詭計，朝中大臣將他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只想著將無權無勢的他拔除，將病弱的太子除掉，再扶持自己看重的皇子上位。
也是從這時起，他才知道，楚懷修為什么總是穿著白衣。
幼時的他不懂事，不懂什么是生死。
后來知道他的母妃死在宮中，便退下錦衣華服，換上白衣為她戴孝。
“皇兄心懷鴻鵠之志，卻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楚懷修咳嗽了一陣，低頭看著掌心的鮮血，
“也是因此，皇兄才甘愿……將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想讓。他不爭不搶，任由我在暗中借他勢力部署一切?！?p> 顧渝一愣。
原來太子什么都知道啊。
“顧家哥哥，如果我真的死了，這條路你還會繼續(xù)走嗎?！背研藓鋈粏?。
“……會?！鳖櫽濯q豫一瞬，堅定點頭。
他的目標就是位極人臣。
“好?！背研抻挚人猿隽藥卓谘?，“希望樓小郎君熬出藥了……”
雖然這般舉動有些魯莽，但他不后悔。
只是，他還不想死……
他還要幫皇兄完成一統(tǒng)山河的大愿，他還要為死去的母妃報仇雪恨。
他不想就這么倒在這里。
門外，準備敲門的樓玉深微微頓住。
世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殿下是道門弟子的身份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藥方，躊躇一瞬，還是敲了門。
須臾后，門吱嘎一聲打開。
“世子，藥方已經(jīng)出來了。只是有一味藥材，非道門不可得——我須得去一趟龍虎山才能拿藥?？墒恰睒怯裆羁聪蚱溜L，輕聲開口，
“一來一回，耗時很長，怕殿下……”
撐不到那個時候呀。
“癘疾是毒……不是病……殿下不會死！”想起什么，顧渝的眼睛一亮，隨后看向樓玉深，“不必尋藥了，我知道怎么解了！”
“?。俊?p> 樓玉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渝推到了門外。
顧渝三兩步走到里面，繞到屏風后面，看到楚懷修青白的臉，猛地掀起他的衣袖。
皮膚已經(jīng)開始潰爛，還生出了膿包。
“別碰，有毒的。”楚懷修慢慢放下衣袍，還想說話，忽見顧渝蹲下來，并伸手撫了撫他的頭。
楚懷修一愣。
“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會死在這里。”
顧渝說完，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當著楚懷修的面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剎那間滾落在地，看得楚懷修眼瞳一顫。
顧家哥哥，他想……
不等楚懷修拒絕，顧渝便將手腕遞到楚懷修唇邊，示意他吸血。
片刻的猶豫后，楚懷修閉起了眼睛。
鐵銹味立刻在唇齒間蔓延，順著喉嚨一路滾入腹部。
須臾后，楚懷修慢慢睜眼，拿開顧渝的手。
顧渝盯著他，注意到楚懷修的臉色慢慢變好看了一些，便知道自己的血起作用了。
他目光一亮，頓時起身大步流星走出房間。
“顧一，去打水來！”
楚懷修回頭，看著走路生風的少年郎，眼角閃過異樣的光。
有那么一剎，他還以為又看到了……只在兒時才見得到的……生龍活虎的皇兄。
可惜，皇兄的身子被齊貴妃一手弄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