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
河岸升起一堆篝火,孟離跟李梅坐在火堆旁,一邊烤衣服,一邊烤魚。
兩個人顯然都沒有野炊的手藝,李梅只帶了些鹽巴,烤焦了的魚只能馬馬虎虎吃了。
李梅換了一件白色長裙,一邊吃著,一邊望著孟離,臉上充滿好奇。
孟離的包袱上都染滿了血,干脆將衣服全洗了,這時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充當(dāng)人形衣架,也不在意。
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孟離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好像開始對我感興趣了?”
李梅收回目光,道:“是?!庇纸又溃骸胺判模也粫蚵犇愕牡准?xì);你也別打聽我的?!?p> 孟離現(xiàn)在對她并沒有興趣。
這幾天來,他碰見的人和事、甚至詭異多了,但他跟聶靈蕓不同,雖然血液里充斥著冒險的因子,但好奇心并不重。
李梅見她不說話,神色間微微有些失望,道:“下一步,你準(zhǔn)備去哪?我去興陽郡?!?p> 孟離遲疑了一下,道:“應(yīng)該跟你不同路。”
李梅一愣,這家伙居然不告訴自己?
她本想著孟離也沒地方去,還想著要邀請他跟自己一同去興陽郡。
“那就告辭吧?!?p> 說完,她吞下手中的魚,猛灌了一大口酒,將剩下半瓶的酒瓶丟給孟離。
然后,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打個包袱背在背上,騎上一匹馬,又牽了一匹,準(zhǔn)備離開。
孟離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注視著火堆發(fā)呆。也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吧?
李梅卻沒有動,騎在馬背上,沉默了一下,突然回頭說道:“水家不會就此放手的,我勸你暫時不要回固城。”
孟離點點頭,道:“我暫時不會回固城,祝你一路順風(fēng)。”
他去通運(yùn)縣的事本身告訴她無妨,但是他是去刺殺縣令??h令一死,消息很快就會傳開,孟離不想給她留下不必要的聯(lián)想。
李梅拍馬而走,奔馳在河邊的林間小路上,不一會,便消失在月光下。
月光下,只剩下孟離孤身一人,和三匹馬。
此處距離通運(yùn)縣還有一百里路,而今晚的月光亮如白晝,孟離決定連夜趕路,先走到一個市鎮(zhèn)再說。
一邊想著,將瓶中酒喝了,填飽肚子,直休息了將近半個時辰,見馬也吃飽了草,才站起身來,將火堆掩滅。
這時,忽然一陣風(fēng)吹來,有些涼。
一旁的馬像受涼一般,突然打了個鼻響,不按地動了動蹄子,似乎有想跑的念頭。
孟離不禁失笑:這馬的膽子有這么小嗎?
他將自己的衣物收起來,裝入包袱中,背在背上,然后將三匹馬栓到一起。這樣一會三匹馬輪流騎,趕路更快。
他剛要去栓第三匹馬時,又一陣更大的涼風(fēng)吹來,路兩邊整齊的楊樹像是被一張無行的大手撫摸而過,齊刷刷地向他點頭,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這股風(fēng)明明不算特別大,然而就連河面也被吹起一層粼粼的波浪,直接粉碎了水中的月影。
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吹暗了一些。
一聲嘶鳴,那匹馬突然掙脫了孟離手中的韁繩,向著河里跑去。
“別跑,回來——”
孟離已來不及去拉住它,急忙拽住剩下兩匹受驚的馬,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將它們拉住。
跳進(jìn)河里的馬,不要命一般瘋狂地往對岸跑去。沒過一會,河水便淹沒了馬頭。
偌大的一匹馬,就這樣消失在河里。
孟離四下里看看,涼風(fēng)過后,并沒有任何異常,只是感覺比之前好像涼快了一些。
他一只手牽了一匹馬,這倆雖然鎮(zhèn)靜下來了,但仍十分不安,馬蹄一下一下地扣著地,在地上搗出兩個坑來。
孟離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語言不通,又沒辦法問他們。
他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騎馬上路。這一次兩匹馬很是配合,顯然是早就恨不得離開那里了。
明月步步升高,然后逐漸向西。孟離已經(jīng)連續(xù)奔跑了三個時辰,即便兩匹馬輪換著騎,馬也有些吃不消了。
此時子時已過,天色越來越暗。天邊一大塊烏云如同幕布一般緩緩而來,已遮住了半邊天。
夏日的天氣,如此反復(fù)無常。
孟離有些后悔太過貪圖趕路,沒在上一個市鎮(zhèn)休息。此處山巒重復(fù),連村莊也難得看見一座。
沒奈何,只得繼續(xù)硬著頭皮往前走。不多時,烏云攜著密雨降臨,孟離只戴著斗笠,頃刻間剛剛烘干的衣服又被淋濕了。
不過,在最后一絲光線被遮住前,他已經(jīng)看到前方道路拐彎處有一片林子。稀疏的樹木之后,有一座莊園。
孟離趕到山莊前,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借著雷電的光芒,才看到大門上的橫匾之上,寫著“三合莊”三個大字。
他下馬上前叩門。深夜寂靜,只有嘩嘩的雨聲,叩門聲也難以遠(yuǎn)及。孟離見狀,又加了些力氣,不料用力一敲,卻直接將門推開了。
這山腳孤零零的一座莊園,深夜之中竟沒插門。
門中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到是一個大院,大院中間鋪著一條石板路,自門口一直延伸到正殿。
石板路將大院一分為二,右邊種著一株大樹,邊角出則是一叢灌木,中間則栓了兩匹馬,就晾在雨中。
左側(cè)則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池塘中有一座水榭,水榭連通著主回廊,池塘之后還有一排房屋。
雖然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但依稀看到的一點,便知這座莊園的主人身份不俗。
“有人嗎?”
院子中的半圈房舍沒有一點燈火,孟離站在門口,不好擅入。
然而喊了兩聲,院中卻沒有一點動靜。
孟離左手牽馬,右手握在刀柄上,踏步而入,進(jìn)到院中,驀的一驚,急扭頭往右看去。
大門后面,筆挺地站著一個人。
他一身黑衣,左臂下垂,右臂微曲,右手握在腰刀的刀柄上,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
然而,如此大的雨,他卻只身站在雨中,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卻仍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孟離感覺有些奇怪,這人看起來像是莊園的護(hù)衛(wèi),不過這家伙也太敬業(yè)了吧,明明身邊就有屋檐可以遮雨,他卻就這樣淋著?
不過別人家的事,他不好置喙,只得拱手道:“勞駕。我是行路人,碰上大雨想進(jìn)莊避一避,可否行個方便?”
那人不答。
孟離等了一會,見他仍是一動不動,不禁抬頭望去。
只見他身上的黑衣緊貼在胸膛,仔細(xì)看去,胸膛卻沒有任何起伏,就像沒有呼吸一般。
手臉上的皮膚,似有些干枯的樣子,一張冷峻的臉沒有任何表情,雙眼圓睜著,直視著前方。
孟離看了他良久,他的一雙眼珠,居然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