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雨城,位屬云州,雖不是云州直隸府城,卻是云州名義上的第一大城。
云州全境上下大大小小約莫著少說也有三四十座大城,這煮雨城能成為第一大城自然是有其道理。
先不去說什么城外貫通南北貨運的駐馬店如何,就單單說此城全城上下加起來兩百萬的人口就足以在整個遼東三洲中立足了,更別說此處還是蘇家家宅所在。
好比說天下世家大族就繞不開安水四閥,說將門必繞不開西涼將門一般。
說燕云幽三州又如何能繞的開一個蘇字?
蘇家在東北乃至中原甚至于整個廟堂的權利有多大,僅從那位兇狠殘暴的幽州節(jié)度使史祿河對蘇家的態(tài)度就能瞧出三分。
李紫皓早年闖蕩江湖時還沒見多少所謂的江湖高手,就已經(jīng)聽到了蘇家的大名,就足可見其份量。
當年的他不敢去觸及對方,也沒那個想法。
可如今的他卻不會作此想。
看過了百姓食子而生時他就已經(jīng)有了要入世的沖動。
如今自己的大哥因為家族而死,說他為了蒼生也好,為了復仇也罷,
說他是志存高遠也行,說他是野心勃勃也罷。
于他而言,只當是耳旁風罷了。
此番來此煮雨城的自然不是李紫皓,而是剛從巫教祖庭遺址逃出的白告。
此時的他已經(jīng)再度將霍鸞青陰的面皮再度附在了臉上。
自上次將霍鸞青陰打退后,這位玄教教主就再未露過面。
玄教這么大的家當說拋就拋?這幕后之人給他許了什么承諾能讓他如此賣命?
又或者只是單純的不敢露面?
白告想著想著就覺得有必要再去找那位玄教大長老祝九嶸談一談。
說不定此人就知曉常人所不知的事情。
白告思索之際被一道聲音給打斷了思緒。
“貴客即來云州,我這做主人的也該盡地主之誼才是?!?p> 白告聞聲看去,只見來人身著華貴袍子,雖然一身威嚴,卻是一臉和善。
身后還帶著兩位護衛(wèi),這兩位護衛(wèi)竟都是金剛不壞境。
白告并未開口,一來是為了保持本身威嚴,二來則是生怕此人之前就與霍鸞青陰相熟,一旦開口露餡就功虧一簣了。
男子對此人的態(tài)度也不生氣,自顧自坐了下來。
“聽聞閣下神功大成,不知此番來我煮雨城所謂何事?”
白告先是看了眼對方,隨后喝了杯清酒道:“即知我神功大成,你也敢來做那出頭之鳥,就不怕身死道消?”
中年男子依舊云淡風輕道:“若是在別地,或許我會忌憚霍鸞教主三分,可在此地,即便是掌教真人來了,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就是不知霍鸞教主找我們何事?”
白告此時才知道眼前這位蘇家權高竟是逆河之人!
白告先是一驚,隨后似乎是想通了一切,輕聲道:“細細想來,一切倒也貼合實際,世間恐怕沒幾個人能夠想到逆河會是蘇家的手筆?!?p> 對面男子開口道:“是沒幾個能夠想到,可終究是有幾個人能夠知曉的,今日又多了一個。”
說話間,中年男子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逆河不問緣由,只談生意。佛門出價將你那個疑問買了,里面是河主給的答案?!?p> 白告接過信后并沒有估計這幾人,打開就看。
信封不厚,甚至可以用單薄二字形容再貼切不過,里面只有一張薄紙而已。
上書道門二字!
白告雖然內(nèi)心振動,但臉上依舊是云淡風輕,隨后疑惑喃喃道:
“因果向撞,解釋不通,那里出了問題?”
恍惚間白告已然消失在幾人視線內(nèi)。
說不通,怎么都說不通。
他兄弟二人先后遭伏,如何猜想也不該是道門設伏。
安水其余三家有可能,因為他們不想看著這兩兄弟崛起。
佛門有理由出手,因為他們不想在未來見到另一位“玉真子”。
朝廷有理由出手,因為李家拒了太子的請?zhí)?,打了朝廷的臉面?p> 蘇家有理由出手,因為蘇詩雨不想隨意嫁人,索性出手將此人解決。
可唯有道門沒理由出手,連一個理由也找不出來。
道門為何自斷跟腳劫殺自家弟子?
掌教真人又怎么可能殺自己關門弟子?
即便是殺又怎么可能會讓那位玄教教主出手?
若是掌教真人請他出手,以二人的新仇舊恨對方又怎么可能出手?
若說先前在江南時紅樓之主禍水東引,將這鍋甩給了道門他能理解,因為那時的他是以李紫皓的身份示人。
可如今的他是以那位玄教教主的身份示人,對方又有什么理由將茅頭指向道門呢?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此事幕后之人就是蘇家要么就是佛門給的好處太大,大到連蘇家都愿意為其冒一次風險。
白告如此一想,似乎又覺得合理,佛門或許并不知曉幕后之人是誰,也并不在意,因為只要將道門放到對立面,那玄教就有必要與佛門站在一邊了,佛門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蘇家也不過就那兩種可能而已,反倒是代表了朝廷一方的紅樓卻成了最惹眼的存在。
在他看來,雖然朝堂與道門兩方勢大,這些年來各種明爭暗斗層出不窮,卻還沒到撕破臉皮的程度。
遠遠不需要通過李家兄弟這枚不起眼的棋子來撬動整個棋盤。
因為份量不夠,遠遠不夠。
如此一來三家皆有嫌疑,可三家又是誰動的手呢?
佛門野心很大,嫌疑也大。
朝堂他如今還不想去觸及,那只能先從蘇家這邊下手了。
如今蘇詩雨估計還在江南,并未回落雪山莊。所以白告打算了解一番蘇家。
如果想細細探查蘇家,最好的方法不過是混入其中,無聲無息的混進去。
白告將霍鸞青陰的面皮脫下后,為了保險起見,又帶上了一副俊美的面皮,若是再穿上一身書生裝,背個小竹箱就與趕考書生一模一樣了。
隨后白告打算入中蘇家好好探查一番。
這不,沒多久,他就找到機會了,說是蘇家招家丁與丫鬟。
白告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就站在了大殿外,成為了一眾等待考核的眾人之一。
坐在大殿主座的是一位中年婦人,眾人與婦人之間還隔著一層簾子。
婦人眼神在外面一眾人身上不斷閃過。
下一個剛好到白告上去考核了。
白告就算不是李紫皓本人,也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如今雖然附了面皮,但那份氣質(zhì)依舊還在。
他只有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到前面去考核。
他并不是這么規(guī)矩的人,但眼前婦人正在盯著走上前來的這位男子。
白告自然能感知到婦人的視線,卻是不敢去感知,生怕被人知曉底細,所以早早就將修為內(nèi)力隱藏好了。
如今的他不是李家世子李紫皓,不是令人恐懼的幽冥殿主白告,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玄教教主霍鸞青陰,而是一個沒有內(nèi)力,讀了六七年書,會些數(shù)算的落榜書生白也僅此而已。
他實在被這位婦人看得有點頭皮發(fā)炸。婦人在看著他的時候,就像在看著未來的女婿似的。
白也只希望她別要弄錯了人。他硬著頭皮走過去,仿佛覺得有個人走在他旁邊,而且是個女人,一陣陣香氣,直往他鼻孔鉆。
他真想回頭看看,這個剛剛通過了考核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樣,但他終究不敢。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噗——”的一聲。
除了白也外,在場至少還有七八十個人也聽到了這“噗”的一聲。
因為在這位婦人面前,大家都不敢放肆,所以大殿內(nèi)外人雖多,卻并不太吵。
還有一個原因是這聲音特別響。
只要放過屁的人就都聽得出這是放屁的聲響。
每個人都放過屁。
這個屁除了特別響一點之外,也沒有其他什么特別的地方。
只不過它實在不該在這時候放,不該在這地方放,更不該就在白也身邊放。
白也眼睛忍不住往旁邊瞟了瞟,站在他身旁的果然是個女人。
這女人不但很香,而且很美,很年輕。
白也暗中嘆了口氣,因為這時已有七八十雙眼睛向他這邊看了過來,眼睛里帶著點驚異帶著點好奇,也帶著點譏笑之意。
這屁當然不是他放的,但若不是他放的,就是這又香又美又年輕的女孩子放的。
白也即便是天底下最惡毒的人也是不愿意讓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子承擔如此罪名,如果是那樣,那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尤其當這女子正可憐兮兮地瞧著他,向他求助的時候,就算不是君子,也會挺身而出的。
白也連忙做出放屁后驚慌失措的表情,四處張望后連忙跪下喊道:“還請主人給個機會!小的會些數(shù)算之術!”
大殿寂靜無聲,似乎都在等那個婦人的答復。
那女孩子看著他時,卻好像正在看著一個從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中,冒著九死一生,將她救出來的英雄似的。
只要能被女孩子這么瞧一眼,這一點點犧牲又算什么呢?
隨后婦人擲出了一塊小木牌。
上面是一串數(shù)字。
白也從剛剛就瞧了許久考核,自然知曉這木牌代表什么,自己通過了初試。
下方眾人一陣驚噓!
白也連忙道謝,隨后屁顛屁顛跑到一旁去被人帶著進了一處院落內(nèi)。
此時院內(nèi)已經(jīng)有二十來人在此等待。
“兄臺,兄臺,不知方才你被問了什么問題?”
“問題?哦!我…我被問如何將三房的糧食變作四房的?!?p> 他自然不可能說自己是因為一個屁過的初試,若是如此那可就真抬不起頭了。
“這是什么問題?”
白也并不想與他多說,免得說出事端來,于是獨自一人溜到了角落。
他剛走沒幾步,就發(fā)覺后面有腳步跟著。
他走到哪里,這人就跟到哪里,他停下來,這人也停下。
他雖沒有看見這人,卻已感覺到。
他已想到此人是誰了,白也轉過頭去。
眼前女子穿著件淡青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樣時新,上面都繡著寶藍色的花,配著條長可及地的寶藍色百褶裙。
正是那位在大殿上站在自已身旁放屁的女孩。
不過給白也第一印象卻是這個女孩除了靦腆害羞外就是很懂得穿衣服。
估計是為了應付這次考核而去借的衣服,但這就不是他該管的了。
她裊裊婷婷地站在白也面前,低著頭,咬著嘴唇,一雙纖纖玉手,正在輕輕攏著鬢邊被春風吹亂了的頭發(fā)。
憋了許久才開口道:
“我叫鄧青?!?p> 女孩子肯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字,至少就表示她對這男人并不討厭。
許是開了口,女孩也大起了膽子來,再度開口道:“剛才若不是你,我……我簡直非死不可?!?p> 白也剛想說什么不過是小事情罷了。
鄧青又道:“救命之恩,我雖不敢言謝,卻不知該怎么樣報答你才好。”她愈說愈嚴重了。
白也只有笑道:“那只不過是件小事,怎么能談上救命之恩!以后我們在此地只要能夠相互一二即可?!?p> 鄧青卻厲聲道:“不行!在你說來雖是小事,在我說來卻是天大的事,你若不讓我報答你,我……我……我只好已死相報了?!?p> 即便是白也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會說出這么堅決的話。
鄧青好像還怕他不相信,又補充著道:“我雖然是個女人,但也知道一個人若想在世上中站住腳,做事就得要恩怨分明,我不喜歡人家欠我的情,也從不欠人家的。你若不讓我報答你,就是看不起我,一個人若被人家看不起,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她本來好像很不會說話,很溫柔,很害羞,但這番話卻說得又響又脆,幾乎有點像光棍的口氣了。
這讓白也想起了一個女子,一個同樣較真的女子,他在這位名叫鄧青的女孩身上似乎又瞧見了陳秀的影子。
白也苦笑,摸了摸頭道:“那你想怎么報答我呢?”
鄧青鄭重道:“隨便你要我怎么樣報答你,我都答應?!?p> 大多數(shù)男人聽了這種話,看到這種表情,都一定會認為這女孩子在勾引他,因為男人多多少少都免不了有點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