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動車站坐出租車回到了家。
摁了門鈴，沒有人回答。我用鑰匙打開了門。沒有開燈的大廳，安靜的可怕。我隨手摁了下開關(guān)，卻發(fā)現(xiàn)燈光沒有亮起來。
“……停電了嗎？”我有些疑惑地去查看電閘門，電閘門竟然奇怪地被關(guān)掉了。
我打開電閘門，大廳的燈終于亮了。我栽倒在沙發(fā)上，坐了一下午的交通工具真的很累。今天運行的這幾趟動車差點因為病毒恐慌而停運不開了，結(jié)果比平常整整遲了三個小時才到家。
“爸爸媽媽去哪兒了呢？”我懶懶地去掏茶幾上的座機給爸爸打電話。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
我感覺到有一絲不對。爸爸是非常精明的商人，每一通電話對他來說都非常重要，所以他不僅堅持二十幾年都沒有換過手機號，自從充電寶推出后更是隨身攜帶超大容量的充電寶來保證他的手機24小時通暢。而此時，爸爸竟然關(guān)機了。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我有些不安地打給媽媽。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p> 聯(lián)系到最近爆發(fā)的病毒，我的腦中已經(jīng)閃過各種不好的聯(lián)想。我顫抖著撥通了最后一個帶著希望的號碼——我弟弟的手機，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電話通了。鈴聲是從爸爸媽媽的房間里響起來的。
我放下座機就往爸爸媽媽的房間沖去，可擰了一下門把才發(fā)現(xiàn)門把居然是鎖住的。
我不安地大力敲著門：“于洛，我回來你怎么都不吱聲?。恳粋€人在家干嘛還鎖門？開門啊，我是你姐啊，爸爸媽媽呢？”
敲了很久，里面才傳來小小的“咔噠”一聲，我迅速擰開門把，門后站著的是握著手機的弟弟。我連忙抓住他的雙臂大聲問：“爸爸媽媽呢？怎么打電話都不接？爸爸居然關(guān)機了……”說到一半我就停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正安靜地坐在房間的床上，帶著微笑看著我。
“爸，媽，我跟姐出去買菜，姐坐車這么久肯定餓了。”弟弟回頭沖爸爸媽媽喊了一句，就拖著我往外走。
“怎么了？怎么氣氛這么奇怪？”我邊被弟弟拖著往外走邊頻頻回頭看爸爸媽媽。說實話，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的我這時候松了口氣。
“出去說?！钡艿芾?，揣上門口的鑰匙就出了門。我跟在他身后，放松下來的身體仍然在發(fā)軟，我不禁開始抱怨似的跟他說：“你姐剛回來就讓我去買菜，有點良心嗎？不知道我今天有多累，動車站差點暴亂了因為車不開了我怕了快一下午，回來還看家里烏漆墨黑的以為你們都怎么了還嚇了一跳，看爸手機關(guān)機了我還以為出大事了呢。對哦爸怎么居然舍得關(guān)機了？……哎你你你干嘛？”弟弟突然回過身抱住我，沒一會我就感覺肩膀被濡濕了，一個堂堂的高中男生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他姐哭了起來，我感覺驚恐大于莫名其妙。安撫性地拍著他的背，我疑惑地問道：“你究竟怎么了？”
“幸好姐你還是正常的。不然我真的要崩潰了！??！”他帶著濃濃哭腔說著，“你不知道我這幾天是怎么過來的，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想逃跑了。家里簡直都不是家了，感覺就只剩下我了……”我腦子一炸，語氣有些嚴肅起來：“你說幸好我還是正常的是什么意思？？”
“工廠里有人感染了XIZ，我們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然后爸媽為了預(yù)防就吃了新諾2號……我太小爸媽就沒讓我吃。我以為沒事的，可是后來播出了那個副作用，我就很害怕。后來爸媽真的變得越來越奇怪了，有一天我放學回來，發(fā)現(xiàn)媽把她最喜歡的盆栽全扔了，還說不懂為什么有人喜歡這種沒用的生物，爸直接把工廠賣了，天天在家拿iPad查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比如心理人類學對親屬體系關(guān)注層面什么的，有一次他還問我要是我失去了爸爸我會有什么心理反映……我真的要瘋了，又不敢跟別人說，我怕有人會把爸媽抓走，嗚嗚嗚姐咱們該怎么辦??？？”
我的腦子已經(jīng)一團亂了，我有些接受不了地推開他，我感覺我的心跳開始加快，整個人又開始發(fā)慌了，我吞了口口水，眼神飄忽：“不可能……你是不是做夢呢。說不定他們也只是跟你鬧著玩的呢。怎么可能呢，這種事不可能發(fā)生在咱們家的……不可能的不然咱們怎么辦……”
“是真的，姐，你不要這樣子，你這樣了我怎么辦……我只剩下你了啊你不要這樣啊……”弟弟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幾天來擠壓的無助與恐懼似乎終于找到了發(fā)泄的出口，他哭的甚至有些不管不顧起來。
我終于回神，看了眼仍在哭的大男孩，突然發(fā)現(xiàn)弟弟雖然已經(jīng)比我高了但畢竟還是個孩子，這時候要是我也不振作那么我們倆都完了。我閉眼沉默著深呼吸了幾下，定了定神，睜開眼拍了拍他：“……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別哭了，這兒離家不夠遠別讓爸爸媽媽聽見。咱們先去買菜吧，總不能不回家吧？至少那個藥沒有1號那樣的攻擊性。現(xiàn)在也別在外面說這些了免得讓別人聽見。爸爸媽媽總有辦法治的，他們那么愛我們怎么可能放下我們呢？有姐姐在，姐姐一定把爸爸媽媽找回來！”我安慰了他，順便也給了自己一些心理暗示。弟弟也似乎安定了下來，點了點頭又抽噎了一會兒之后便徹底平靜下來，然后才似乎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了就一直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我們在附近的超市隨便買了幾把菜便往回走，我在心里一直琢磨著回去該怎么面對爸爸媽媽。想到爸爸媽媽也許真的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心里忍不住一陣一陣的悲痛、難受、難以置信，也一陣一陣的恐慌、無助、不知所措，不知前幾天弟弟是怎樣一個人扛過這些的，難怪他會想哭，現(xiàn)在我也想哭了。內(nèi)心里雖然一直拼命在否定弟弟在說的那個可能性，但是理智又隱隱地告訴我這極大可能是真的。
終于到家了，心情復(fù)雜地看弟弟打開了鎖，我們走進家門。
燈又是關(guān)的。我開了開關(guān)，還是沒動靜。弟弟低聲解釋說：“‘爸媽’不喜歡太亮的地方，除非給iPad充電和開wifi查東西，‘爸’都是把電閘門關(guān)掉的，說比較安心。”
我默然，也沒有再去開電閘門，而是轉(zhuǎn)身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弟弟端著燭臺也進了廚房，顯然這幾天用蠟燭照明用的已經(jīng)很熟練了。我讓弟弟先幫忙摘菜，我轉(zhuǎn)身去淘米。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淘著米回頭小聲問道：“對了，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干嘛躲在一間屋子里，還鎖著門？”
“‘爸媽’嫌家太大，不喜歡太空曠的地方，他們要求我跟他們住一間屋子里，說擠一起比較有人氣……鎖門也是因為‘爸’說這樣比較安心。”弟低著頭摘菜，悄聲跟我解釋著，時不時回頭看廚房的門，怕“爸媽”聽到。
“哦……”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淘米也忘了已經(jīng)淘了幾遍。隨便洗了幾下，就合上高壓鍋鍋蓋在灶臺上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