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破繭
宋雪燕這幾年的經(jīng)歷,可以用艱難一詞來形容了。
她母親遭受打擊后一下子就倒下了,只剩下她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六神無主。她只得又帶著母親回津市姥姥家尋求幫助。
她姥姥是個要強的女人,對于女兒這么不堪一擊是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閨女,也不能就此不管,更何況還有個外孫女呢。
于是,她讓宋雪燕的舅舅想辦法把娘兒倆的戶口遷到了津市。
自此,母女倆就在津市安了家。
一個月后,她母親生理上的病是康復了,但精神狀況卻很不好,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清醒時一切正常,能干家務能自理,對女兒也很好。
但是一旦犯病,人就糊涂了,總以為自己還是二八年華未嫁時,她一點都不能接受自己有了一個快要成年的女兒,一見到宋雪燕就要發(fā)瘋。
最讓她傷心的是,母親清醒的時間非常少,大部分時間都是糊涂的。
她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不行,自己母女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寄人籬下,她一定要找工作,賺錢養(yǎng)活自己和母親。
可是找好工作談何容易,雖然自己是高中生,可畢竟是外來的,有好的工作,肯定是優(yōu)先給本地人留著。
四處碰壁之后,她才清晰的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這時候,就不能再端著了,只有放下身段,去當工人吧。
命運之神還算是眷顧,在她下定決心以后,就聽說郊區(qū)的紡織廠要擴大生產(chǎn),需要招收一批女工,工資待遇很是不錯。
優(yōu)先在城區(qū)招工,招不滿的時候,再考慮到鄉(xiāng)村去招。
她一聽說,第一時間就報了名,這可不能猶豫,到鄉(xiāng)村去招的話,還不一下子就給招滿了,這年頭,對于農(nóng)村人來說,進廠上班可是搶手活兒,這種國營大廠是給轉戶口的。
報名時還有個小插曲,招工的人以為她走錯地方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高中畢業(yè)生要求當工人的,她差一點點就被拒之門外了,好在她反應快,立馬說了自己的難處。
對方一聽她說是京城上過高中的,立馬態(tài)度就不一樣了,說工廠急需她這樣的人才。
進了工廠后,先是集中培訓,這就是學徒期的開始,學徒期的工資起先只有十幾元,等到手藝較為熟練,能在一定程度上獨立操作后,就漲到了20多。
她雖然不是這一批當中最能干的,卻是其中最努力的一個。
終于,努力終有回報,她成為同一批學徒工中首批轉正的女工。
就這樣,時光匆匆,母親的情況也越來越好,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日子奔著好的方向而去。
可是,今年春節(jié)前,她母親又犯病了,姥姥托人打電話到廠里,讓她春節(jié)就不要回家了,省得到時又要鬧得一家子不太平,年都過不好。
因為母親的病,舅媽已經(jīng)意見很大了,要不是有姥姥在,再加上她每月都會上交一半工資,估計母親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接到電話后,她都快崩潰了,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
她不想待在廠宿舍里承受別人同情的目光,干脆多請了兩天假,找廠里開了介紹信,說要回京城探親。
于是,在臘月二十九那天,她就登上了開往京城的長途汽車。
至于落腳點,是在東城近郊區(qū)處一座非常小的院落里,只有四間房,這個院子是姥姥在母親出嫁前為她置辦下的。
還好,母親算是聰明了一回,聽了姥姥的話,一直沒有跟他父親透露這座院子的存在,房契也一直由姥姥收著。
就在前年,母親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終于想起了這套房子,在姥姥的見證下,正式把這個院子的鑰匙和房契交給了她。
那個院子其中的三間房被母親租給了一對帶著一雙兒女的老夫妻。說是租,其實就是讓她們幫忙看房子,房租收得非常地低廉,兩塊錢一個月,一年一收。
知道此事后,她就來了趟京城,去收了前幾年的房租,那對夫妻是守信人,見到她手上的房契后,二話不說,就把前幾年的房租一次性交給了她。
之后,她偶爾來京城辦事,都是在那個小院兒落的腳。
期間,她也曾經(jīng)去過婁家找婁曉娥,可是,當她到那里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人去樓空,問人,誰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都說是一夜之間就搬走了。再多問,就沒有人愿意理她了。
她還以為兩人會就此斷了聯(lián)系呢。
真沒想到,兩年后的今天,竟然會在冰場上遇到,看來兩人的緣份還沒有斷。
婁曉娥問她苦不苦,她笑笑說,“身體上的勞累不算什么,就是我母親的病,像一座火山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發(fā),讓人比較煎熬?!?p> 而后她又笑笑,“你可別小看我,雖說我只是一個紡織女工,工資可是不低的,你猜猜我現(xiàn)在一個月掙多少?”
婁曉娥搖搖頭。
宋雪燕自豪地說道,“基本工資有50出頭,如果愿意吃苦,多排夜班的話,還有津貼,一個月能有55,高的時候能有60元?!?p> 聽了她的話,婁曉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摩挲著她那粗糙的雙手,上面布滿了老繭和勒痕,還有星點被燙的痕跡,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宋雪燕卻豪不在意,這點苦算什么,她現(xiàn)在憑著自己的雙手賺錢,心里踏實。而且領導很器重她,以她的文化程度,以后很有可能會往組長,甚至是車間主任的方向發(fā)展,不過現(xiàn)在她的資歷還淺,還要再等等。
看著除了模樣和當年一樣,其余皆已完全不同的小姐妹,婁曉娥是感慨萬千。
當年的宋家,雖說沒有婁家那樣豪富,也是數(shù)得上的小康之家了。
宋家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綢緞莊,她家就住在綢緞莊后面的一個獨立院子里,雖然不算大,也有六七間房,住她們一家是綽綽有余。
公私合營后,前面綢緞莊不再屬于她家,但那個院子還是她家的。
她從小也是嬌養(yǎng)著長大的,婁曉娥還清楚記得她的母親,那是一個溫柔似水的女人,她把所有的愛全都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了。
宋雪燕說完了自己的經(jīng)歷,又問了婁曉娥這些年的情況,她看了看一旁坐陪的許大茂,感慨了一下,“咱們姐妹也算得上同病相憐,不過你比我強多了,找到了一個好依靠?!?p> 這時,冰場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幾人忙轉頭眺望,原來是有人在表演花樣滑冰。
宋雪燕頓時來了興致,“曉娥,你還記得咱們當年雙人滑的動作不?”
“我”
婁曉娥很猶豫,她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玩過了,有點懸啊。
“來吧,”宋雪燕一直鼓勵著她,“咱們就做那套最簡單的動作,我也是好久沒練了?!?p> 婁曉娥看向許大茂,許大茂當然是點頭,“想玩就玩吧,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p> 看先前婁曉娥的表現(xiàn),他才知道自己媳婦還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那動作,如行去流水一般,一看就是老手了。
兩人重新穿上冰鞋,踩著冰刀向冰場滑去,風中還傳來宋雪燕放出的豪言壯語。
“來吧,讓這些人看看,當年“冰場小姐妹”的風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