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螳螂黃雀?猶未可知
且說東廠與綠林終究撕破臉皮,兩方人于客棧內(nèi)混戰(zhàn)廝殺,而東廠頭領(lǐng)賈廷則以一己之力單挑黃鎮(zhèn),聶雄二人,穩(wěn)壓一頭,仍有余力。
隨后,黃鎮(zhèn)一記成名絕學(xué)“撥云見日”,暫且與其穩(wěn)住局面。
到了生死攸關(guān)之際,賈淳手下三擋頭路小川卻突然挺身而出,重出迷霧,來到老人身邊。
老人微微一笑,局勢已定矣。
卻不料,那路小川的銀針卻不是射向黃鎮(zhèn)、聶雄,而是他,賈淳!
人算不如天算,人心更是難測。
前后夾擊,老人如何防備?只見其背后身中數(shù)十針,又趁勢被身前二人合力一刀,砍翻在地,嘔血不止。
路小川撕下偽裝,高高在上道:“賈淳你也有今天吶?”
老人跌坐在地,抬頭望著這個昔日向來看重的“學(xué)生”,如今的死敵。
他抹去唇邊深黑淤血,十分冷靜道:“我真的沒想到是你?!?p> 路小川哈哈大笑,隨即一手拿出一張羊皮所制的圖紙,一刀指向老人喝:“閹狗!你豈非一直想要這張錄宗秘寶圖!你可還記得逐鹿山莊一門三百余人皆是被你屠戮殆盡!”
賈淳道:“原來你才是那個陸湛坤??磥砻貙毜南⑹悄阈孤兜?,各地亂賊起兵謀反原來也是你一手策劃的?!?p> 路小川道:“一點也不錯,之前的那個‘陸湛坤’只不過是我的替身罷了!憑他的手段,一招還殺不了大檔頭杜明。”
賈淳嗤笑道:“憑你的手段也不行。”
路小川悠然道:“一個相伴十幾年的人請你喝酒你喝不喝?”
賈淳道:“當然喝,他怎么可能想到一個相伴了十幾年的親近之人會請他喝毒酒呢?所以,你們也準備這么殺了我?”
黃鎮(zhèn)站在路小川身旁,笑道:“不錯,若不是突然來了一幫來歷不明的人,殺了我在漠海外布置的眼線,老東西,你早該上黃泉了。不過無傷大雅,我們已經(jīng)在那洞房下了毒酒安了炸藥,他們會同你一樣,十死無生。老東西,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有一些急火攻心,功力逐漸散失???”
正這時,二樓突然傳來陣雷般的爆炸聲,一股熱浪帶著火勢兇勇而來。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而一樓的煙霧漸漸退去,老人望向四周,自己的親信已是死傷殆盡。就連那二擋頭范橫也被已被剁成肉醬。
路小川不禁哈哈大笑,這笑聲已幾近瘋癲,十五年,十五年!自從自己師門被屠,他隱姓埋名,茍且偷生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太長,長到讓他早已忘卻自己真正姓名。
為此,他也沾了太多無辜的鮮血,背了無數(shù)的血債。
你可聽說過勾踐臥薪嘗膽?就因為他心里的仇恨太深,所以人不能忍受的事情,他才全部能忍受。
一個人若是靠著仇怨而活,那他豈非活著生不如死?
而看著眼前這個權(quán)勢滔天的老人如今就重傷跌坐在自己面前,他怎能不癲狂?
他迅速抽刀飛奔向老人,嘴里大喝道:“老閹狗,我要你生不如死!”
眼見那刀尖已與老人頭顱近在咫尺,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因為老人已經(jīng)伸出手,輕而易舉的拈住了那帶著無盡恨意的刀尖。
老人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路小川,風(fēng)輕云淡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么做只是想引你出來,清理門戶?”
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只見老人一身真氣暴起,那整整二十七道暴雨梨花針剎那間就從老人體內(nèi)飛出。緊隨其后,老人猛的手腕一轉(zhuǎn),那被其手指拈住的悍刀一瞬間就被其霸道真氣粉碎成數(shù)十片刀刃,一齊并向路小川射去!
僅僅一息之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路小川如風(fēng)箏斷線一般,向后飛掠數(shù)十米,直至整個身軀被撞的深餡進客棧土石墻之中。
老人緩緩起身,不緊不慢的低頭整理衣冠,微微搖頭嘆氣道:“十二年前,你跟了我,那時候,你才這么大,還夠不到我的腿,你問我要飯吃,我給你,你想當官,我?guī)湍?,你想學(xué)武,我教你,后來東廠出了叛徒,牢里的罪臣總被人放走,我懷疑過范橫,我懷疑過杜明,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p> 路小川斯啞著嗓子,全力喊,可仍是聲若蠅蚊:“為,為什么?!?p> “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教的。”賈淳將手掌攤開,數(shù)十支銀針掉落在地,叮叮當當。
路小川再也無話,他的心也隨著那些暗器,落了下去。
腥風(fēng)血雨味彌漫,站著的人也沒膽再上前,老人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來仿佛很疲倦,也很傷感,這本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最得力的部下,現(xiàn)在卻已變成了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尸體,就和陌生人一樣。
但活著的人卻絕不會沒有感情,又有誰能了解這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人的心情呢?他還有什么?他還剩下些什么?
他閉著眼睛,嘆道:“你們現(xiàn)在放下兵刃,我繞你們不死?!?p> 這個向來沉穩(wěn),意氣風(fēng)發(fā)的老人看上去竟已有些落寞,滄桑。
場上所有人都已經(jīng)被嚇得瞠目結(jié)舌。
黃鎮(zhèn)亦是驚慌失措,卻還是忙鎮(zhèn)住場面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難道你們還真以為放下刀,他就會放過你們嗎?大家一起快沖殺過去!”
說罷,黃鎮(zhèn)狂甩數(shù)枚煙彈,場上頓時又煙云繚繞起來。
而所謂的江湖好漢此時哪還有膽量再上?早就忙著自顧自逃命。
在生死面前,人性是最為真實的。
“唉,執(zhí)迷不悟?!辟Z淳睜開眼,一道身影轉(zhuǎn)瞬不見。
那煙云卻反倒助了他,只見其身形猶如鬼魅,起身跳至一人頭頂,兩腳踩其肩,緊接著身體帶動身下人似陀螺迅速飛轉(zhuǎn),頃刻間,人頭落地,再接著飛身一躍,倒爪橫鉤,便又有一人身首分離。
慘叫之聲連綿不絕,正當老人殺紅眼時,二樓卻突然傳來一陣清脆嗓音,聲如洪鐘大呂。
“王八蛋,我暈血!快給我,住手!”
老人抬頭望去,那喊住手的卻不正是本該葬身火海的書生,陳渝?
“那就先拿你下手!”老人冷哼一聲,隨即一躍而起,直奔陳渝。
站在二樓火海之中的陳渝呵呵一笑,顯然早有準備,只見他用盡生平氣力!
放聲大喊:“李~懋!”
只見陳渝身后突然飛出一個九尺大漢,起身一記飛踢,剛猛霸道,正中老人胸口!
再只聽他帶著戲腔大聲喝道:
“爺爺在~呀此!”
豹頭環(huán)眼,兇神惡煞!正是人間太歲神!
漢子飛起一腳正中老人胸口,隨即又在空中橫踹數(shù)腳,一腳接一腳,招招中要害,腳腳踹心窩!
兩人從空中打回了一樓,落地后老人向后連連退步,李懋則借力往老人身上一點,側(cè)身翻轉(zhuǎn)數(shù)圈,再擺出一個拳架,穩(wěn)穩(wěn)落地。
風(fēng)聲蕭瑟,好重的,殺氣。
賈淳口中滲出一口淤血,提手揩去后問道:“五境了?”
“嗯。”
賈淳道:“按理說,你們應(yīng)該逃不出去?!?p> 陳渝笑道:“按理說,你現(xiàn)在還死了呢?!?p> 到底是怎么回事?陳渝他們?yōu)槭裁茨芴映鰜恚?p> ………………………………………………………
“慢著!”
當陳渝說這句話的時候,花如綠的手還是毫不猶豫的抓向他。
“陸掌柜!”
“你……怎么知道?”花如綠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也縮了回來。
陳渝笑道:“看來我想的沒錯,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陸湛坤?!?p> 花如綠虛驚一場道:“小先生,你猜錯了,真正的陸湛坤已經(jīng)死了,我不是?!?p> 誰知陳渝卻說道:“你當然不是,屋外那賈老頭手下的二把手才是。而你,是他的幫兇之一。”
花如綠難以置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渝道:“很簡單,從一開始我們進入客棧,我就感到奇怪了。為什么一個邊陲客棧會聚集這么多高手?”
“你難道不知道錄國秘寶?一個人為了錢或許不會輕易冒險,可要是無數(shù)的錢呢?”
陳渝道:“一點不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你作為在這片大漠開了十幾年店的掌柜,一個見錢眼開的掌柜。又怎么會不知道錄國秘寶?又怎么會不心動?”
他坐回凳子上,繼續(xù)道:“真相只有一個,因為你早知道這個秘寶是勾引人的騙局了。因為你本就是這場騙局的策劃人之一?!?p> “就憑這點懷疑?”
“當然不是,我還有三點懷疑,第一點,就是為什么黃鎮(zhèn)他們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來人是東廠,東廠的人不是蠢貨,他們既然知道奪寶這件事不能大動干戈,就一定不會蠢到連假扮身份都不扮,若非早有安排,他們又怎么能看穿?第二點,李懋中的是那個老頭的毒,你又怎么會有解藥?這豈非令人奇怪?
“第三點呢?”花如綠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問道。
“第三點,就是你的武功?!?p> “我的武功?”
“不錯,你的飛針功夫。李懋先前中毒時,我查過他的傷口,除了背后那支致命毒鏢外,還有無數(shù)根細小銀針,常人根本難以發(fā)覺,不過,我看出來了,還看出這手法和花掌柜您的飛針手法如出一轍?!?p> 花如綠坦然道:“一點也不錯,‘云里針’黃鎮(zhèn)就是我的師兄,至于那老閹狗手下的二把手路小川,是我的親哥,真正的陸湛坤。我們原以錄國秘寶為餌,釣動了大量江湖高手為我們賣命,但我們沒想到賈淳那個老狐貍手段極為陰險,所謂的什么狗屁高手幾乎全軍覆沒?!?p> 她攥緊拳頭,恨恨道:“后來,我們精心策劃了這場騙局,就是為了勾引那個老狐貍上鉤,找一個替身,教他武功,害他入獄,幫他造勢,放出消息,巧殺擋頭,助他逃獄,最后殺他滅口。這是第一步,再聯(lián)絡(luò)各路高手,等東廠上鉤,為了分別東廠是否真的來了,我們會有暗號,我會問‘你們打哪來?!瘜Φ陌堤柧蜁f‘我們從東打南來?!鹊綎|廠真的來了,我們再借刀殺人,一借東廠的刀殺不相信有秘寶的江湖人,排除異己,二借江湖的刀殺東廠的人,消磨實力,這是第二步,還有第三步,分瓣梅花,毒酒殺人。我殺你們,他們殺東廠?,F(xiàn)在估計,那只老狐貍已經(jīng)半只腳踏在黃泉路上了?!?p> 陳渝道:“既然我識破了你們的計劃,你打算怎么做?”
花如綠道:“還能怎么做?”
只見她抬手一揮,一處密道竟被打開。
陳渝一怔,不解道:“你要放了我們?”
花如綠將手中解藥扔給陳渝,她理所當然道:“我說過,只要你跟我成親,我就放你們走的。我花如綠說的話向來是說到做到?!?p> 她雖為了報仇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可她豈非也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花如綠轉(zhuǎn)頭望著那張婚床,眼眸平淡如水,“現(xiàn)在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最下賤的女人?”
陳渝看著她,道:“報仇,沒什么不對啊?!?p> “你,你說什么?!被ㄈ缇G忽然一陣心痛,她回頭望向陳渝。
陳渝道:“十五年前,逐鹿山莊本是個很美的山莊不是嗎?那里一到夏季就是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不是嗎?可直到東廠的到來,一幅美滿的田園山水畫頃刻之間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老人悲鳴,小孩的慘叫,全莊上下三百六十七口人幾乎被屠戮殆盡。
“你們那時正躲在老莊主的床下玩捉迷藏,看到一群惡人押解著你們的父母親眷,根本嚇得一動都不敢動,而更讓人絕望的是……你們親眼看到東廠的人如何審問自己的父親,你們親眼看著自己母親,兄弟,姊妹如何一個個慘死在你們面前,你們的父親還是寧死不屈,最后折磨的不像是一個人……”
他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不知道那段時間里你們是怎么做到無聲的,或許一個受到極大的悲痛后本就已經(jīng)再說不出話了。對不起,我看了你的賬本,不小心看到了這一頁?!?p> 火大無煙,水順無聲,人間至悲者,無語。
花如綠的眼眶漸漸泛紅了,“三天三夜的火,山上的蒲公英,不會再開了?!?p> 那對兄妹也在那火中涅槃重生,在一天之內(nèi),轉(zhuǎn)瞬成了大人。
陳渝搖頭喃喃道:“只要自己問心無愧,何必去管別人怎么樣?一個人是為了自己活著的,并不是為了別人。
不能用俠義之心對待每一個人,這世上總有惡人,而惡人間有的是可殺之人,有些則是必殺之人,把慈悲留給必殺之人,那你自己也該殺。
花如綠一怔,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一個女人為了報仇,可以甘愿付出十五年的青春,她外表堅強,可內(nèi)心又多么希望被人理解呢?
陳渝不再說話了,他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陪著她。
因為他知道這種失去的痛苦,這種不被人理解的痛苦。
她本該是個被人眾星捧月,小心呵護的千金大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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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淳喟然嘆道:“看來我們都錯了,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人心啊?!?p> 陳渝亦嘆道:“何嘗不是?”
他們忘了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算進去。也許走上大多數(shù)陰謀失敗之路的人,都因為忘了將這一點算進去。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本就是無法計算的,但卻能決定一切,改變一切。正因為如此,所以人性永存,陰謀必敗。
賈淳忽然道:“李懋,你想不想再登上三層樓?”
三層樓就是三層武夫境界,李懋現(xiàn)在是五境引神境,再上三境,就是八境源流境!
武道八境,有詩為證,“試問禪關(guān),參求無數(shù),往往到頭虛老。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納須彌,金色頭陀微笑。悟時超十地三成,凝滯了四生六道。誰聽得絕想崖前,無陰樹下,杜宇一聲春曉?曹溪路險,鷲嶺云深,此處故人音杳。千丈冰崖,五葉蓮開,古殿簾垂香裊。那時節(jié),識破源流,便見龍王三寶。”
凡是達到八境高度的武夫,以可稱武道大宗師,因為他們已經(jīng)識破本源,返璞歸真,一身真氣不再需要外放內(nèi)斂,憑心而動,隨心而動。
如此條件,試問世間大多武夫誰人不心動?
而李懋卻頓時襠下一緊,擺手道:“算了吧,算了吧,我這個人,還想完整的過完一生呢?!?p>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對著太監(jiān)說這種話,多損吶!
“找死!”老人變了臉色,五指成鉤,一腳踏出,瞬間來到李懋身前,十指左右交叉,就像漢子心口相向。
面對如此兇勢,李懋反手就是一記重拳遞出。
指拳相撞,如龍爭虎斗,不相上下。
一股強大真氣左右形成,兩人幾乎同時向后倒去。
不過老人向后只退了七步,而李懋向后退了十一步,幾乎捱至墻邊。
與此同時,陳渝帶著徒弟們已經(jīng)悄摸來到一樓的一個最為隱秘的角落。
陳渝躲在桌后,一磕著瓜子探出頭看戲,說道:“快來快來,買定離手,你們說誰會贏?為師出五兩,賭那個老頭!”
陳青磕著瓜子,不服氣道:“我相信李大俠,我出一兩!我賭李大俠!”
美味微微低頭揉揉眉心,師父,現(xiàn)在還有閑情賭這個嘛?
陳渝轉(zhuǎn)頭看著美味,玩笑問道:“老二,你怎么看?”
美味認真說道:“師父,李叔如今剛踏入五境,而那個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入此境多年,又同時兼具修士……李叔的勝算……”
“勝算不大是不是?”
“是?!?p> 陳渝沖著小丫頭得意道:“聽見沒有?師父贏定啦。”
陳青瞪大眼睛道:“師父,那我們不是完蛋了嗎?”
“也不能這么說。”陳渝微微搖頭,道:“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更何況你們李叔是獅子?武道一途,一但步入了那第五境引神,原先丹田里的那口真氣就會提煉至心口,轉(zhuǎn)化成一股心氣。不僅如此,在修真一途中達到某方面的修士也會有相似的氣。”
“佛家說是執(zhí)念,道家說是道心,儒家說是思想學(xué)問,而武夫稱其為不,平,事!”
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亦有呂祖說過“笑指不平千千萬,騎龍撫劍九重關(guān)!”
他接著說道:“武夫不平事,也分三六九等,家國事,天下事諸如此類等等等等。李懋的不平事品秩就極高,而那老頭一看就是不平事品秩太低,將來無路可走,才逼不得已轉(zhuǎn)路修真,可是你們說,一人能騎二馬嗎?”
美味道:“所以師父,真武雙修的修士一但到了某種高度,就得面臨取舍的問題嗎?”
陳渝點點頭笑道:“正解,不過,這事還得是因人而異,其實那老頭若不是要管的雜事太多,導(dǎo)致分身乏術(shù),說不定還真能達到武夫真正的高度。而李懋就不同了,他雖然中過毒,大傷初愈,可也因禍得福,重新洗髓了他的根骨。
他瞇起眼,長舒一口氣,道:“師父很喜歡一個詞叫不破不立,有些東西必須要摧毀必須要放棄,才能迎來新生。所謂大浪淘沙,去偽留真,破而后立,否極泰來?!?p> 再回顧李懋賈淳,只見兩人相隔數(shù)米,李懋先發(fā)制人,腳尖一跺,重拳奉上。
賈淳冷呵一聲,一腳跳上房梁,手指一轉(zhuǎn)一擰一揮,一道無形的霸道指罡就向漢子襲去。
李懋心有所感,側(cè)身迅速翻轉(zhuǎn),堪堪躲過。而那指罡正中桌腿,宛若清風(fēng)拂面,卻是極為利索地將那桌腿平整切下。
這要是中在脖頸,定是個人首分離。
然而,還沒完。
只見賈淳再次彎曲十指,奮力向前揮去,十道指罡縱橫交錯,形成一道蛛網(wǎng),徑直向李懋襲去。
李懋隨手抄起一張大八仙桌,直接往前一罩,身形迅速飛轉(zhuǎn),周身瑣碎隨即而轉(zhuǎn),恰似陀螺,渾如旋風(fēng),倒把他的指罡化為己用,作成護身之倚仗,反向老人襲來!
“好!好一個以彼之道還彼之身?!?p> 賈淳逼不得已只好撤去指罡,但李懋也已與他相近!
三步之距!
李懋隨即棄下大桌,一躍而起!
“佛、山、無、影、腳!”
賈淳下意識就要接腳,誰料李懋耍詐,說是無影腳,動的卻是手上功夫,兩記老拳,隔山打牛!
兵不厭詐,耳濡目染。
賈淳被打的倒飛出去,轟然墜地,又一個鷂子翻身迅速站起,又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而李懋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兩腳一踏,宛如一支凌厲箭矢激射而去!
來了!哈哈哈哈。
擰笑的卻是賈淳
他一開始就給李懋設(shè)了套!不惜以身作餌,為的就是示敵以弱,為的就是讓其誤以為有近身勝過自己的可能!
只見賈淳兩指并作一處,直指飛身而來的漢子而去。
姜還是老的辣。
卻是陳渝突然大喝一聲道:“破而后立!以靜制動!”
破而后立,恰如他先前所說,不破,不立!
李懋終于欣然領(lǐng)悟,閉上眼睛,再不躲閃,任由賈淳一指穿肩而過。
他強任他強,清風(fēng)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猛然間,李懋忽然睜眼,左手一把扣住其脈門,賈淳大驚,卻死死縮不回手,一直任由自己被他右拳重擊。
以傷換傷,以死換死!
賈淳再中一拳,也再撐不住氣,只見他一口鮮血飛噴而出,緊接著就如風(fēng)箏斷線倒飛出去,轟轟轟,深陷墻中。
陳渝望向滿身血污,慘不忍睹的李懋微微點頭。
他不禁嘆口氣道:“這五境武夫的境界終于是鞏固了。不枉我費這么多功夫了。”
可是,這位東廠大太監(jiān)卻還是沒死!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我,要你們賠葬!”只見賈淳幾近瘋癲的破墻而出,口中猛力一咬,咬破舌尖,黑血順流而出,一點一點的滴在他的手上,他往唇邊一抹,暗自施法,念念有詞。
“不好,快阻止他!”陳渝大叫道。
然而已經(jīng)遲了。
轉(zhuǎn)瞬間,無數(shù)道黑氣自老人七竅中涌出,如惡鬼臨身!
一時間,風(fēng)急烏云聚長空,蒼穹無色殺氣凝。琵琶急奏金戈舞,震耳欲聾鼙鼓聲。馬踏長戟風(fēng)神怒,車碾短刀雷公鳴。山岳失掉青翠色,遍地河流串殷紅。
功成一代萬骨枯,根同相煎殘蒼生。悲憐無數(shù)匿名骨,明月不寐輾轉(zhuǎn)中!
陳渝喃喃道:“七截陣?沒想到這里居然還有邪修!”
陳青問道:“師父,什么陣?”
陳渝道:“七截陣,皮肉生魂,山川形勝,腐骨惡心盡截殺之。跪伏于昭昭七截命輪。殺機驟現(xiàn),妖氣沖天,鬼意森森。魔前回首,吹笛故人。不行,美味,快用我教你的五雷訣!”
眼見老人陣法即將大成,美味迅速起訣:“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而這時,花如綠竟突然沖了出去。
原來,先前陳渝與她被人設(shè)計要被炸死于火藥之中,是陳渝先天感應(yīng),一把點其穴,將其救走。
這一時半會,陳渝又沒有法力,穴道自然解開。
花如綠眼見周身一片火海,手下伙計盡皆慘死,一時悲痛欲絕。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
她轉(zhuǎn)頭再看老人黑氣,不屑講,定是老人所為,左手拎起一盆狗血右手提刀就一把沖了過去。
“我要你狗血淋狗頭!”
花如綠殺來到老人身前,就將一大盆狗血扣了上去,老人頓時哀嚎不斷,呻吟不止。
黑狗血最能驅(qū)鬼,可大陣已成。
花如綠又是一刀直落而下,然而卻被已經(jīng)徹底形成大陣而喪失理智的老人接住。
火海之中,黑氣彌漫。
“不好!我去救她!”陳渝說罷,轉(zhuǎn)瞬即逝,同時并向美味大聲喊道:“老二,放雷!李懋獅子吼!”
只見陳渝已然來到老人與花如綠之間,兩掌一推,迅速將花如綠推出,并喝道:“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雷公助我!”
而與此同時,美味的五雷正法已激射而出,李懋也重振精神,氣沉丹田,一氣呵出!
陳渝順勢以太極勢,調(diào)轉(zhuǎn)陰陽,運二者為一體。
“風(fēng)雷,作獅鳴!”
出言便作獅子鳴,不似野牛作生滅!只見天邊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順勢天雷閃過,正中那老人、陳渝。
一股異常蒼茫雄厚的氣息瞬間籠罩住整個平沙客棧。
如天道鎮(zhèn)壓!
那些尚未成熟的黑氣如老鼠遇貓,悉數(shù)不由自主跪拜匍匐在地!顫抖不已。
光柱之中,恢復(fù)神智的老人怔道:“五雷訣!你,你是天師堂的弟子!”
陳渝嘴角滲血,但還是瞇眼呵呵笑道:“對不起,我是天師堂的老子!”
老人猙獰道:“縱是如此,我也要叫你陪葬!”他的雙手已緊緊扣住了陳渝。
而這時,只見有一人突然沖進這駭人的的雷柱之中,他二話不說,只全力一記手刀,竟將賈淳一雙手生生斬斷!
這人是誰?這人是,陸小川!
原來,他還有最后一口氣,怨氣。
“?。 崩先私咚沟桌锏貞K叫著。
“哈哈哈!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
光柱之中,有一人,壯懷悲歌。
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陳渝被陸小川推出了光柱外。
或許他只想要賈淳死,或許他感念著陳渝的恩情,或許,他本就是個好人。
最后,在一片慘叫與大笑里,他們在光柱中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陳渝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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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客棧密道后的另一番天地。
李懋等人已經(jīng)整頓好了行禮。
花如綠說道:“向南再行十里便過龍門關(guān)了?!?p> 陳渝道了聲謝,一行人正待要走。
花如綠端起酒,伸手挽留住陳渝,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陳渝無奈,一幫人又是極有默契離去,他只好遞過酒,飲了半碗,嘆道:“相逢何必曾相識,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p> 花如綠道:“好,不過你那碗酒里被我下了毒藥?!?p> 陳渝又作回原先嬉皮笑臉道:“毒藥是你下的是不是?你要害我,我就把它喝光?!闭f罷,一飲而盡。
花如綠淡然一笑,:“別問我藥效什么時候發(fā)作。”
陳渝變了臉色,這看上去好像真不是騙人吶!
他一臉死相,轉(zhuǎn)身緩緩離去。
花如綠問道:“去哪里?”
“幫你省搬尸體的時間?!标愑寤仡^慘然一笑道。
“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他轉(zhuǎn)過頭,嘆道:“請原諒我,我想孤獨的走完我最后的路?!?p> “陳渝!”
“怎么了?”他轉(zhuǎn)過頭問。
花如綠提手大聲道:“以后我叫陸燕!沉魚落雁的陸燕!”
“好!”陳渝笑著回道,跟上眾人。
李懋摟住陳渝戲言道:“那娘們和你說什么???”
陳青也是拉著陳渝的袖子,壞笑道:“師父,是不是‘你能不能不走啊'之類離別話啊?是不是???是不是啊?!?p> 陳渝揪著一大一小兩只耳朵訓(xùn)道:“膽肥了你們!”
“誒誒誒……”
“師父我錯啦!……”
陳渝偷偷回過頭,只見那女子仍癡癡相望。
唉,刀劍里藏兇,人情里又何嘗不是?
陳渝轉(zhuǎn)回身,高聲喊道:“好了!我們出發(fā),目標,龍門關(guān)!”
“好耶!回家!”一行人歡呼雀躍。
“不好!先去趟茅房!”
生到逢時,愛不逢人,所到之處,皆是定數(shù)。
花如綠望著陳渝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伙計道:“當家的,他們走遠了?!?p> 她忽然說道:“拿酒來?!?p> 伙計道:“當家的,你還要喝啊?!?p> “少廢話,全都拿來。”
“誒!是,是?!?p> 只見她竟把酒全潑在客棧上,將火石一拋,竟把這客棧又燒了起來。
濃煙滾滾,紅塵彌漫。
花如綠騎上馬,看著這道道升起的黑煙。
平沙客棧鮮明的旗幟,還在烈火中飄揚,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將要與丈夫分別的女人向遠行人揮舞著絲巾告別。
伙計問道:“掌柜的,我們接下來去哪啊?!?p> 花如綠道:“去一個沒有硝煙,沒有紛爭的地方。駕!”
她撥轉(zhuǎn)馬頭,黃沙漠海上,她一騎絕塵,愈走愈遠。
江湖雖大,但總有再相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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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起,揚沙
黃沙漠海,仍有一人。
這個人手里攥著一張羊皮圖拼命奔逃,他的眼里布滿血絲,可他嘴里卻興奮地不停念叨道:“小川小雁,你們別怪師兄,要不是師父的嘴太硬,一直不肯把寶圖說出來,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去東廠泄露他的皇親身份,更不會讓東廠知道秘寶的寶圖在他手上!可常言道‘地無界天無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强墒侨灏偃f兩黃金,三千五百萬兩黃金!”
此人卻不正是先前趁亂而逃的江湖好漢頭領(lǐng)?陸湛坤,陸雁的師兄?黃鎮(zhèn)!
原來,十五年前告密的,就是他!原來,真正的兇手,也是他。
可惜,一切都晚了,陸湛坤已經(jīng)死了,陸雁也走了,而他也早在趁亂后,奪到了那張帶來數(shù)十年腥風(fēng)血雨的秘寶寶圖。
黃鎮(zhèn)已經(jīng)到了秘寶真正所在。
他不禁仰天大笑,為此,他也等了十五年。
然而……三天后。
“不!不!怎么會沒有?怎么會沒有!不可能!不可能!”黃鎮(zhèn)歇斯底里的叫著
他已經(jīng)在這挖了三天三夜,雙手已全是血泡,這里也已到處都是沙坑,可他卻連黃金的影子都沒看著。
正當他仍幻想著是不是挖得不夠深的時候,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看來,你已經(jīng)對我們沒有用了?!?p> “誰,誰在那里?”黃鎮(zhèn)驚慌失措的望向四周,就像是一個孩童生怕有人搶走了他的糖葫蘆。
只見遠處遠遠走來一個人,只聽他說道:“是我啊,大哥?!?p> 黃鎮(zhèn)道:“是你!”
這個人,竟然是聶雄。竟是之前那個在客棧一直蠻橫無理,率性無腦的粗漢,聶雄。
聶雄悠然道:“我偷偷跟了你三天三夜,沒想到你什么也沒挖出來,大哥,你還真是個廢物?!?p> 黃鎮(zhèn)驚恐道:“你!你一直偷偷跟著我!?”
聶雄點點頭道:“或許是你被錢迷了眼,一直沒看清身后跟著一個人。我的武功可一向不比你好?!?p> 黃鎮(zhèn)故作鎮(zhèn)定道:“那你還敢來找我?”
聶雄淡然道:“當然敢,這三天來你為了挖寶筋疲力盡,為了黃金急火攻心,心神不寧,可以說是精氣神俱無,恐怕你現(xiàn)在連五成功力都用不上吧?而我在這三天里一直養(yǎng)精蓄銳,謀而后動,你又怎么會是我的對手?”
黃鎮(zhèn)道:“看來我是非死在這不可了?!?p> 聶雄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個憨傻的粗漢,他稱贊道:“大哥不愧是大哥,料事如神。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我又怎么會留下痕跡呢?好了,敘舊結(jié)束,現(xiàn)在你把寶圖交給我,我留你一個全尸?!?p> “好!寶圖我給你?!?p> 在黃鎮(zhèn)在說到第四個字的時候,身形已開始疾速向后飛馳。
“哼,你跑得了嗎?!”聶雄似是早有預(yù)料,抬手間已追至其身后,一掌拍出!
“噗”鮮血倒瀉三尺。
聶雄笑笑道:“大哥,這么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嗎?”
黃鎮(zhèn)強撐著苦痛,咬牙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聶雄仰天大笑,而就在這時,黃沙漠海忽然鳳云涌動,一股肅殺之氣鋪面而來。
黑浪滔天,朦朧中只見數(shù)萬旌旗招展。
聶雄已笑不出來了,他顫鳴道:“你,你還有后手!”
黃鎮(zhèn)更是不解道:“這,難道不是你的后手嗎!”
不,都不是,這是那個東廠廠公賈淳的后手!原來老人之前早有打算,奪寶之后,放出精兵,假意剿匪,實上是要借此將錄宗秘寶失竊推給這幫匪寇,如此一來,黃金到手,師出有名。
聶雄一時猶豫,黃金重要,還是命重要?!
可黃鎮(zhèn)卻根本不給他機會抉擇,他本就重傷,跑根本跑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多一個人陪他死!
只見他忽然大喝一聲,拼盡全力沖了上去一把撲向聶雄。
聶雄一時失神,竟真被撲倒在地。
聶雄全力掙脫,驚恐道:“放手!”
可他顯然低估了一個垂死之人臨死前那一刻的舍身一技。一個人若是知道自己將死,又還有什么可以讓他放不下?
數(shù)萬精騎已至,萬箭齊發(fā)而過。
萬箭突疾發(fā),平地起風(fēng)沙。
轉(zhuǎn)瞬驟雨下,何人難還家?
風(fēng)已停,沙已平。
茫茫漠海,兩個死人相擁在一起,不是情侶,是仇敵。
一張羊皮紙還緊緊地被一個攥在手心,漸漸地,都被黃沙淹沒。
尋章摘句老雕蟲
4:06發(fā)的,容我先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