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一動不動地盯著葉孤舟和文竹的身后,在那還未散盡的煙塵之中,緩緩走出四個模糊的身影。葉孤舟轉(zhuǎn)過頭去,眼睛里也漸漸被狂喜所充斥,然而隨之而來的是疑惑不解。煙塵散盡,四個人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巫小嬋架著一個受傷的男人走出來,而旁邊的杜諾,手上抱著的——正是葉孤舟他們之前遇到的那個女孩兒。所不同的是,她現(xiàn)在沒有坐輪椅。
巫小嬋扶著男人,讓他慢慢半躺到地上。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把匕首,匕首的主人正一臉怒容地盯著她和地上的男人?!罢f!你為什么要殺我?”這個男人正是沈青柳口中的“舉刀的男人”。
杜諾斥責楊念:“楊念!把刀放下。她是巫小嬋,不是敵人?!睏钅顩]有聽他的話乖乖把刀放下:“我知道她不是敵人,可是這個男人——他剛剛差點兒殺死我!”這時,杜諾懷中的女孩兒輕輕開口,她說:“放我下來吧?!倍胖Z擔憂地說:“可是,你的腿…”“我沒事兒,放我下來。”女孩兒固執(zhí),杜諾只得照做。于是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原本需要借助輪椅才能“走路”的女孩兒一步步穩(wěn)穩(wěn)走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一下子跪倒在他身邊:“爸,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的肩骨已經(jīng)碎裂,但此時卻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抬手撫摸女孩兒的臉,聲音虛弱而沉痛:“小雅,你已經(jīng)能夠走路…為什么…不告訴我?”小雅握住男人沒有溫度的手,臉上滾下兩行熱淚來。她說:“爸…我不想讓你再做錯事…小雅命苦,能夠重新站起來已經(jīng)很知足,她們身上的那些東西…我不要…”
文竹站在葉孤舟身邊,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叫魏明,女孩兒是魏小雅。小雅母親早死,一直跟父親相依為命。因為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性子敏感孤僻,也很脆弱。一年前,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致使她下半身癱瘓,從此只能和輪椅為伴。那段時間她極度消沉,幾次想自殺都被魏明攔下,最后一次救回來以后整個人差點兒崩潰。魏明不得不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幾個月之后,小雅的精神狀態(tài)終于開始好轉(zhuǎn),但就在那個時候,魏明卻遭遇意外…”
西山腳下一座不大的旅館里,杜諾、葉孤舟、沈青柳、楊念、文家兩兄妹和陶家兩兄妹都擠在一個屋子里,聽巫小嬋聲音清冷地講一對父女的故事。
西山的動靜已經(jīng)驚動各界嗅覺靈敏的人,警察趕著調(diào)查事故起因,記者趕著搶新聞,那些失蹤少女的家長也急匆匆往西山趕來,他們只得離開那兒,到先前訂好的旅館里暫時歇腳,兼避風頭。
巫小嬋頓一頓,繼續(xù)說:“施工工地發(fā)生事故,魏明沒有來得及躲開斷裂的鋼架,被鋼條洞穿心臟,當場死亡?!蔽目审@呼一聲,捂住嘴巴,見其他人都看向她,她才低下頭,慢慢把手拿開。她的聲音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哽咽,有些顫抖:“那我們剛剛看到的魏明是…”
“是一具‘活著’的尸體。”巫小嬋說。文可一時間把頭低得更低,不再說話?!熬┦羞@個西山假日大酒店原本就不是個什么好地方,那里經(jīng)常死人,自然的、意外的、人為的,都有。也怪世事難料,偏偏就讓魏明遇上這么個地方,這才…最終釀成大錯?!闭f到這里,巫小嬋突然停下,問幾人,“你們還要繼續(xù)聽下去嗎?”
楊念猴急著點頭:“要!當然要。哪有聽到一半兒就不聽的道理?”巫小嬋看向其他幾人,他們都沒有答話,但顯然跟楊念是一樣的想法。
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這僅僅是個故事而已。
“那好吧。我繼續(xù)說?!蔽仔日f,“魏明利用西山假日大酒店里的怨靈殺害少女十一人,他把她們的尸體封存在冰柜里,一個個的,鋸下她們的雙腿,給魏小雅…換腿?!薄霸趺纯梢浴@樣?這種事情…”文可難以置信地喃喃說。于她而言,這種行為是難以想象,也難以理解的?!暗牵绻贿@樣做,難道要魏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變成一個徹底的殘廢,一輩子都只能呆在輪椅上,永遠都不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巫小嬋忍不住這樣說,聲音里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憤怒和彷徨。
“開玩笑吧!那種事情…”文可一時也激動起來,“他可以向別人尋求幫助啊,問什么要做出那么自私殘忍的事情?那十一個女孩兒也有父母,也應(yīng)該有自己美好的生命,他憑什么為一己之私剝奪她們的一切?!”文竹悄悄拉拉她,讓她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她卻像沒感覺到一樣,不管不顧地盯著巫小嬋說,“巫小嬋是吧?你知不知道…哦——恐怕你不知道,我們剛剛就差點兒死在那兒!我們到底有什么錯?!”說著,她竟嗚咽著哭起來。文竹連忙拉起她想帶她走:“抱歉…我——我?guī)鋈ァ薄安挥??!?p> 巫小嬋說:“不用?!彼o緊咬著自己已經(jīng)發(fā)白的嘴唇,說,“我出去?!?p> “小嬋!”葉孤舟眼見著喊不住她,給幾人一個抱歉的眼神,也連忙追出去。沒過幾秒,杜諾也說:“我出去一下?!迸R出門前,他拍拍文竹的肩膀,說:“好好照顧你妹妹?!?p> “我也出去一下?!薄鞍ァ睏钅顩]喚住沈青柳,覺著這屋里氣氛實在不適合繼續(xù)呆下去,便也說:“我去看看沈青柳?!?p> 不大的房間里只剩下四個人。文可還在哭,文竹只好攬著她。陶葉有傷在身,從一剛開始就就一直靠在床上,陶然自然不敢離開,就那么守著她,一言不發(fā)。桌面上還沒摔壞的相機遮出一片油膩的陰影,似乎只有它才能置身事外,不去論孰是孰非。
她在想什么?葉孤舟心里這樣想著。巫小嬋就那么站在旅館外的榕樹下,半個身子都藏在陰影里。他身體里有個地方,如同被戳子戳中,狠狠的疼。葉孤舟小心地說:“你別多想。她只是后怕,才會那么說?!薄安?,她說的沒錯?!蔽仔鹊穆曇魝鞒鰜?,“錯的…是我?!比~孤舟想再開口說些什么,巫小嬋突然撲到他懷里,把臉深深埋在他胸前。
話哽在喉嚨里,葉孤舟伸出手,緊緊摟住她。巫小嬋的聲音悶悶的:“小舟,我想夕枝姐姐。等這一切都結(jié)束,你陪我去看看她,好不好?”胸口被什么東西燙得有些疼,他似乎在一瞬間失去語言功能,很艱難地才咬出來一個字:“好…”
這個時候,又有一撥上西山看熱鬧的人從旅館里出來。有一些已經(jīng)玩得疲累的人回到旅館,大門口的人進進出出,一個個高矮胖瘦的身影將燈光剪成一幅立體派繪畫,支離破碎,光怪陸離。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往那棵榕樹下看一兩眼兒,有濃妝艷抹的姑娘忍不住贊一句:“好帥的小伙兒啊…”
杜諾站在陰影里,看著樹下的兩人,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半晌,他才轉(zhuǎn)身,緩緩拾級而上。他突然想起在蘇市的那段時光,想起他和她共彈一首鋼琴曲的時候——在那首曲子獨特的旋律中,和她站在一起的是他杜諾,不是葉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