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著一連串清脆的嗶哩吧啦哐啷呯啪的是一個明顯帶著怒氣的男聲:“干什么干什么!鬼叫什么!”緊接著又是一陣“哎喲”痛呼,還是剛剛的那個聲音:“你打我做什么!”“小兔崽子,你吼什么吼!客人是上帝你不知道嗎!”這是一個老練卻不老態(tài)的聲音。很快,從店里面轉出來一個精瘦的老人,看到葉鹿舟驚奇地一“嘖”,說:“你這小娃娃到這兒來做什么?”
“我不是小娃娃?!比~鹿舟把帽子摘下來,“我找月…岳鏡蕪,還有溫姈。”“你找他們干嘛?”一個年輕人從后頭轉出來,一只手里還托著一大捧晶亮晶亮的東西,不過是碎的。葉鹿舟想,這別是他那幾聲吼的過錯吧?這樣想著便不覺有些愧疚,說話也沒剛才那么理直氣壯:“我們是同學…”
“她還有同學?”年輕人很驚訝的樣子,隨即摸摸鼻子,訕訕一笑,說,“那你等會兒啊,他們剛出去,估計還得有半個鐘頭才能回來…”他說著一低頭,看到手里那捧東西,“哎喲喂”一拍大腿,三兩步又轉進里邊而去。老人戳著他背影罵:“小兔崽子誒…”一轉眼卻對葉鹿舟眉開眼笑,臉皺成一張抹布,顛兒顛兒地跑過來,拉起他胳膊就往里走:“來來來,去里面坐。你多大???在哪兒讀書???想不想拜我為師啊?你看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弟,簡直要把我氣死!我正預備著再收一個徒弟呢…”
葉鹿舟便就這樣莫名其妙被老人拉到里邊兒去,他想,這老頭兒倒是好說話,要蹭個“住”應該沒有問題…
與此同時,那個被年輕人說還有半個小時才回得來的溫姈在拐進這條街的街口被一個人迎面撞上,身后的岳鏡蕪眼疾手快扶住她,什么都還沒看清張口就罵:“長沒長眼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撞人的人手里握著張紙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道歉,突然像意識到什么似的猛一抬頭,三人目光一觸,幾乎同時喊出:“是你!”
“是你!”
“是你們!”
“王小皮,你怎么在這兒?”
葉鹿舟被拽進離間來,才看清楚那晶亮晶亮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年輕人在紙上畫有一個半人高的瓶子——從還未完全打碎的底座來看,整個兒瓶子應該有半人高。瓶子表面應該是光滑如鏡的,瓶子里卻大有乾坤。畫紙上,瓶子里九層樓閣,琴瑟和鳴,絲竹相和,百八十個騷客舞女、販夫走卒、兵丁船夫,無一不栩栩如生,如活物一般。
“真漂亮…”饒是葉鹿舟那張樂于駁斥而不樂于贊美的叛逆的嘴,也不禁由衷贊嘆。年輕人“嘿嘿”一笑,轉而想起這瓶子為什么會打碎,臉立刻拉下來,皺著鼻子頗為哀然地盯葉鹿舟一眼,直盯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老人卻仿若生著天大的氣,吹胡子瞪眼兒的:“這兔崽子一天就知道擺弄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說著抬手就要戳年輕人的腦袋,年輕人由他戳兩下,第三下還沒戳到他就一錯步避開。他捧起那畫往樓上走,老人在后頭痛心地跺腳,又捏拳頭又捶胸的。
葉鹿舟也想不明白,那個玻璃瓶子到底有什么用?但其實也不一定,有錢人就喜歡在家里擺這種看上去沒用的東西,它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當然前提是它是完好的。可是現(xiàn)在…他一個激靈,警惕地瞄老人一眼,這不會要我賠吧?老人看到他這一表情,也不知看懂沒看懂,哈哈一笑拍他肩膀:“小子,跟我說說你怎么想的,做我徒弟怎么樣?老人家我不會虧待你的喲…”
門口,溫姈“呵——”一聲回過頭,打斷喋喋不休的王小皮:“王小皮,你還真是可笑!你分不分敵我?那葉孤舟是什么人?就算他不是聯(lián)盟的敵人,但他冒犯明主,就是罪無可??!兩魂人那件事兒也跟他脫不了干系!你找他干什么?”她仍往里走,王小皮趕緊沖進去擋在她面前:“我找我哥有什么錯?再說,我來這兒找他早就已經(jīng)是姽婳娘子默認的。她說你知道他在哪兒,你告訴我!”
“十一姐?”溫姈頓一頓,抱起手來,仍說,“我不知道。”王小皮不饒:“哼!別想騙我。姽婳娘子說的,你是感知者,他是魔子,你早就知道他在哪兒…”“她告訴你這些干什么?”溫姈暗暗心驚,魔瞳和魔子的事兒她只告訴過米乙,這在聯(lián)盟里都還只是個秘密,十一姐為什么要把這告訴王小皮?
“反正我不知道,你說再多我還是不知道?!睖貖栠@說的可是大實話,她當初感知到魔瞳就在這座城市,但卻并不知道誰才擁有它。結識葉鹿舟,原本也是誤打誤撞,還沒撞對。聯(lián)盟那件事發(fā)生以后,十一姐一定會派人查行者、兩魂人和魔子的底細,她一定知道葉孤舟在哪兒,可她為什么不直接告訴王小皮而是要讓他來找我呢?也不知十一姐什么時候能給我捎個信兒…
她說的這些話王小皮自然不會信,他得不到葉孤舟的下落,就耍出潑皮無賴的性子來:“我不管,反正你一天不告訴我,我就纏你一天,吃你的,住你的,睡——不睡你的,看你能瞞到什么時候!”溫姈暗自抱怨,十一姐,你這回可是存心扔給我這么個**煩…
如果葉鹿舟不是正好這么巧來這兒的話,王小皮也許真會賴在這兒,讓這位溫家小姐好好頭疼一番??汕删颓稍诓辉绮煌?,時間剛剛好。里頭老人一聽到人聲兒,“喲”一聲:“這么快?”葉鹿舟抓住他這一愣神兒的當兒一頭往外沖:“溫姈!月老!我——”“??!”葉鹿舟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重物迎面撲個正著,脖子被死死勒住。溫姈和岳鏡蕪互看一眼,同時大翻白眼兒,這倒好,事兒要來總是躲不過的…
葉鹿舟好容易才剝香蕉皮一樣把這人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頗忌諱地跳開:“你誰呀你?”王小皮本就被扒拉得很不情愿,聽到他這句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霹到天靈蓋上:“哥,你嫌棄我?你干嘛不認我?”葉鹿舟心忖,我哪兒來你這么個弟?我媽沒跟我說過呀!正想著,王小皮巴巴地湊上來,恍然大悟一樣,撥開額前的小碎發(fā):“是不是我這個樣子你看著不習慣?我沒染頭發(fā)沒化妝,沒戴耳鏈,你再仔細看看,我是王小皮呀!哎…你怎么也跟那時候兒不太一樣…”他伸手去揪葉鹿舟耳朵上的那枚鮮艷的耳釘,“怎么妖里妖氣的?”殊不知他自己原先那般模樣有多妖里妖氣。
“你才妖里妖氣的!”葉鹿舟跳開一點兒,問岳鏡蕪,“月老,這人誰呀?”他這一喊,似乎跟岳鏡蕪很熟絡。王小皮突然瞪大眼睛,他這才想起——他哥葉孤舟,魔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怎么可能跟岳鏡蕪很熟?“你…你們…我…我…”心知瞞不過去,溫姈閉一閉眼,嘆口氣,說:“他不是葉孤舟?!?p> 這一回,瞪眼睛的可不止王小皮。聽到那個名字,葉鹿舟幾近呆滯,半晌才近乎失聲地厲聲到:“你怎么會認識他?!”溫姈也沒想到葉鹿舟反應會如此之大,她猜到葉孤舟和葉鹿舟是兄弟,但并不了解這葉家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葉鹿舟這么吼她,她也不悅:“無知之徒!”說完抬步就往里走,岳鏡蕪趕緊跟上去,把葉鹿舟和王小皮二人晾在原地。
葉鹿舟許久都沒回過神來,王小皮顫顫地過去戳戳他。葉鹿舟尖叫一聲跳開:“干什么!”王小皮也想撒潑,但他硬是咬著腮幫子,自以為和聲和氣地說:“你跟我哥是什么關系?”他這番“咬牙切齒”看在葉鹿舟眼里倒像要把人生吞活剝掉似的。
“那是我哥!”這話在葉鹿舟胸口里左沖右突,終究還是憋著沒出聲。他按按胸口,深吸幾大口氣,按耐住性子,反問王小皮:“你跟他什么關系?”“你沒聽到我喊他‘哥’嗎?我自然是他弟!”“呵——你是他弟,那我是誰?”“你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哪兒知道你是誰!”王小皮夸張地叫。自己一時急話被王小皮抓住空子調(diào)笑,葉鹿舟心里憋屈。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言語解決不了的用拳頭解決也是常事,冷哼一聲,一個拳頭就招呼到王小皮臉上!
“打人不打臉!好小子,我跟你拼命!”兩人立時扭打到一塊兒,急得沖出來的老人直拍大腿:“哎喲…兩個小狼崽兒嘞……別打壞我的東西!”呯鐺哐啷,真是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