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湍皺眉:“昨夜追捕那群賊人,賊首在城外繞了三圈,忽然斷了蹤跡。本以為讓他逃了,不料這人在澹水東岸再次現(xiàn)身,又在延平門外與一男子交易后逃往城外?!?p> “而這與他交易之人入了宮。”
寧王挑眉:“入宮?如此明目張膽,王宮衛(wèi)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了?!?p> 秦湍目色淺淡:“既然昨夜王宮衛(wèi)能讓此人出入,且今日已至傍晚未有來報。那么,此人的行蹤不止沒被記錄,還被瞞下了?!?p> “王上要追查他么?”
寧王沒來由地呵了一聲:“這入宮之人,該不會現(xiàn)下在池羽宮吧?”
秦湍垂眸,斟酌著接話。
寧王笑了一下:“要查倒是很容易,一個大活人自延平門入宮,躲進池羽宮,不可能沒有蹤跡?!?p> “你年前還見過世子,有什么可疑的么?”
秦湍答:“未有?!?p> “孤說過,希望你不要步王伯臨的后塵。”
秦湍定了定神,拱手道:“方才自安禮門入宮,見到世子殿下將一枚銅鈕塞給佩琬郡主?!?p> “鎮(zhèn)遠軍中的規(guī)矩,孤還是記得的,”寧王眼底一陣晦暗,“兵卒行事成功后,會將銅鈕送到施令之人手上?!?p> 賊首在延平門外將銅鈕給到世子的親衛(wèi),世子確認事成后,便將這可能引火上身之物拋出去。
“孤還是小看了這個孩子?!?p> 他輕叩著案首,眼神間寒芒微露:“鎮(zhèn)遠軍留在朝歌,確實麻煩?!?p> “干脆讓君陶帶著鎮(zhèn)遠軍駐守新禾,讓世子去流延監(jiān)軍。”
新禾乃清澤入寧國的必經(jīng)之城,位于寧國東南,山川壯麗,有大河落原之瀑布,春澗芳汀之桃林。寧王讓鎮(zhèn)遠軍少將去新禾,說是為了同清澤備戰(zhàn),合情合理。
但流延地處寧國東北,毗鄰雍國,由司徒冶第三子司徒趙帶兵駐守多年,都可以稱得上是司徒氏的封地了。
世子此去羊入虎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此刻若勸,很難有回寰余地。
*
秦湍揖別了寧王,行走在含宸殿外的大理石階上,宮道枯樹連枝,像是蒙了層吹不散的霧。
把鎮(zhèn)遠軍置于新禾,又讓世子殿下監(jiān)軍流延,慕氏勢力分散三處,如何也動彈不了。
倘若那個小少年離開朝歌數(shù)年,沐風殿插手朝中的動作可就更加肆意了。
秦湍自嘲地笑了一下,何時輪到他去擔心那位金尊玉貴的小殿下了?
何況世子殿下下令焚青陵之時,可有擔心過他?
淺褐的眸中風云流轉,未留意身側急忙奔行的人。
“哎喲!誰這么不長眼,見到本郡主還不避讓?”熠如郡主揉著撞痛的肩膀,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
分明是她撞上來的。
秦湍未發(fā)一言,靜靜退到道邊,見熠如仍噘著嘴,只好拱手揖道:“草民見過郡主,方才疏忽相撞,給郡主賠罪?!?p> 他竹青的袍,白玉的帶,眼底疏離如冰雪,眉梢安靜若曇華,好看得就像誤入人間的神祇。
熠如長在寧宮,平日見到的同齡男子多是些官宦子弟,不穿這樣柔軟出塵的袍,也不說這樣淺淡語調(diào)的話。他們總是團團圍著她,明里暗里無數(shù)討巧,百般慷慨,只恨不得被她多看一眼。
剛剛她跑得急,近日最心愛的一支穿花小蝶簪便落在了地上。她那不懂事的婢女正要去撿起來,也被她喝退:“你做什么要來撿?誰撞掉的誰來撿。”
她像是被氣得滿面通紅,一雙流光溢彩的大眼睛直直瞪著秦湍,大有不可罷休之勢。
秦湍在心底嘆了口氣,彎腰拾起簪子又遞給她:“郡主恕罪?!?p> 熠如瞧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瓷白潔凈,像溫玉一般吸引著她。剛糾結要不要趁著拿簪子碰上一碰,卻見他僅僅以雙指夾著簪尖,將簪頭正對著她。她若跨過長長的簪挺去碰他,那未免也太刻意了。
“無礙,”熠如佯裝大度地收了簪子,往含宸殿走去,“本郡主還要找父王同去生辰宴呢。”
她剛走出幾步,忽又停下來問身邊婢女:“他是什么人?”
“自稱草民又能進出含宸殿的,是青陵山的那位吧?!辨九懶〉乜s了縮,怕又沒迎上主子的意。
“原來是他?!膘谌鐝那耙詾榍亻T世家是個虛名,不過是群不敢入仕又愛惜名聲的布衣,不料今日得見,他竟是這般豐神俊朗,自成風度。
于是她扭過頭,頤指氣使地喊住了秦湍:“喂,本郡主也算與你有緣,便給你個面子,留在宮里赴我的生辰宴。”
秦湍想都不想:“謝過郡主美意,但青陵路遠,城外道路不好走,逗留多有不便?!?p> 熠如直覺是借口:“你不是給我二哥講經(jīng)嗎,在城中無宅邸怎能常來?”
又道:“宮里又不是沒住處,不愿便不愿,最煩這樣彎彎繞繞的了?!?p> 明明是個沒談攏的對話,熠如卻還垂著眼睫站在原地,好像等著秦湍改變主意似的。秦湍倒像是無所謂,也等著熠如知難而退。
“你們怎么在這兒?”寧王正款步而來,自出殿門便瞧見愛女在同外人交談,“在聊什么?”
熠如略帶委屈道:“女兒來找父王赴宴,正好看見秦先生出來,不過是想交個朋友,請他來今晚的生辰宴,他卻推說住得遠?!?p> 她小聲不滿:“今日是女兒及笄的日子,居然有人不給我面子?!?p> 秦湍無語地立在那兒,也沒辯駁,看來確如熠如所說。寧王都沒覺得這算個事,偌大寧宮只有這一位如珠似寶、天性單純的小郡主,宮里除了蕭執(zhí)玉,可以說沒有一個敢違逆她的人,今日又是她的生辰,做父親的自然要讓她順意。
于是寧王客氣道:“湲流,你便一同赴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