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憩園月夜
待二人走遠(yuǎn),祁姬將信簡用絹帕包了揣進(jìn)懷里,來到掖門不遠(yuǎn)處,于一處蔽地向前方張望。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終于看到兩個宮女抬著一個裝滿臟衣的竹籠往掖門走來,祁姬急忙迎上前將二人攔下。
見是一位穿著即非侍女也非主君的女子。被無故擋了去路的宮女,卻是不便發(fā)作。在她們的印象中,宮里可以穿著普通貴女裝束的人,莫不是郡主也必是大臣將侯之女,定是受了哪位夫人或是主君的邀請入得宮來,閑暇無聊時便在這諾大的地方閑逛。
二人放下手中抬著的竹籠,施禮道:“貴人如何稱呼,喚下我二人是為何事?”
祁姬和顏笑道:“二位姐姐喚我作祁姑娘便可?!闭f著祁姬在衣袋內(nèi)掏出包著帕子的木簡:“實是有事央求二位姐姐,二位姐姐可否相幫?”
一宮女道:“祁姑娘?難道你并非哪個府上的千金或王府郡主?”
祁姬尷尬道:“姐姐誤會了,我乃……”祁姬猶豫起來,她還真是不好回答,現(xiàn)在的身份就連她自己都不甚清楚,就算臨時胡亂編造一個,卻也不知如何編造,若是說她乃掖庭一普通宮女更是不妥。
思量少頃,祁姬說道:“我乃是來這皇宮做客之人,打聽到前些時失散的一個好姐妹,在這皇宮掖庭內(nèi)做工,便寫了一封簡書欲托人捎帶給她,若我們姐妹可以聯(lián)系上,也便安心了?!?p> 宮女們疑惑地看著祁姬,一宮女說道:“原來是這樣,只是……她即是你的好姐妹……怎會淪落到掖庭那種地方?”在宮女們的眼里,能夠來皇宮做客之人非貴即富,又怎么會有一個在掖庭做工的姐妹,真是匪夷所思。
“這件事一句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就勞煩二位姐姐送下臟衣后,再轉(zhuǎn)去繡坊一趟,據(jù)說浣衣坊與繡坊相距不是很遠(yuǎn)。”祁姬邊說邊將信簡遞了過去。
一宮女剛要接過,另一宮女伸手制止了她,說道:“祁姑娘還是托她人幫忙捎帶的好,我們只是宮里的下人,有些事情是擔(dān)待不起的?!?p> 祁姬忙解釋道:“姐姐多慮了,只是一份很普通的家書,絕不會有事的。”
“掖庭里的人我們可不敢招惹,她們中……許多人乃是待罪之身,若是果真出了什么麻煩,我們二人必是連哭訴的地方也是難尋的了?!?p> “姐姐……”祁姬還想央求,卻被那位宮女果斷地打斷:“姑娘得罪了,您是貴人,自然不會知道下人們的難處,還望能替我們考慮一二。”說完她俯身抓過衣籠又示意同伴,二人抬起一籠臟衣,饒過擋在面前的祁姬往掖門走去。
祁姬只好繼續(xù)站在原地耐心的等,還好整個皇宮安靜的很,除了偶爾傳來幾聲鳥雀飛過時的鳴叫聲,偏僻的掖門四周沒有什么人的身影,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人可以干涉她。
終于在午膳前,又一宮女只身往掖門走來,已是滿身汗水的祁姬急忙走了過去。
這名宮女爽朗的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祁姬的請求,接過木簡道:“貴人放心,是繡坊的采芑姑娘,我記下了?!?p> 望著宮女走出掖門,祁姬終于松了口氣,心道:采芑見到書信,懸著的心便可以放下了。
書簡送過掖門一連好幾天風(fēng)平浪靜,祁姬在憩園的花好月圓中享受著獨自一人的閑適生活,默默地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夠與采莪采芑團(tuán)圓的日子。
始料未及的是,團(tuán)圓竟然到來的猝不及防。
這日用過了晚膳,天漸漸暗了下來。祁姬來到院中,唐彩與季陌主動沏上一壺?zé)岵瑁诵σ庥囟说狡罴媲埃骸斑@撿石頭的游戲我們也是玩的膩了,今晚就同姑娘一起,我們?nèi)擞谠褐匈p月可好?”
“初秋傍晚風(fēng)涼,且未到月圓時節(jié)何來賞月一說?”祁姬笑問。
“姑娘不知,自從跟了姑娘我與季陌就看出,姑娘知書識禮氣度甚是雅致,便斷定姑娘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今日何不借著風(fēng)朗月圓,姑娘為我二人講些詩禮中的故事?!碧撇屎苁切蕾p的看著祁姬,說道:“也叫我們長些見識才是?!?p> 季陌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我們這些宮里的下人,一天到晚只會干些粗活,哪有幾個識文斷字的,能遇到姑娘這樣平易之人,若肯為我們講些詩禮文章,真是我二人巴不得的幸事?!?p> 祁姬不禁莞爾,還真沒料到這兩個一天到晚只知游戲玩耍的小宮女還存了這樣的心,于是說道:“我不過一掖庭下人,甚至地位在你二人之下,只年齡虛長了幾歲,又怎能強過你們?nèi)??!?p> “姑娘謙虛了,”說著唐彩倒上一杯茶水,遞給祁姬:“若姑娘沒有過人之處,怎會從掖庭調(diào)到這前殿內(nèi)廷中來?!?p> 唐彩的話讓祁姬有些怔愣,話從這個小丫頭的口中說出總覺古怪,前些日子還俱是沒心沒肺的,怎么突然便對詩禮文章來了興趣,而且對她也似乎忽然好奇起來?!睅状蔚脑庥鲎屍罴Р坏貌痪X起來。
祁姬端起茶杯于鼻下品聞片刻,又放回到原處。
“茶已經(jīng)溫了,姑娘為何不喝,是我們沏的茶不香嗎?”季陌問道。
“茶香沁肺,妹妹們用的可是茉莉?”
唐彩道:“姑娘還說自己不過一掖庭下人,連這茶香都聞的出來?!?p> “誰說村野鄉(xiāng)間就沒有茶香怡人,在我們鄉(xiāng)下,村旁路邊就有不少的候茶攤子,那香氣至今我還記憶猶新,特別是這茉莉的香氣格外的濃。”
“姑娘可不像是鄉(xiāng)下人,就算是鄉(xiāng)里,估計也是重鎮(zhèn)大鄉(xiāng),定不窮苦的。姑娘或許還是哪位富紳之女,也說不定吧?!奔灸翱┛┬χ?,調(diào)侃道。
唐彩端起茶杯:“茶要涼了,姑娘嘗嘗我二人沏的茶,可與你們鄉(xiāng)里的茶哪個更適口些?!?p> 祁姬只好接了,也調(diào)侃道:“妹妹們可是不會看人,若不是鄉(xiāng)野村姑怎就進(jìn)了這皇宮掖庭?!?p> “我可不會看錯的,鄉(xiāng)野村姑哪有姑娘這般摸樣的。”季陌不信任地咯咯笑道。
“那個時候,雖然常常聞到茶香,若說品嘗,鄉(xiāng)下人家大多是拿不出銀子的,那些茶攤是給路過的官驛,還有過往的商賈和鄉(xiāng)紳們準(zhǔn)備的。”說著,祁姬將茶一飲而盡:“這茶喝著果然比聞著清香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