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威廉的回憶

　　白云遮蓋了刺眼的陽光，因被綁在桅桿上而飽受暴曬的夏洛特短暫地獲得了片刻歇息時間。夏洛特垂著頭，眼窩處的汗水凝聚成一小滴，啪嗒暈開了一小塊甲板。

　　汗液落地的聲音微不可聞，更不用說在如此嘈雜的環(huán)境之下。桅桿幾步之外圍滿了來看熱鬧的船員，他們紛紛對夏洛特指指點(diǎn)點(diǎn)，眼神和語氣中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

　　夏洛特沒空搭理他們，被反綁的雙手正努力嘗試解開麻繩。

　　即使無法掙脫束縛，能使手腕輕松點(diǎn)也挺好。只可惜那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真不幸，這可不利于我之后的計(jì)劃，夏洛特想。

　　夏洛特感覺今天事事不順，提起一天踩好點(diǎn)，大清早躲進(jìn)橡木桶中等待起航。起航?jīng)]過多久就感覺橡木桶不斷被人挪動，要時刻注意不能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可讓人憋了好一陣。

　　好不容易消停了，又被人放倒推走，推得她是暈頭轉(zhuǎn)向。好不容易到達(dá)原位，還沒等夏洛特緩過氣，桶蓋便被打開了。

　　原來是船員貪欲作祟，想偷偷從桶中撈點(diǎn)好東西，結(jié)果沒想到竟發(fā)現(xiàn)了偷渡者。他本來不想惹事上身，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捉了偷渡者交給船長，干成了一件大事，令船長刮目相看，這樣一來還能撈點(diǎn)好處。

　　***

　　咚！咚！咚！咚！

　　一陣有力且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好事的船員都知道是威廉船長來了。他們回頭望去，行禮后自發(fā)地分出一條通道，威廉目不斜視，他匆匆走到夏洛特面前，抬起夏洛特的下顎。

　　夏洛特幾根柔軟的波浪金發(fā)被汗水貼在鬢角，她那翠綠色的眼睛掩飾不住被發(fā)現(xiàn)的慌亂，她拼命想掙脫威廉的手。威廉最終卸了力氣甩開夏洛特，對剛才來報信的船員說帶到船長室去后，便離開了，沒有留下一句多余的話。

　　這樣就完了？等了好一會兒的船員對船長私下解決的方式很不滿意，他們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敢自己的活兒去了。

　　一路跟隨威廉的眾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被綁在桅桿上的是年輕的那具軀體。

　　剛才報信的船員便是捉住夏洛特的那人，他將夏洛特送到船長室后還不夠，厚著臉皮自我介紹了一番。

　　“船長好，我是新人船員安迪，負(fù)責(zé)甲板清潔。這次偷渡者正是我抓獲的……”

　　“知道了，你先出去?！?p>　　安迪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船長已發(fā)話趕人，他只好閉嘴走出屋內(nèi)。

　　威廉轉(zhuǎn)身關(guān)好房門，夏洛特嗤笑一聲，“那個叫安迪的，還在眼巴巴地等你嘉獎他呢?！?p>　　“我不是說過讓你在家呆著照顧好你母親嗎？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我們是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又不是旅游。你跟著我，我很難照顧到你。夏洛特，你一個女生，要和一群血?dú)夥絼?、粗魯?shù)退椎哪腥艘煌睿闶钳偭藛?？?p>　　夏洛特當(dāng)初下定決心登船就預(yù)料到了，被發(fā)現(xiàn)后定會受到父親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她絲毫不在意，反正都上了船，總不可能半路將她丟下吧。她聳聳肩說：“父親，我可以的。剛才那些船員不就沒看破我的身份嗎？我可以吃苦，我就想見識一下，總呆著鎮(zhèn)子上可無聊了?！?p>　　“我答應(yīng)您還不成嗎？就這一次！之后我會乖乖在家的，就這次讓我如愿以償吧！”夏洛特的小算盤打得嘩啦啦響，只要這次威廉松口開了先河，下次還不是板上釘釘了。

　　天底下哪個父親能會對女兒楚楚可憐地撒嬌視若無睹呢？威廉不再理睬夏洛特，他擰開朗姆酒蓋，仰頭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不行，在下一個港口你就下船回去?！?p>　　“父親……”夏洛特沒想到威廉趕自己下船的決心有那么重，寧愿讓女兒一個人回去都不肯帶在身邊。夏洛特還想挽回，可威廉立刻轉(zhuǎn)身背對著她，擺明了是不想和她再談了。

　　夏洛特黯然神傷，她干脆賴在船長室不走了，還揚(yáng)言要絕食，讓威廉失去女兒。

　　這一招立刻奏效了，威廉怒目圓睜，他克制著不回頭：“你！你敢威脅我？”

　　“生什么氣啊？”屋內(nèi)突兀地響起第三個人的聲音，他拍著手從衣架陰影中走出，“父女吵架可不好?！?p>　　夏洛特驚訝地望向和威廉有著相同面容的男人。她的伯父，威廉的孿生哥哥——安德斯。

　　雖然兄弟倆長得一模一樣，但夏洛特總能分出兩人。即使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穿同樣的鞋子，夏洛特也能分辨出。

　　她母親曾問過是如何分出了兩人的，夏洛特至今記得自己當(dāng)時的回答，“父親的眼中有情緒，看著我的時候有笑意。伯父他很冰冷，就算嘴角上揚(yáng)在笑，笑意也不達(dá)眼底。反而感覺充滿了算計(jì)，在算計(jì)我們所有人?！?p>　　印象中這位伯父時常神出鬼沒，自從威廉居家移居北美后，來往就更少了，好幾年才能見上一面。而如今他卻登上了威廉的船，夏洛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她整理好情緒，朝安德斯施禮問候道：“安德斯伯父好久不見，沒想到能在這里相遇?！?p>　　“哈哈哈，我有事需要去一趟印度洋。正好跟你父親順路，厚著臉皮搭個順風(fēng)車?！泵髅靼驳滤剐χ忉尦霈F(xiàn)在這里的原因，卻莫名讓夏洛特感到一陣惡寒。

　　“我剛才聽到你們父女倆起了爭執(zhí)？我替你做主，夏洛特你可愿一同前往印度洋？”

　　“安德斯！”威廉噌地站起，惱怒地看向安德斯。隨即轉(zhuǎn)向夏洛特，“你死了這條心，我不允許！”

　　夏洛特不想和安德斯有過多牽扯，她猶豫著是否要答應(yīng)，威廉的話瞬間擊潰了她的理智。管他安德斯在玩什么心機(j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當(dāng)然愿意。”

　　一聲愿意擲地有聲。沈芋不知安德斯去印度洋的目的，但結(jié)合他的后果，這趟行程定然兇險萬分。威廉一定很后悔，當(dāng)時沒能攔住夏洛特，沈芋想著略微偏頭一看，現(xiàn)在的威廉眼中不悲不喜，似乎放下了。然而當(dāng)她看見威廉攥緊衣擺的手，沈芋才明白他終究是沒有走出回憶。

　　威廉摔門而出將沈芋重新拉回了仍在繼續(xù)的回憶中，房間陷入沉默。

　　夏洛特沒想到威廉會生那么大的氣，不禁有點(diǎn)沮喪，她思考著該如何讓威廉消氣。她忘我地思考著根本不知身后的安德斯扯動嘴角，做出“微笑”。

　　“那個……”湯雅樂舉起了手，“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我們之前一直跟的是威廉的視角，但是威廉已經(jīng)從屋里出去了，這一段是怎么會在威廉的記憶中？”

　　這種細(xì)節(jié)只有熟悉電視劇視角切換的湯雅樂能察覺。

　　其余人更多是以自身旁觀者的視角觀看回憶的，他們都忽略了威廉看到的一切形成了記憶，威廉沒看到或是不知道發(fā)生了的事不該存在于記憶之中。

　　面對他們的問題，威廉頹廢地抬頭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但事實(shí)的確是這樣發(fā)生的?！?p>　　***

　　自從那天之后，夏洛特和威廉的對話寥寥無幾，他似乎真把夏洛特當(dāng)成了船員，沒有任何偏袒和優(yōu)待。

　　如果硬要說有什么福利的話，那就是她單獨(dú)享有一間房。不過那間房其實(shí)是倉庫，夏洛特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倉庫管理員，至少有了個活兒干，她也樂得自在，也不去打擾正在氣頭上的威廉。

　　最初幾天是因?yàn)閭}庫到處都是灰塵，頂上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她光是打掃就花了一整天。再說那堆放的物品壘成好幾座小山，別說睡覺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于是她又花了一整天時間，分門別類。

　　等到沈芋終于有時間在威廉眼前晃蕩了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她估摸著威廉差不多也該消氣了，便準(zhǔn)備叩響了船長室的大門。

　　適時，屋內(nèi)傳出爭執(zhí)聲，夏洛特的手懸在半空中，她最終沒有敲門。威廉的心情肯定不好，現(xiàn)在跑去找他不是找罵嗎？

　　夏洛特小心觀察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到她后，繞到背面聽起了墻角。

　　“威廉，你這是何必？從你捕獲了第一艘私掠船起，你就成為海盜了?！卑驳滤沟穆曇舨患膊恍?，聽起來有勸告之意。

　　相比之下，威廉語氣要憤怒得多，“我不是海盜！我那是奉命捕獲，得到許可證了的！”

　　“是，你是得到了許可證。我知道，這次的許可證還是國王下發(fā)的對吧？那又如何？你頂多不過是一個官方認(rèn)可的海盜罷了，是政府的走狗，替他們賣命，辛苦繳獲的財物還要悉數(shù)上交，多可憐?。　卑驳滤箍桃饧づ?，言語之間不屑之意幾乎要溢出。

　　靠著墻角蹲下的夏洛特捂住嘴，沒想到她這個伯父竟然想拉父親下水當(dāng)海盜。

　　不行！絕對不行！

　　“要當(dāng)你去當(dāng)，我不會和你同流合污！”威廉手掌猛然拍向桌子，抑制不住的怒意從他的每個毛孔泄出。

　　“我倒是想啊……可惜世人只知威廉·基德，無人識我安德斯·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