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肖欣來家里送了一些柿子。柿子熬過了一整個夏天,被曬得金黃發(fā)亮。
于珊把家里的窗全都打開,讓清爽的空氣充滿室內(nèi),秋天到了呀。
她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整理夏天的衣服,又把秋天的衣服洗了一通,晾在陽臺上的衣服隨著風(fēng)擺動。
薛潔發(fā)來一條消息:什么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頓飯。
于珊回復(fù)薛潔:這是有什么喜事了嗎?
薛潔發(fā)了張照片,回復(fù)了一句:“莎莎干得不錯”。
照片里是莎莎坐在車子的副駕駛座上自拍,車后座放滿了奢侈品禮袋。
于珊看向窗外,緊緊地握著手機,思緒萬端縈繞心頭,莎莎居然留了下來,還跟薛潔在一塊混。薛潔為什么要把莎莎拉下水……
下午,于珊約了莎莎在咖啡廳見面。爵士樂慢慢地搖著人的靈魂,吧臺的年輕男孩系著黑色圍裙不緊不慢地萃著咖啡。
桌子上的木頭紋路在曲折和回環(huán)中敘說著歲月的故事。書架上立著很多厚封皮精裝書,只有那本《百年孤獨》是倒下的。
莎莎走進于珊的視野中,在她對面坐下。莎莎穿了一條藍色的連衣裙,配了件白色的針織外套。眼前的她,和照片里那個紙醉金迷渾身散發(fā)著俗氣的莎莎完全不一樣,她明明如秋水般靜謐可人。
面對于珊,莎莎有一種做錯事的心虛,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樣的狀態(tài)去面對于珊。她既不想失去一個好朋友,卻不希望好朋友因為自己的工作性質(zhì)而感到難為情。
卻沒想到于珊先開口:“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留下來大半個月沒約我見面”。
“太多事沒處理了,我想著忙完找你”。莎莎的聲音很小聲。
于珊察覺到了莎莎的小心思,不想讓她難堪,開始關(guān)心起天氣來:“這里氣候怎么樣,還適應(yīng)嗎”。
“剛來的時候還很熱,一場雨就入秋了,真的很喜歡這里的秋天”。
城區(qū)內(nèi)的銀杏樹開始簌簌落葉,金黃燦燦的小扇葉飄飄搖搖落在馬路邊的灌木上??Х鹊觊T口的鈴鐺叮鈴叮鈴被微風(fēng)輕輕吹擺著。
于珊說:“原來是這個涼爽的秋風(fēng)把大美人吹來了”。
年輕服務(wù)員拿著菜單讓二人點單,一只灰白色的英國短毛貓跟在服務(wù)員的腳邊。
于珊說:“這兒的裝修還不錯吧,我還挺喜歡的”。
莎莎看了一周,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評價裝修。她只知道,她會無條件的相信于珊。
“嗯,很有格調(diào),說到裝修”,莎莎把頭探向于珊,小聲地說,“我老家裝修了”。
看著莎莎的笑臉,于珊由衷地感到幸福:“真的嗎,太好了!什么時候也帶我回去看看”。
“一定有機會的”
莎莎回過一趟村里,花了三十五萬請人把家里風(fēng)風(fēng)火火裝修以后,房子煥然一新。
房屋連接主干道的路被鋪得平整寬闊,再也不是綿陷的泥土;院子的木門換成了不銹鋼雙開門;房屋外表的紅磚上貼滿了瓷磚條,變成了一座新房子;屋內(nèi)的水泥墻刮上了雪白的膩子,很是亮堂……
莎莎的父母可因為這房子的裝修,在村里風(fēng)光了一陣,不少人來圍觀與慶賀,夸他們有個這樣出息孝順的女兒。特別是院子那扇高大而充滿威嚴的、嶄新的雙開門,是王家翻身的象征。
莎莎母親每次出門干活之前,都要站在自家大門前往自家房屋里望一望,體驗從別人的視角看自己家房子的感覺。
“接下來還要換一些新家具”,莎莎一臉認真,規(guī)劃著未來,“哦對了,我?guī)Я艘粋€禮物給你”,莎莎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皮質(zhì)小禮盒。
打開禮盒,里面躺著一條項鏈。吊墜外圈的合金上圍滿了鉆,一個立體切割的六芒星鏤空在其中。
這條項鏈是限量版,莎莎去遍了市內(nèi)的幾家店都沒賣著,最后托薛潔幫忙才買到的。莎莎說:“這個項鏈叫牽牛星,有意思吧”。
于珊握著盒子,看著閃閃的項鏈,“牽牛星……真是個浪漫的名字”,她抬起頭,“你不會想做我的牛郎吧”。
莎莎說:“那這輩子恐怕不行了,等我下輩子換個性別再來找你”。
“你下輩子哪還記得我呀”。
“我不喝孟婆湯也要找到你”。
兩人笑得歡,但她們都知道,哪有什么來世,那是人對欲望的延長,這輩子的相遇,已是億分之一的僥幸。
于珊把盒子合上,放在一邊,問莎莎:“怎么突然送我項鏈,我的生日還沒到”。
莎莎臉上的笑逐漸退去,一本正經(jīng)地說:“謝謝你,讓我認識了潔姐”。她感謝于珊讓她有機會跟著薛潔混,這才湊夠了老家裝修的錢。
于珊感到不滿,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禍首了嗎?“你這是謝我?guī)退l?”,她解釋道,“莎莎,我要是知道她在做這種事……我就不會帶你去見她?!庇谏合胍M力表明自己沒有其他壞心眼。
莎莎無奈地看著桌子,她真心地感謝卻被于珊誤解了。她深知自己不是一個受害者,而更像一個求助者。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于珊說的那么不堪。
莎莎眼里的于珊,一直被愛著,只要稍稍努力一點,就能活得很好,她一直被命運寵愛是她純潔和清高的底氣。而自己不一樣,哪怕多么拼了命,都難以獲得命運的一點憐惜,在上天安排得幸福的名單里,自己好像永遠是漏掉的那一個。
于珊嘆了口氣,握著莎莎的手,看著莎莎說:“不要做了好不好,你不為自己想,你為你家人想想,他們知道你做這些他們該多難過、多失望”。
莎莎低垂的睫毛抬起,看著于珊,她把手從于珊手里抽出來,解釋道:“珊珊,我現(xiàn)在不怪你,以后也不會,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現(xiàn)在得到了我本不應(yīng)屬于我的幸福,我很享受這一切。”
于珊搖搖頭,“不,你值得更好的”
“珊珊,什么是更好的,我一直都沒得到過,好事好像都無一例外地從我身旁繞過,”莎莎的語氣還是很輕柔,只是多了些失望,“莎莎,你是我唯一的值得。只是不要再對我說教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幸運”。
于珊沒有說話,原來自己的幫助對別人來說是負擔(dān)是傷害,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莎莎看著沉默的于珊,她知道自己傷透了她的心,那就壞人做到底,再傷最后一次吧?!暗酱藶橹拱伞?,莎莎說完便起身離開。
枯葉在枝頭搖搖欲墜,風(fēng)聲辨別著寒意,把枯黃和蕭條唱在了一起,好像什么東西從手里落下,怎么抓都抓不住。
于珊點了服務(wù)鈴。年輕服務(wù)員走過來,“結(jié)賬”。
“女士,您這一桌已經(jīng)買過單了”。
她這才回過神,連忙點頭,“好”。
秋風(fēng)蕭瑟在街道上,拂醒了那些悲涼的故事。
洗浴城里的桑拿館讓人直冒汗,薛潔拿著毛巾擦去臉上的汗珠,和莎莎兩人往餐廳走去。
“我最愛的就是這咖喱炒飯,太香了”,薛潔一邊吃一邊說。“剛剛你說你見了于珊,接著說吧”。
莎莎看著薛潔吃得津津有味,和于珊的事請自己知道就好,不愿跟薛潔細說。“就是告訴她我在這定居罷了”。
“那她沒說什么嗎”,薛潔看著莎莎,抿了一口果汁。
“沒說什么”
“干這個,就不要怕在乎別人的看法,我們賺我們的。窮都不怕,你還怕別人的閑話?”她知道于珊的性子,也料到于珊會說什么,她也知道,莎莎是個愿意聽自己勸的人,
吃飽喝足,兩人走出洗浴城已經(jīng)是黑夜。路口小吃攤已經(jīng)整整齊齊擺在馬路邊。薛潔盯著炒面攤,“走,過去看看”。
莎莎心想,不是才吃完么。她沒有問薛潔,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看見兩人走近,老板娘熱情地招呼著兩人:“吃點什么”。
薛潔說:“來一份炒面”。
老板娘熱情地答應(yīng)著“好!”。“啪”一聲給灶臺點起火。“妞,去拿椅子”,她回頭對女兒說。
一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年輕女孩利索地拿起板凳和桌子。
她頭發(fā)沒有經(jīng)過任何染燙,烏黑的發(fā)質(zhì)很順滑,在后腦勺扎成一束,大約是到后背的長度。她皮膚不帶妝,細嫩而沒有多余的雜質(zhì),只是被長期油煙熏得有些發(fā)黃。
眼神是純凈無邪的,鼻子小巧曲線柔和,給人想要親近的沖動。
薛潔讓莎莎坐著,自己走到老板娘身邊搭話,“這是你女兒嗎,看起來年紀挺小的就出來幫忙了,有個這么懂事的女兒真是有福了”。
老板娘笑著,女兒確實很懂事,“那不是中專畢業(yè)了,白天在她二嬸的奶茶店,晚上偶爾來幫我做些事啊之類的”。老板娘說話也帶著口音。
“妹妹長得很標(biāo)志呀,談男朋友你們要好好把關(guān)哦”。薛潔開玩笑道。
老板娘翻炒著面,鍋具發(fā)出碰撞聲,“還沒有男朋友,我也希望她快點找一個好人嫁了”。
“會遇到的”。
薛潔走回頭對那女孩說,“妹妹這么漂亮,很適合當(dāng)模特哦”。
那女孩看了看薛潔,又偷看莎莎,她覺得莎莎美得很精致。如果這就是模特,那自己真是差得十萬八千里遠。自己每天干的都是些辛苦活,怎么能和那些生來嬌生慣養(yǎng)的人比美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適合”。
薛潔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回答,而是亮出微信二維碼,“來,先加姐姐個微信,姐姐帶模特的”。
女孩擦著手,不太確定地拿出手機,猶豫地看著薛潔,薛潔點著頭肯定地看著她。
薛潔知道,她需要一個外生動力,薛潔說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工資很高,不用讓你媽媽這么辛苦冷風(fēng)中還擺攤”。
她雙眼突然亮了起來,看著薛潔朝自己點頭,她埋下了一顆改變生活的種子。
莎莎看著這位天然的美人,有一種讓人挪不開眼的魔力。如果不是薛潔,她將被世俗埋沒,嫁一個普通的人,過著庸碌的一生。
薛潔坐下后,小聲地對莎莎說說:“長這么漂亮,做這些活浪費了。美貌就是老天給的飯碗,有的人空拿著飯碗?yún)s不知道如何打飯,很可惜”。
莎莎看著妹妹在忙前忙后,既不希望她卷入這趟混水,又同樣希望她能過上她值得過上的好日子……妹妹,如果你以后走上了這條路,你要知道,學(xué)會釋然是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