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四面秦歌

　　燕軍的后勤終究還是要強于秦軍的，一來燕國是本土作戰(zhàn)，沒有補給線壓力。二來在逃竄遼東之前燕王喜特意搬空了薊城，導(dǎo)致燕國大量的財物都流到了襄平。

　　反觀秦軍，不僅是客場作戰(zhàn)，最重要的是后勤補給線還被切斷了。因此當燕軍在城中好酒好肉享受著的時候，他們只能默默地吃著沒有作料的黃色米飯。

　　這樣的伙食放在以往或許還沒什么，畢竟秦軍一直以來都是這么吃的。但是考慮到如今慘烈的戰(zhàn)況，這種伙食就明顯有些不夠看了。

　　按照慣例，先鋒敢死營沖鋒前是可以吃到高一檔的食物的。只是如今秦軍補給線斷絕，就連李信這個主將都只能跟著普通士兵吃干飯，就更別提普通的士兵了。

　　只是理雖然是這么個理，卻不能解決問題。

　　連續(xù)兩日的戰(zhàn)斗令秦軍折損了將近四千余人，再加上之前被燕丹擊敗的八百騎兵的話，如今的秦營之中已經(jīng)只剩五千余人了。

　　等于是少了一半數(shù)量。

　　當秦軍士兵回營之后，首先看到的是空蕩蕩的軍營。

　　所謂物傷其類，一想到前幾日還和自己談笑風生的戰(zhàn)友已經(jīng)永遠都回不來了，秦軍士兵心中說不悲戚那是假的。

　　再聯(lián)想到自己明日還要繼續(xù)上戰(zhàn)場，可能會步上這些戰(zhàn)友的后塵，一種名為恐懼的心理開始在秦軍之間蔓延。

　　只是礙于李信定下的嚴苛軍法，沒有人敢表露出來罷了。

　　通常來說，在這種時候主將會下令給士兵們犒賞酒肉，以此來激勵他們的士氣，利用食物來驅(qū)散他們心中的恐懼和悲戚。

　　然而可惜的是，此時的秦軍已經(jīng)沒有這個條件了。

　　李信能做的只是和普通士兵們同吃同住，以此來表明自己與他們同在。

　　這起到了一點的作用，但是卻依舊無法徹底扭轉(zhuǎn)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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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漫長且寒冷，在吃完了粗鄙的晚飯之后，秦軍士兵們有序回營，開始休息。

　　臨睡之前，他們開始在腦海中回憶起今日遭遇的一切。

　　“明天的這個時候，自己還能安然回營嗎？”

　　無數(shù)士兵的腦海中開始閃過同一個想法，而后兩眼一閉，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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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沒有電燈，因此晚上都睡得很早。

　　春秋兩季還好，夜晚只有12個小時左右，多懶會兒床總歸還是能熬過去的。

　　冬天就不同了，長達16個小時的黑夜，沒有人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因此古代才會有那么多人大半夜跑起來看星星的，不是他們熬夜不睡覺，實在是他們已經(jīng)睡過一輪，睡不著了。

　　放在如今的秦軍身上也是一樣，士兵們早早地就入營安睡，等到半夜子時時分的時候，人們已經(jīng)睡過6、7個小時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人們也已經(jīng)從深度睡眠轉(zhuǎn)為淺睡眠了，往往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將其驚醒。

　　就好像現(xiàn)在，營帳中的秦軍士兵全都被一陣歌聲給驚醒。

　　“什么聲音！？”

　　一名秦軍士兵猛然從床位上坐起，對著營帳中僅剩一半的戰(zhàn)友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所有人都默默地從床位上起身，側(cè)耳聆聽這段音樂。

　　與此同時，外頭的歌聲也變得越發(fā)大聲了起來。

　　營中的秦軍士兵，也終于聽清了歌曲的內(nèi)容：

　　鴥彼晨風，郁彼北林。

　　未見君子，憂心欽欽。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櫟，隰有六駁。

　　未見君子，憂心靡樂。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棣，隰有樹檖。

　　未見君子，憂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這是……晨風?。俊?p>　　聽清歌曲內(nèi)容的秦軍士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在這塞外苦寒之地聽到家鄉(xiāng)的歌曲《晨風》！

　　正想說些什么，卻聽一旁同營帳中的戰(zhàn)友竟然發(fā)出了抽泣聲！

　　“這是……怎么了？”

　　那名秦軍士兵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戰(zhàn)友怎么了，因此開口問道。

　　然而這不問不要緊，一問，營帳中的抽泣聲竟然變得更大聲了。

　　原先還堅持住不哭的關(guān)中漢子，如今全都忍不住流下了淚！

　　搞得這位沒有經(jīng)歷過愛情，只經(jīng)歷過包辦婚姻且對自己妻子沒什么感情的秦軍士兵一臉懵逼。

　　“我……我想家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隱藏在黑暗中的關(guān)中大漢哽咽地說道：

　　“當初我第一次見到我婆娘的時候，她唱的就是這首歌……”

　　“我……我也是……”

　　仿佛話匣被打開一般，帳內(nèi)的其他秦軍士兵也紛紛開口道：

　　“出發(fā)前我婆娘正挺著肚子，等著我回去……”

　　“我才剛和我婆娘成親，她都還沒懷孕……”

　　“我婆娘已經(jīng)死了，但是她給我留下了三個兒子。我不能死，我死了之后我的孩子就成孤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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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種各樣的思鄉(xiāng)之語被秦軍士兵說出口，以至于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秦軍士氣開始悄悄瓦解。

　　“要不……咱們還是跑吧？”

　　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明天李信肯定會再驅(qū)趕咱們攻城，我不想死在這里，我想回家?！?p>　　若是以往的話，渴望軍功的秦軍士兵定然會將說這句話的人揪出來，扭送到軍正那里去，以防止自己受到牽連。

　　只是這一刻，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以及對生的渴望戰(zhàn)勝了他們的理智。所有人都默默地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沒有人說自己要去干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其他人想要干什么。

　　營帳之中沒有火光，所有人就這么抹黑完成了行李的收拾。而后再悄悄地從營帳中走出，準備連夜逃亡。

　　只是當他們出帳的時候，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外頭已經(jīng)多了許多衣衫整齊的秦軍士兵。就在他們以為自己這是被發(fā)現(xiàn)了，準備跪地求饒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些人壓根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所有人都悄咪咪地朝著營帳外摸去，無暇顧及其他。

　　至此，這些秦軍士兵終于明白，外頭的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是準備連夜逃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