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建康城(下)
建康城宵禁極為嚴厲,犯夜者無論貴賤一律論罪。但所謂的門禁和街禁卻禁不到各坊,此時的坊便似現(xiàn)在住宅小區(qū)一般,周圍有圍墻四面有坊門便似獨立的單元一樣。
而成闊要去的平康里便是這樣的地方,平康里東西長大約二里,南北寬一里多。在這樣的坊間活動不會受到宵禁的限制。
“令舒,這平康里是何去處?”張簡一頭霧水的坐在馬車上不禁好奇的問道。
成闊神秘一笑,“道真要問這平康里是什么地方,那可就要看去的人是何人了。文雅一點的就是揮毫文涌之地,粗俗一點的就是尋歡作樂之所。”
話說到這張簡要是還不明白那就有些裝清純了,可張簡原本就不喜喧鬧應(yīng)酬,對這種地方還真沒什么感覺。
成闊見張簡的表情一時來了興趣,打趣道:“道真不會是沒去過這種地方吧?那正好,今天本公子就帶著見識見識這文人雅士聚集之地?!?p> 不一會功夫車馬便到了平康里,成闊熱情的拉著張簡下了車,接著便是張簡任其拉著來到了一個清幽典雅的小院門前,張簡抬頭一看只見門頭牌匾上寫著‘允樓’二字。
“今日之宴雖然倉促,但卻有艷絕建康的商三娘子起舞助興,要知道這商三娘歌舞可是一絕,旁人想要一觀可不是易事?!?p> 成闊說的高興拉著張簡大步便往里走,繞過幾條昏暗的幽徑但見前方燈光大亮,時不時地歌舞琴曲之聲夾雜著四溢的歡笑聲讓這一段路恰似分成了兩段。
張簡隨著成闊轉(zhuǎn)過最后一個角門視野瞬間開闊,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個寬大的花園。整個院子燈火通明,燈光映在恬靜的湖面上好似流光飛轉(zhuǎn),一旁數(shù)名樂女手持各式樂器行引商刻羽之奏。
坐在案前的幾個華服公子見成闊走了進來急忙起身,“哈哈,令舒何來遲也?”
成闊爽朗一笑也不拘謹,拉著張簡便坐到了一張是食案前,“今日來遲我之過也,稍后當自罰三杯?!?p> 隨后成闊開始向大家介紹其張簡,“此乃在下好友張簡字道真,今日方到建康?!?p> 張簡微笑著與眾人施禮拜見,然后成闊又向張簡介紹在場的眾人從左到右依次是:石塘侯任權(quán)之子任琦,水陽侯唐預(yù)之子唐儉,刑部尚書孫貞之子孫馳,兵部尚書季世之子季韜,禁軍中領(lǐng)軍葉孝之子葉輔,云旗將軍陳羨之子陳會最后的是建康令萬昌之子萬良和三個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張廣;林義;劉識。
在聽了成闊的一一介紹后,張簡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座的可都是手握實權(quán)的軍政大員之子。
眾人落座后,任琦便拍著巴掌喊道:“令舒來的正是時候,要是再晚些可就要錯過商三娘子的舞姿啦,哈哈哈。”
唐儉亦是起哄道:“說的沒錯,既然人都到齊了便各自入席吧。”
說著大家起身來到湖心亭中,亭外帳縵皆是蜀錦所制奢華無比,亭內(nèi)一張大案已經(jīng)備好所有餐具皆是銀制,案首直通亭外與水車相連,湖水自案首流通案尾兩邊各有數(shù)名侍女伺候擺放佳肴美酒,循環(huán)往復(fù)是為‘流觴’。
張簡自然是沒有享受過這種席面,但聽說過蘭亭序的人這種流觴之宴自然也是聽說過的。
成闊依舊熱情的拉著張簡坐下,但張簡此時卻感覺十分的局促,前世的他就比較宅不善應(yīng)酬,更別提現(xiàn)在一左一右要是勛爵之子要么是尚書之子了。
這般情景真是說話也說不好,吃飯也吃不好。于是張簡便如木頭一般呆坐當場,要么靜靜聆聽要么隨著眾人舉杯,如果非要去形容的話那就是格格不入。
隨著氣氛的烘托壓軸的歌舞終于開始了,一旁的琴音驟止琵琶之聲大起,屏風(fēng)后一曼妙女子面罩輕紗身穿深紅色織紋大袖襦搖曳而出,頓時場上眾人不住喝彩。
而此時的張簡為了顯得讓自己合群一點也做著樣子和眾人一起叫好,但說實話這所謂的歌舞演奏于自己真是對牛彈琴。
一曲舞罷看眾人模樣依舊還在回味之中,張簡也連忙跟上。不過成闊何等洞察之力,轉(zhuǎn)頭看到張簡不自然的表情便猜到了一二。
想起昔日初見張簡之時他也確實是僻靜獨坐,“道真不喜歌舞?”
張簡尷尬道:“非也非也,非是在下不喜,令舒你是知道的我布衣出身可能缺少這種雅致吧?!?p> 二人的交談之聲不大,但還是讓一旁的任琦和唐儉聽了去,任琦一聽張簡乃是布衣出身心中頓時來了興趣,要知道在座的諸位可都是名門出身,就算是那幾個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家世也是相當?shù)牟灰话恪?p> 而從成闊拉著張簡進門后的熱情表現(xiàn)來看,任琦還以為這個張簡是何等身份竟能讓潯陽郡公的大公子如看重,沒曾想竟是一介布衣。
任琦拿著酒杯靠近張簡道:“令舒對這位道真兄如此看重,想來道真兄定是飽學(xué)賢士,不知道真兄師承哪位大儒啊?”
張簡也沒避諱,直言道:“在下鄉(xiāng)野之人未有師承,讓小侯爺見笑了?!?p> 任琦一聽好奇之心更甚,“道真兄莫要誆我,令舒何等身份何等才學(xué)競對你如此,我可不信你的話?!?p> 此言一出倒是讓張簡也有些迷茫了,任琦說得對呀自己這么一個小人物如何能讓成闊如此看重,難道僅僅是因為在晉安的那點交情?別鬧了,說出來怕是連張簡自己都不信吧。
一旁的成闊見急忙上前打岔道:“我與道真一見如故不涉及其他?!?p> 成闊對張簡如此熱情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其實早在晉安之時成闊便對張簡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后來陸續(xù)又得知了張簡在晉安的種種事跡于是便產(chǎn)生了招攬之心。
在成闊心中張簡是一個識大局有謀略的人才,特別是做起事來不拘一格卻有奇效。至于出身什么的,成闊可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人盡其才方是他的行事準則。
聽了成闊蒼白且不合理的解釋,任琦自然是不可能相信,正欲再問之時成闊卻突然起身向商三娘敬酒,此時此刻成闊最不想讓眾人知道的便是張簡的身份了,畢竟張簡與臨川王一脈牽扯太深,成闊真怕有人會做出過多的聯(lián)想。
商三娘裊裊婷婷走了過來挨著成闊坐下,一襲繡紋大袖襦,臉白的像塊豆腐,身材高挑勻稱。
張簡掃了一眼商三娘再和周圍的侍女相比較,真是越發(fā)襯的她美艷出眾,怪不得成闊說這個商三娘艷絕建康。
“三娘子今日能賞面一舞,我等真是要敬三娘子一杯了?!?p> 商三娘哧的一笑,佯嗔道:“小女子風(fēng)塵中人怎敢托大,諸位公子既然喜歡小女子起舞,小女子又豈會不識抬舉呢?!?p> 這話倒不是漂亮話,在座的這幾位權(quán)貴之子單拿出來哪一個都不是她這種風(fēng)塵女子得罪的起的。
這時商三娘也注意到了成闊身旁的張簡,當然她肯定不是被張簡的王霸之氣所吸引,而是好奇自己居然不識得此人。能坐在上座與公侯之子把酒言歡,能有如此身份的人自己混跡建康這么多年竟然會不認識。
商三娘道:“成公子身邊這位公子看著面生,恕三娘眼拙這是哪位大人的公子呀?!?p> 還沒等成闊和張簡說話,一旁的任琦卻搶著說道:“三娘久在建康,這建康城中的達官顯貴皆熟記于心,沒想到今日也有不知道的時候吧。三娘不妨試猜之,只要言中一點我便賞珍珠三斗?!?p> 叫任琦這一起哄,在座眾人的興趣也紛紛被帶動了起來,一時間各種奇珍異寶紛紛看賞。
商三娘年歲雖然不大可畢竟見多識廣,面對如此場面自然是不卑不亢,暗道此人坐在成闊之下自然不可能是皇室王爵,看著眼生難道是不在京的舊勛貴?
任琦等人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商三娘,篤定她就算是想破頭估計也想不出來。果不其然隨后商三娘從上到下將官職爵位數(shù)了個遍,卻被告知依舊不搭一點邊。
商三娘嬌嗔道:“諸位不是在拿小女子打趣吧,怎么可能一次都沒說中,我不信?!?p> “哈哈哈!”
在場眾人無不大笑,當商三娘得知張簡乃是一介布衣時那種難以置信的簡直溢于言表,而被眾人當做賭具的張簡卻只得默默苦笑。
就在商三娘以為這個張簡一定有什么不同之處或是文采斐然時,接下來的事卻讓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了解蘭亭序的人都應(yīng)該知道,流觴曲水停杯賦詩,這種文人雅士襲古風(fēng)之尙自然是少不了的,此時的楚國皇親權(quán)貴文人雅士皆引以為風(fēng)。
特別是在場的幾個太學(xué)生更是急于大顯身手,好在商娘子和眾多權(quán)貴公子面前顯露一番。
就在眾人紛紛摩拳擦掌之時,張簡卻是暗暗叫苦,賦詩?我躺尸還差不多。于是也不顧眾人的目光,直言自己才疏學(xué)淺不會賦詩。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目光各異,任琦和唐儉不禁打趣問起是不是張簡自恃才高不屑于和大家交流詩賦,一旁的成闊自然曉得張簡是真不善此道,于是便親自出面替張簡向眾人解釋。
大家看成闊都親自出面解釋了,自然也就借坡下驢得過且過,更何況此次宴會張簡本就不是什么主角又何必苦苦刁難呢。
就這樣湖心亭中,成闊、任琦與唐儉等人推杯換盞吟詩作賦,張簡則是借口走開獨自閑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