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今日觀之果然不虛。益州之地得天獨厚,果不失為天府之稱?!?p> 雖然巴東入蜀的道路不似川北那樣險阻,可這一路溯流而上兩岸山崖峭壁林立,行至高處竟有遮天蔽日之感,此刻的張簡也不禁開始反思,他走的這一步險棋到底是對還是錯。
一旁的慕容沖也不禁附和道:“將軍所言正是,益州北有秦嶺之固,東有長江之險,衛(wèi)牧如果懂得適可而止在奪得瞿塘峽后停止東進(jìn),憑借瞿塘峽和白帝城之險固,亦不失西面稱孤?!?p> 對于瞿塘峽和白帝城的險要,在場之人可都是深有體會,畢竟之前張簡等人憑借瞿塘峽可是和衛(wèi)牧的大軍周旋了許多天。
甚至當(dāng)?shù)赜懈柚{唱曰:滟滪大如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游;滟滪大如龜,瞿塘不可回;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
這首民謠所唱便是瞿塘峽滟滪石之險,只可惜衛(wèi)牧的野心太大,終落了個如此慘痛的下場。
眾人感慨之余,王勉卻突然插話道:“大人將季信留在白帝城是否有些不妥?”
張簡無所謂的答道:“季信是衛(wèi)節(jié)派到我們身邊的人,與你我不是一條心,更何況他的家眷都在江陵,要是把他帶在身邊還要日夜防著他,何苦呢?再者我們此番入川總要留個人答對衛(wèi)節(jié)吧,投鼠忌器之下季信想必也不會亂說什么,畢竟是個人都會怕衛(wèi)節(jié)那喜怒無常的性格?!?p> “那您給他留下的糧草?”
張簡長嘆道:“畢竟是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袍澤兄弟,就當(dāng)結(jié)個善緣吧?!?p> 自開拔入川開始,其實眾人最擔(dān)心已經(jīng)不是荊州的反應(yīng),擺在大家眼前的困難之事其實是入川途中順利與否。
早在張簡萌生入川念頭之時,便和王勉、慕容沖分析設(shè)想過將會遇到的困難,益州經(jīng)衛(wèi)牧這么一番折騰正是兵力空虛人心渙散之時,張簡麾下現(xiàn)有兵馬近兩萬眾,雖然都是雜七雜八拼湊出來的人馬,可比之益州現(xiàn)狀還是拿得出手的。
這一點從沿路敵軍的駐防狀況便可看出,自張簡率軍從永安出發(fā),沿路所經(jīng)過的益州堡壘營寨皆是空無一人,如此景象張簡自然也是樂見其成,于是眾人商議決定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由甘銳親率水師作為先鋒,兵鋒直指朐忍縣。
朐忍縣作為此行入川要經(jīng)過的第一座縣城,張簡等人可謂是做足了準(zhǔn)備,只等甘銳兵臨城下眾人再齊至攻城。
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卻是大大出乎幾人的預(yù)料,甘銳來報朐忍縣令梁毅居然來書想要投降,張簡對此還有些不敢相信,以為這是梁毅拖延時間之舉,畢竟這招他之前也玩過。
可當(dāng)張簡看過梁毅的來信后,他漸漸開始覺得梁毅是真心誠意的想要投降,不過言辭之間似乎還有些顧慮,想必是之前張簡奪取永安之后誘殺了鄧興侯,這才有些讓梁毅心中生懼不敢輕易來降。
張簡深知這朐忍之事若是處置不當(dāng)可能會影響之后路上的所有城池,于是張簡思慮過后決定借朐忍開一個好頭,這個頭若是開好了可是要勝過數(shù)萬雄兵啊。
隨后張簡命人傳令給前面的甘銳讓他停止前進(jìn)并且要遠(yuǎn)離朐忍待命,而張簡自己則只帶著幾十名護(hù)衛(wèi)來到了朐忍城外,他要親自在城外和梁毅會面商談歸降之事。
梁毅,表字博弘,現(xiàn)年四十三,巴郡臨江人士,二十三歲入仕,現(xiàn)任朐忍縣令。
梁毅雖不是出身望族可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不過從其入仕二十載才做到一介縣令不難看出,梁毅在官場中并不得志,歸根究底便是因為梁毅此人書生氣太重太認(rèn)死理,在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為平生做人為官之道。
試想如此人物又如何能在這烏煙瘴氣的楚國官場得到重用呢?
這次面對來勢洶洶的張簡,梁毅不是沒有想過守城死節(jié),可現(xiàn)實卻狠狠的給了梁毅一巴掌,因為之前衛(wèi)牧傾國而出的緣故,導(dǎo)致本就兵馬不多的縣城現(xiàn)在可謂是沒有一兵一卒,梁毅倒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若是激怒了對方豈不是要牽連朐忍的百姓。
這個叫張簡的人梁毅之前從未聽說過,更不要說對其有什么了解了,不過聽說他在永安的所作所為,梁毅還是不敢輕易獻(xiàn)城投降,可令梁毅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張簡居然會撤走兵馬并且僅帶了幾十人在城外邀其相見,梁毅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為了城中百姓出城會一會這個張簡。
朐忍城外張簡席地而坐等候著梁毅的出現(xiàn),又或許這個梁毅不會出現(xiàn)。
“大人!有人出城了?!?p> 張簡等的昏昏欲睡,一聽屬下稟報立刻直了直腰向前看去,只見一人正緩緩地墜城而下,隨著來人越走越近一個四十多歲身著綠官袍的面容堅毅的中年男人漸漸清晰。
“站??!來者何人?”
“不得無禮!”張簡喝退上前的軍士,起身揉了揉酸麻的雙腿,笑臉迎了上去:“想必這位便是梁縣令吧?!?p> 梁毅拱手一禮,上下打量著了張簡一番后略有意外道:“久聞張?zhí)卮竺袢找灰娢聪胩鼐谷蝗绱四晟伲鹿倥宸??!?p> 張簡聞言笑道:“梁縣令言過了,區(qū)區(qū)在下何足道哉,倒是您孤身一人出城前來赴會,才真的是膽識過人令人敬佩?!?p> 梁毅搖頭道:“下官的信想必太守已經(jīng)看過了,太守您的信下官也已拜讀,信上您的言辭真誠懇切,下官料想太守您定是守信君子,如此下官還有什么好怕的呢?!?p> “好一個守信君子,好一個沒什么可怕的,梁縣令請坐!”
梁毅也不客氣,拱手一禮隨即便泰然自若的坐到了張簡對面。
“太守攜大軍前來,想必公事定然繁重,下官也就開門見山直言不諱了?!?p> “梁縣令快人快語直說無紡?!?p> “太守數(shù)萬大軍兵臨城下,下官念及城中百姓安危并非定要死戰(zhàn)到底,只是不知太守此次入川到底是奉了朝廷欽命還是如草寇山匪一般席卷而過?”
“哈哈哈,梁縣令過慮了,荊州也好益州也罷皆是我大楚國土,州內(nèi)百姓自然而然也是我大楚百姓,本官和梁縣令一樣皆是大楚命官,此番更是奉了朝廷旨意行事,怎么會行草寇山匪之事?!?p> “太守勿怪,值此多事之秋下官不得不多想多問,自江州王入藩秉政益州,雖然百業(yè)興旺可奈何江州王強征無度百姓苦不堪言,此番傾國出川更是將蜀中壯丁財富搜刮一空,益州百姓苦啊!下官不想提出其他條件,只求太守能夠約束士卒善待百姓,下官雖死無憾!”
張簡此刻亦是為梁毅一心為民之舉動容,張簡沒有對著梁毅保證賭誓而是轉(zhuǎn)頭向軍士要來了兩個水壺。
“梁縣令不知,本官亦是出身貧寒昔日鬧災(zāi)更是險些餓死于荒野之間,今日提兵至此只為平叛不為其他,若是梁縣令不信本官現(xiàn)在便可與你歃血為勢,若是因本官的到來讓百姓遭難,本官愿被萬劍穿身不得好死。”
說罷張簡拿出短刀將手指割破并將血滴在了兩個水壺之中。
梁毅注視著張簡的一舉一動,眼睛更是死死盯著張簡的雙目,只是想要從其中看出張簡是不是在惺惺作態(tài),最后梁毅“失望”了,他沒有在張簡的嚴(yán)重要出一絲作偽之色。
望著張簡遞過來的水壺,梁毅一把接過并照著樣子在水壺內(nèi)滴上了自己的鮮血,可壺到嘴邊梁毅卻有些遲疑了。
張簡如何會不知梁毅的心思,于是張簡趁熱打鐵喚來了一旁的隨軍主簿,“隨軍主簿聽令,本官所言你要一字不落的錄入?!?p> “屬下領(lǐng)命!”
“今日入川本官約法三章曉諭全軍,其一:劫掠民財、霸占民產(chǎn)者,斬!其二:奸淫婦女、欺凌老弱者,斬!其三:倚仗職權(quán)、草菅人命者,斬!如此三章全軍上下一體遵從,如有官官相護(hù)隱瞞不報者,無論官職大小遠(yuǎn)近親疏,皆立斬不赦!”
張簡的三個“斬”字可謂是振聾發(fā)聵,梁毅聽后深深一拜舉起水壺高聲道:“太守仁德下官代蜀中百姓謝過太守了。”
張簡一把攬過梁毅的手臂大笑道:“梁縣令何出此言,該是本官替蜀中百姓謝過您才是!”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