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瑤剛出了明瑤宮,就看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不遠處徘徊,就像迷路了一樣。
他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若是光憑著他渾身通透的氣質(zhì),或許只能以為是哪一家的公子。但身上尚未脫去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陽光,暴露了他的身份——白隙。
也是,白隙進宮沒有幾次,迷路也很正常。但是那些引路的太監(jiān)呢?這要是讓白隙誤闖后宮……
猶豫了幾次,安明瑤把臉上的表情調(diào)整為拒人千里的冷漠樣子,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過去。
“白將軍如何會在這里?”
白隙猛地回頭。
見是安明瑤,他原本寡淡無欲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
“我……末將參見三公主。”
安明瑤移開了視線,冷聲道:“白將軍不必多禮。宮內(nèi)路徑復雜,將軍若是想要出宮,就跟著本宮走吧?!?p> “好?!?p> 白隙唇角輕勾,恍然若冰雪消融,春風拂面。他聽話地跟在安明瑤身后,連氣息都變得輕松了。
沉默了許久,安明瑤突然開口問道:“父皇和你說什么了?”
還未等白隙來得及說話,她便自己又問了下去。
“你要當本宮的駙馬?”
安明瑤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去。對上白隙清亮的眸子,看著他俊秀儒雅的容顏,她心里沒由來的涌起一陣怒火,連臉上也帶著慍怒。
她質(zhì)問道:“你同意了?”
冰冷的語言像一把利劍深深刺穿了白隙原本似乎刀槍不入的心臟。白隙頓了一下,眼底浮現(xiàn)受傷的神情,薄唇?jīng)]有血色地抿成了一條線。
“三公主……”
安明瑤忽視心中的莫名的窒息感,冷眼相向,皇室中人與生俱來的威儀氣勢全出。
“將軍要知道,本宮心里已經(jīng)有了他人?!?p> 白隙愣怔了片刻,隨即順從地垂下了眼簾,大片黑鴉色的云在他的眼下投出陰霾。
“末將明白了?!?p> 半晌,白隙答道。
一字一句,他說得很輕,很慢,像是耳語。
“您是討厭末將嗎?”
安明瑤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脆弱易碎得像個白瓷娃娃。她反倒是被白隙問住了,一個“是”字哽在喉嚨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白隙見她語塞難言的樣子,只以為自己猜中了,緩緩低下了頭。
“末將明白了。圣旨尚未公開,末將可以面圣毀約,公主不必擔心?!?p> 清澈干凈的嗓音像柳絮輕輕撥弄著安明瑤的心弦,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安明瑤猛地上前一步,而白隙卻像個受了驚的小兔子,小小的退卻了一下。
他淡色的眸中染上了些許迷茫。
“我已經(jīng)同意了?!卑裁鳜幎⒅紫恩龅哪?,咬牙道:“我同意了?!?p> 白隙斂眸,似要拒絕:“您……”
“本公主和父皇一諾千金,說出去的話斷不可能收回來?!?p> “末將可以請罪,您不要不開心?!?p> 因為,我會……很心疼的。
安明瑤有些愣神,心口處就像被人用棉花堵住了一般,憋得她喘不過來氣。
看著正欲轉(zhuǎn)身離去的白隙,她心下一著急,拎著裙角再次跑到他的面前。
“你站??!我安明瑤不是不講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那便是答應了。我的意思是說,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像我叫你白隙一樣?!?p> 安明瑤水潤的杏眸中微微含著怒氣,但氣勢上已經(jīng)相比之前差了一大截?,F(xiàn)在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個耍脾氣要哄的小孩。
白隙看著她,薄唇隱忍,袖中的手指微動。
他盯著安明瑤的眼睛,無比認真地一字一句道:“我會拼上我的性命,護你平安萬事無憂。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無論什么時候?!?p> 安明瑤再一次怔在原地,她的心跳快得異常。等回過神時,白隙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
白隙……他識路?
那他為什么在明瑤宮門口?
是為了她嗎?
安明瑤茫然地抬頭,淡藍色的天空中流著幾片白云,替她遮住了灼灼的烈日。
四年了,子云。我該怎么辦?
◎
“小葉子,你幫我買好衣服了嗎?”
一個穿著華美繁瑣的宮裝、白瓷般小臉的女孩兒端坐在涼亭的石凳上,無所事事地晃著腿。
“公主,早就買好了,就等今天呢!”
被喚作小葉子的小宮女從一堆亂石后面捧出了一件藍綢緞做的衣服,雙手奉了上去。
“公主,咱們真的……要這樣?”
“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總不能差了這臨門一腳吧。”安明瑤俏皮地眨眼,示意她趕緊換上。
不多時,兩人便搖身成了翩翩公子和隨身小廝。從幾個月前就挖好的狗洞爬出去后,安明瑤直奔京道。
“麻煩去城南的祈福寺。”
安明瑤攔了一輛馬車,故意粗著嗓子說話,以防被別人認出來她是女兒身。
這次出來并不是為了玩,而是為了母后……和他。
“好嘞,小公子。您坐穩(wěn)了!”
身強力壯的車夫輕喝一聲,一抽鞭子,馬車不疾不徐地向城南駛去。
一路上,安明瑤默默無言,細膩纖小的掌心握著宮廷新制的小型煙花。
母后已經(jīng)病了三個月了,太醫(yī)院的人整天在鳳儀宮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聽人說城南的祈福寺最是靈驗,她想給母后請一個平安符。順便……再給他請一個如意結。
他到底是誰,安明瑤其實并不知道。但是自從一年前他們在城東相遇,相談甚歡后,二人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見一次面。他們從沒有問過對方的姓名家世,都默契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他十六,她十二。
她叫他子云,他叫她瑤瑤。
安明瑤喜歡他,是想嫁給他的喜歡。
一個時辰后,安明瑤下了馬車,祈福寺的住持立在門口迎她。
住持是位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老僧。他站在寺門口的山石處,雙手合十。
“這位施主還是請回吧。”
聞言,安明瑤又是疑惑,又有些著急。
“為什么?是今天寺廟不開門嗎?可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p> “阿彌陀佛。施主的來意老衲已經(jīng)知曉,但是施主今天卻實是不應該來這里。路遠勞頓,施主還是早些回去吧?!?p> 住持緩緩彎了彎腰。他起身看向安明瑤,慈祥地笑著,手里還捻著一串佛珠。
“可我真的很要緊……”
安明瑤很清楚,自己要是下次若是再想這樣出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辦法,她只能哀求住持,希望他能松口。
“師父,麻煩您通融一下,香火錢我可以加倍的,求求您了?!?p> 想起近日纏綿床榻的母后,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施……”
“住持,這是怎么了?”
安明瑤的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