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率命
三十六、率命
姬陳在封臺下高聲喊:“天子欲封公侯,直管封就是,何以要剝我父親的爵位。那可是武王陛下論功牧野所封,誰能剝奪!”
他的兄弟們以及幾位王叔級的公侯都高聲附和,在諸侯當(dāng)中隨即掀起一股擁戴周公的聲浪。周公聽了清楚的,就轉(zhuǎn)到封壇邊對眾人說:“分封,國之大事,老臣已請?zhí)熳佣▕Z,諸公無需再議了。待三祭后,回到鎬京文太朝堂,我與諸公慢慢解疑!”
周公的話,一言九鼎。眾人也不再多言。他說著話時,眼睛瞪著姬陳看。姬陳向來以翩翩公子、勇猛良將自比,看到父親的眼神,知道自己也失態(tài)了,就低頭不說話。分封告終,周公領(lǐng)著少年幸欲退下封壇。
天子姬誦忍不住叫住幸說:“蘭芳公慢走,既然已經(jīng)是天子諸侯,朕當(dāng)賜你寶器!”
說完,他從自己身上解下一把青銅短劍遞給蘭芳公幸。少年幸看了看姬旦,只見他微笑不語,是肯首讓他收下的意思。他就接過天子之劍佩戴在了身上,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了白鹿大巫師當(dāng)初贈送他刀子的一刻。一切,已恍若隔世。
在大周朝,諸侯進貢都是單數(shù),而天子賜青銅寶器都是成雙。君為陽,臣為陰。賞了少年幸一把刀不過癮,姬誦四下一瞧,踱步來到一位舉著日月大旗的虎賁面前,讓虎賁交出旗子,徒手將旗幟頂部的青銅矛頭給拔了下來,交給蘭芳公幸說:“這是天子之矛,也賞賜蘭芳公,將來畫好藩土,一定讓你早日建國。不過,回到鎬京,你一定要給寡人說說,究竟是怎么被文王收為義子的,為什么現(xiàn)在看來依然是這么年少?你要幫寡人解了這個疑惑,我一定會分封你一塊大大的疆土!”
少年幸拿到了青銅刀和矛頭,倒是十分開心之事,瞧瞧打量了一番。見那個矛頭上還有銘文,一面鑄著“率天”,另一面鑄著“命子”,都是陰文。因為是儀仗所用的旗桿矛頭,所矛本身并沒有開刃,表面鍍著一層金,只是修飾著極其繁豐的花紋,還裝飾著夔龍的頭形。
姬誦說:“這算是寡人賞賜的寶器,為立國之憑證?!?p> 在姬旦的提示之下,少年幸才想起來要向這位周王陛下道聲謝。他左手握著刀,右手持著矛頭,憑空得了兩件王家信物,開心不已。
既然獲得了分封與賞賜,姬旦自然要帶著新晉的周公、懸封的蘭芳國君姬幸退列諸侯班中。
正在這時,老將曾侯南宮適出列,拉著那個貢獻苞茅的楚人對姬旦和周王說:“天子陛下,周公,我為楚人熊繹請爵求國。其曾祖鬻熊是我大周文王的火正,為我大周耗盡了心血,其祖父熊麗、其父熊狂都為我大周屏御南蠻效力。如今羋氏有熊一族經(jīng)營楚地,雖然只有方圓五十里,貧窮弱小,但沒有一刻忘記進貢的職責(zé),不惜路途坎坷,也要朝見周天子。山高路遠(yuǎn),熊繹只能乘著一輛拉柴的破車,身穿鄙衣,穿過崎嶇的山路,運送包茅,翻山越嶺向大周天子進貢。這番赤忱,只是懇請?zhí)熳幽軌蚪o楚人也做個分封!”
南宮適在牧野大戰(zhàn)之中立下過卓越功勛,武王論功封疆,把他封在了大周已有疆域最南端的曾國,列為曾侯,以屏藩南方。曾國再向南去,就是楚人和庸人所在的區(qū)域了,被宗周之人看成不折不扣的南蠻之地。
從內(nèi)心來講,曾侯南宮適一直希望自己義子熊麗的后裔們能有塊封地,建成一個楚國。一則是盡與鬻熊同僚兄弟之心,也是對早逝義子熊麗的一份告慰;二則曾楚兩國,再加上姬利新近封得的隨國,三路諸侯能夠互為支援,保障好大周南方和西南銅礦資源不受蠻夷們的干擾非常重要。南宮適也已經(jīng)很老邁了,他帶著兒子們獨自承擔(dān)抵御南疆蠻人的北侵劫掠,的確有點力不從心了。
主持分封儀式的太史公姬逸對南宮適說:“曾侯,此番封侯,額外的封國只是為王叔能破例。天已過午,就請楚人隨天子車駕一起回歸鎬京,待天子大宴諸侯之后,交有司議論再作定奪該給楚人什么樣的一個爵位!”
姬逸既然這么說了,老將南宮適也就無話可說了。他遠(yuǎn)遠(yuǎn)地鞠了一躬,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說到了,也跟隨姬旦等一起歸于諸侯陣列之中。
分封典禮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舞樂演奏。周王室的王家樂隊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只等太史官的一聲大令,便演奏《招箾》之樂。
《招箾》也叫做《大韶》,號稱是兩千年前舜帝時期樂官夔所作一個詩、樂、舞三位一體的樂曲,有鐘、磐、琴、瑟、管、笙、簫、鼗、鼓、柷、敔、鏞等樂器協(xié)奏齊鳴,氣勢磅礴。一個非常龐大的樂師團隊,跟隨著天子出行到達了雍山腳下,在曠野中露天演奏,也是非常壯觀。按照周公的禮制,天子的樂隊有四面、諸侯三面、卿兩面、大夫一面。天子的樂隊,正好分布在封壇四周。有人唱辭,有人扮演鳥獸、鳳凰而起舞,歌頌一種王道太平,圣賢明君出現(xiàn),百獸率舞的太平景象。
韶樂之美,令人陶醉。天子和諸侯等一干周室貴族聽了,無不解頤而醉心,為大周朝的強盛而歡呼。
的確如此,實施分封以后,周王室實質(zhì)控制的疆土比商王大了四五倍之多,天下華夏結(jié)為一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構(gòu)想,在周公姬旦手中,完完全全做到了。分土諸侯,則諸侯國結(jié)成一個超級強大的聯(lián)盟,無論東夷,西戎,北狄還是南蠻,都不能妄想憑借一戰(zhàn)之力入主中原,與大周爭奪天下疆域了。
這一切,只有周公姬旦自己才知道,都源自于文王在岐山與羑里中的深思與遠(yuǎn)謀。當(dāng)年合圍崇國后,文王所預(yù)言的一切,都變成了眼下的大周的現(xiàn)實。易行天下,則天下歸周。
一個浩浩蕩蕩的車隊從雍山腳下駛出,向鎬京而去。領(lǐng)頭的是作為導(dǎo)引的小馬軺車,其后左右是金車與鼓車,四輛金車上放著金錞和金鐃,四輛鼓車放著大小鼓各一對。一邊行駛一邊轟鳴。之后,就是駕著六匹馬的天子,左右各有虎賁的衛(wèi)車。其后是五匹馬的車、四匹馬的車、三匹馬的車,兩匹馬的車……諸侯與大夫,華蓋紛紜,一輛接著一輛。
周原故地的庶人們、野人們看到這綿延十里的車隊,不禁都涌到路兩邊,遠(yuǎn)遠(yuǎn)地圍觀,也感嘆于周王室的強大和威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