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長談
七十三、長談
阿執(zhí)說：“反正你也記不得我了，這樣對你我都很好——那就真當我是你在魏國密林里才認識的朋友！”
少年幸狐疑地盯著阿執(zhí)看，問：“難道在此之前，我們曾經(jīng)相遇過么？”
他腦子里能夠浮現(xiàn)的面孔異常之多。從放羊山谷里出來，遭遇到的人幾乎一個不落，大到文王、紂王、周公、安危、龍伯、大衛(wèi)王，小到吃掉他小羊的蒼狼族人、鹿臺宮的士兵、羑里監(jiān)獄里的獄卒……甚至時不時地，他腦子里還閃過一些他從沒有見過的人，似乎來自遙遠的未來，但沒有一張面孔屬于褒魚執(zhí)。幸當然更搞不懂，為什么只有自己能夠救他的命。
阿執(zhí)說：“命，一切都是一場錯誤的命數(shù)。當年，你被周公旦從朝歌帶了出來，帶往西岐，一路上都是由我給你牽著牛車。你記不記得在牧野之地，你被紅發(fā)的劍客抓住，天上射出了無數(shù)的光芒。這些光都斷了軍士的劍與矛，不曾傷害一人，但卻有一束卻獨獨射中了我，灌頂而入！”
阿執(zhí)眼前所浮現(xiàn)的是多年之前牧野之原中的那一幕：他看到云層里一束光芒沖著自己飛來，甚至來不及逃，就感到一陣震天動地的眩暈。那個拉著牛車的老奴看到了無限驚異的景象，巨大的天宮之中，五色斑駁的光芒在聚散。他沒有死，而是被激發(fā)了。就在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并非是一個無名的奴隸那么簡單。
“我出身在褒和魚之間一個荒蕪的谷地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何年月出生的了。也無父無母，我不知道自己是褒族人還是魚族人。這兩個小族其實相差并不多，都是跟隨者周人一起在岐山四周生活。魚族的頭人魚辛與周人通婚，被周伯封為‘司馬’這個官職，率先有了魚國。我活得太久了，都沒法記起那次遭遇你的神光之前，自己是怎么過來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只能在褒與魚之間逃來逃去。褒人欺負我，只有逃到魚國，魚人欺負我，只能逃到褒國。我搞不清自己為什么這么苦。為了一口吃的，跑遍了山野，但其實，我們龍族的人是餓不死的。有一天，我實在不想逃了，就呆在那里，我想，我也是個人，天大地大，為什么像野犬一樣流竄。不久，我就被魚國人的貴族給抓了起來。他們用一個枷把我套了起來，并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褒魚執(zhí)’，就好像你叫做‘雷震子’一樣，也就是說，不過是在褒地與魚地之間被抓到的一個奴隸罷了?！?p> “后來，我被賣到了崇國，又被崇人賣到了朝歌。在朝歌時候，被三王子姬鮮，也就是被周公殺掉的管叔，又贖買回到了周國，成了管叔的家奴，做牛做馬，一干就是二十余年。褒魚執(zhí)這個名字，也就這么枷在了我的身上直到今天?！?p> 少年幸點點頭說：“聽起來，我們倆的遭遇都挺像??！”
阿執(zhí)冷笑一聲說：“我后來被選出來，編入周公旦的商隊里，一起去營救管叔和你，遭遇了有蘇人的劫持，你引發(fā)出了神光。沒有被你引發(fā)的光芒射中之前，經(jīng)常做同樣的夢境，夢見自己遇到上古之神女媧。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意味著什么，不過后來我知道了，這代表我并非一直是奴隸，我是可以永生不死的，就像你一樣?！?p> 幸就不知道怎么接阿執(zhí)的話茬了。阿執(zhí)說得有點亢奮：“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個被賣來賣去，丑陋，卑下，毫無尊嚴的奴隸，永遠只能在那些貴族老爺?shù)哪_下匍匐。但我卻是一個龍族，一個本可以不死的龍族。你看看幾百年過去了，當年馳騁縱橫的紂王、文王、武王、周公旦，何等英雄了得，現(xiàn)如今卻早已化為了塵土。而你我還在，這豈不是天意巨大的恩惠！”
幸并沒有覺得自己這幾百年活得漫長，相反，百年一瞬。他反復(fù)想起了陌生人，是他帶著了自己的“死亡”，于是，他問阿執(zhí)：“那么，你也是那個黑衣服的陌生人取走你的死亡了的？”
阿執(zhí)雙眼突然一亮，想到了什么，但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而是繼續(xù)自己濤濤不絕的陳詞：“當年，我決心不做奴隸，逃出來，處境非常險惡。你不知道，周王姬昌曾經(jīng)下令，禁止逃奴，所有逃奴被周人抓回去，皆生不如死。我離開周公旦的商隊，一路向西逃，哪怕死在山中喂養(yǎng)虎狼，也不能再回到周國的土地上了。”
幸不住地點頭，對于阿執(zhí)與自己相識的經(jīng)歷。他全部都記不得了，只有聽褒魚執(zhí)自己說了，他說什么就信什么。
“最終，我跌跌撞撞來到了華山。我是一個龍族中人，但是龍族又能怎樣，我不想再做奴隸了，雖然我叫褒魚執(zhí)，但再也不想被人抓起來把枷套在我的頭上了。但是我還是一天一天地變老，雖然在夢中，我的龍魂已經(jīng)破開卵，那條龍魂也在壯大，我也一天一天地年輕起來。但夢醒來時，我的身體還是在變老了——這件事令我十分苦惱。如果我的身體老去，我的靈魂那么年輕有力，又有什么用呢？”
“有一天，我做了夢，又一個黑衣的女子招引我，要我到華山之巔。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要爬上山頂。山頂空空蕩蕩一無所有，連個蘑菇都采不著，我干嘛要到這么高的地方來。不過，夢醒來后，我還是跑到了華山之巔來。嗯，這里真是個很好的地方……”
褒魚執(zhí)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我費盡了起來到了華山的最高峰上。耳畔就聽到一個聲音跟我說，勇猛的夸克戰(zhàn)士啊，你看看那川流不息的云氣！我一愣，但還是聽從那個聲音，一整天盯著這鋪天蓋地的云氣看。幸王子，你看看這些云氣，有什么不一樣的么？”
少年幸左右扭頭看了看云，盯著著那像無邊的羊群一樣挨挨擠擠的一團團的云。他看了許久，終于看出來有些云像是小羊像自己的“哇”、有些像“哈”、還有像“噠”，整個羊群慢慢就在他眼中湊齊了。除此之外，他還真的看不出云有別的什么特別的地方。
阿執(zhí)也看出了幸的心不在焉來，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我看了三天三夜的云氣，看到肚子餓暈過去，被冷風一吹，又醒過來再看！終于，我發(fā)現(xiàn)了有些云是不一樣的，某一刻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