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百里香
活死人在刑部大牢里待了三天四夜，成了名副其實的活死人。身上別說好皮了，連一塊完整的肉都找不出。他承認少年時期滅養(yǎng)父母全家，承認殺死葉憶草與武將’嫡女’，承認毒害假’養(yǎng)父母’四人，但除此之外，只字不提與楊家的關(guān)系，與右相府的關(guān)系。
流水的刑具都未能讓他開口，這世上怕是沒什么東西能讓他開口了。最終，皇帝下令立即處死活死人，告慰死者陰魂。葉廣川上奏皇帝要親自處決他，皇帝考慮其中年喪女，允準了。
活死人并未被公開處決，而是在刑部大牢里被葉廣川割頸而死。他女兒受過的苦痛，他要讓活死人也經(jīng)歷一遍。離開刑部，葉廣川看到易晟的馬車。
“左相大人?！?p> 他對著馬車行禮，易晟撩起車簾：“你的答復？”
“葉廣川愿意追隨左相大人，直至為女復仇結(jié)束?！?p> 易晟滿意點頭：“這才是一位父親該有的樣子。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想退出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切莫勉強。你還有家人，不必涉險太深?！?p> 葉廣川眼睛布滿血絲：“愛女尸骨未寒，妻女日日含恨難眠，誓要報仇雪恨。即便我要退，她們也絕不會退?！?p> “血性未退，不愧是祖上出過宰相的世家后代。今日先回家去吧，等女兒后事料理完畢再來找我。”
葉廣川行禮離開。
幾日后，城外某座荒山上，瘸腿男子挖了個坑，將周邊的碎肉扔進坑里。他碎碎念道：“早知如此，就不讓你來都城了，最后落個死無全尸。鬼婆婆比你好一點，尸身還算完整，就葬在幾里地外，你空閑了飄過去看看她?！?p> 林子里，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是一位女子。
“你是易無量？”
“你是楊澈？”
兩人頭一回見，均是一驚。
“你來這里做什么？”楊澈繼續(xù)手上的事情。
易無量從懷里掏出那條項鏈，扔進坑里：“來完成他死前唯一的心愿?！?p> 楊澈眉頭微皺，跳進坑里拾起項鏈，疑惑道：“我不記得他有這個東西。”
“我送的，你當然沒見過。我已兌現(xiàn)承諾，再見?！?p> 易無量轉(zhuǎn)身要走，只聽楊澈道：“聽說你好酒，我身上剛好帶了一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你放心，周圍這么多人護著你，我傷不了你。”
“那誰說的準，酒里有毒怎么辦?！?p> “不會，你一看便知?！?p> 楊澈從腰間取下酒壺扔給易無量，酒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陽光透過它本身，里面有液體在翻滾。
“沒騙你吧?！?p> 易無量打開象牙制的酒壺，酒香一下子飄出好遠。
“百里香？”
楊澈笑道：“姑娘好靈的鼻子，正是百里香?！?p> 易無量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從懷里掏出自己的小茶壺套裝：“正好兩個杯子，你一個我一個?！?p> 兩人并排坐好，楊澈問她：“你怎么會想到送活死人禮物。”
“禮物不是送給活死人的，是送給蟬的?！?p> “有區(qū)別嗎？”
“當然有了。蟬是受害者，活死人是加害者，怎么能一樣呢。”
楊澈笑了：“你可真能裝……大圣人?！?p> 無情嘲諷，但易無量覺得他形容的很貼切，豎起大拇指夸贊他：“還是你形容的貼切，以后就叫我假圣人……嘖，還怪好聽的?！?p> “你……”
楊澈一時語塞，他調(diào)查了易無量很久，自認為對她足夠了解。而且越是了解，越是討厭，討厭她像個救世主一樣，站在高處，施舍人間。但此時此刻，他略有改觀。
易無量輕笑：“怎么？被我的直白驚到了？”
楊澈點頭：“我以為你虛偽、自私又偽善，沒想到還是有點誠實在的?！?p> 易無量大笑：“你還挺了解我。我豈止是你說的這些，還貪財、好色、怕死、愛慕虛榮、小心眼、脾氣差、貪吃……缺點多到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但我有一點好……”
“什么？”
“有自知之明?！?p> 楊澈較有興趣的看著她。
易無量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我從不掩飾我的缺點，而且任由它們發(fā)展。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那都是別人的事。我只關(guān)心我的小日子是否合我心意。按照八十歲的壽命計算，人生不過是兩萬九千個日夜，明日我及笄，證明五千四百個日夜已過去，剩下的每一天我都要更加認真對待，才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通透。易無量是個十分通透之人。楊澈覺得今日留她聊天很正確，他對易無量的一部分偏見就此消失。
“好酒，不過喝完這杯我該走了?！?p> “你沒有想問我的？”
易無量想了想：“你腿怎么瘸的？”
“上一任家主打瘸的?！?p> “你會自卑嗎？”
“以前會，現(xiàn)在不會了。”
“在你喜歡的人面前呢？”
“不會。”
易無量笑了：“看來你也不是很喜歡她?！?p> 楊澈也樂了：“她是誰？”
“我哪知道。但我就是知道你沒有那么喜歡她?！?p> 說完，易無量哼著小調(diào)朝林外走去。楊澈依舊坐在地上喝酒，只是沒了杯子，樂趣少了一半。
“休息結(jié)束。繼續(xù)挖坑?！?p> 探春樓的生意再次火爆，竟是比剛開張時還要熱鬧。因案件明朗，罪人已伏誅，所有會員紛紛上門將退回的首飾復購了回去，還買下了不少新品。淺喜忙的滿頭大汗，史季幫忙到中午，帶著禮物前往左相府。
“今日你及笄，這個送你。”
易無量站在門口迎接前來祝賀的客人，禮物收到手軟。快到用午膳的時候，陰蠡也來了，還帶著宮里賜下的賀禮。
史季感嘆：“無量是財神爺轉(zhuǎn)世吧，自從她’崛起’，禹都的錢都在往她兜里鉆?！?p> 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易無悔曬黑了一圈，不過依舊帥的沒話說：“陛下也是看破她招財?shù)膶傩?，所以才讓她擔任大司農(nóng)?！?p> “廖家這次被點名，恐怕要蕭條好一陣子。廖秉弓可不是個善茬，以后怕是有的對付呢。”
“案件公示中只說廖家與殺人犯有來往，并未提及他們參與其中，可見陛下還是打算徐徐圖之。不過公示中特意提到他們，也有敲打之意。短時間內(nèi)廖秉弓不會搞明面上的事情。”
“可我聽說熾國使團已經(jīng)入都城了。”
“那又如何！他們敢在寧王眼皮子底下搞事嗎？殺人案這種事情陰蠡可以不過問，但勾結(jié)外敵他絕對不會放過。”
史季眉頭輕皺：“我總覺得這次祭典不會太平，你要多加小心才是?！?p> 易無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還有，照顧好老師?！?p> 易無量的及笄禮舉辦的異常隆重，禹都城里的高門嫌貴幾乎都到了，賀禮堆山積海，看的多少女眷眼紅。易無量賠笑一整天，重要的不重要的親戚認了一大堆，走哪兒都有人拉著她說話，嗓子都要冒煙了。
晚上，易無量踢掉鞋子，將自己埋進柔軟的大床。
“小姐，王爺來了。”阿顏在門口通報。
易無量沒有回答，反正那人會自己進來。
“怎么累成這樣？最近沒有練功夫？”
“練個屁，忙死了都?！?p> 易無量翻個身，面對著陰蠡：“你怎么還沒走，是要問彩票分站點的事？”
“不是，擔心你，所以來看一眼，就要回去了?！?p> 易無量嘿嘿一笑，像條蟲子一樣蠕動身體，頭枕在他的大腿上。
“自在爐擴建的很好，我很滿意，謝謝你。”
陰蠡俯身親了下她：“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今日我聽疾風營的兄弟們說，活死人被抓當晚你哭了?！?p> 易無量臉色一僵：“他們怎么說？”
“夸你勇敢又善良?！?p> 易無量無語：“腦補是病，得治?！?p> “那你為何哭?！?p> 易無量有些尷尬，但也不打算隱瞞：“我是真的給嚇到了，就是那種半夜撞見鬼的感覺。但我也要面子呀，所以只能找個理由搪塞?！?p> “那禮物呢？”
“原本打算送去刑部，打友情牌讓他張口，吐點有價值的東西。誰知道提前遇見了，還是那么危險的時刻，只好提前亮出來保命?！?p> 陰蠡猜到里面肯定有’故事’，但沒想到故事內(nèi)容竟是這樣的。果然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易無量，嫉惡如仇。
“我聽說倪姝的婚事取消了？右相是怎么做到讓陛下收回成命的？”
陰蠡冷笑：“那里是讓陛下收回成命，不過是一招貍貓換太子罷了?！?p> “貍貓是誰？”
“倪家庶女。右相的外室，之前養(yǎng)在外面，前幾日接回府上了?！?p> “米汗能接受？”
陰蠡笑道：“破鞋換完璧，要你換不換。反正都是和右相府結(jié)親，右相還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何樂不為?！?p> 易無量感慨：果然利益高于一切。
“倪姝也能接受做個’庶女’，真是能屈能伸。”
“為了留在禹都，不接受也沒辦法。我聽說藍如玨將她許配給楊澈了?！?p> “我的天，楊澈也能要？”
“他好像一直喜歡倪姝?！?p> 易無量嘖嘖兩聲：“看來楊澈不僅腿瘸，還眼瞎。世間大好的姑娘多了去了，非要撿個破鞋當寶貝，難以理解?！?p> 陰蠡卻道：“你不懂，倪姝嫁給楊澈才是真的’倒霉’呢。她原本是楊澈心中的白蓮花，楊澈仰望著她，供奉著她。可現(xiàn)在’蓮花’的形象一落千丈，再加上婚后秉性暴露，楊澈之前有多少喜歡，以后就回有多少厭惡。倪姝以后的日子不會好過的?！?p> 易無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也是她活該，算計我的人，哼！”
陰蠡心里頓時美滋滋的，又親了她一下：“嗯，我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