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欣賞你對老道爺?shù)男㈨槪鲌D報這個人錯不了!”趙遵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吳蘭淚目,自己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被人認可。
“也許你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顛沛流離的生活、各種角色身份的變換和各地游歷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你變得見識過人。在益州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你想問題的出發(fā)點很多,考慮事的角度和立場超乎一般的全面。有此能力做我一個五官中郎將的幕僚綽綽有余!”亦正亦邪的吳蘭足智多謀,而且他膽小怕事的性格決定了他的頭腦更全面,更容易預判對手的陰損奸計,正是趙遵急需的“人才”。
吳蘭剛要說一段感人肺腑要為趙遵效忠的話,趙遵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中心位置上多出了一個宏偉的建筑,雕梁畫棟極是華麗富貴,里面不時傳來一陣陣有人的香氣,趙遵一天沒吃飯了不由得食指大動。
“這是何處?”趙遵問吳蘭。
吳蘭一臉無辜:“我連門都不敢出啊,回長安一年這可是頭回進城!不過……不過我記憶中不記得有這么個樓啊!”
趙遵也能肯定,出征百越前這里還是一片民宅,說明此樓建成不過兩年。吳蘭笑嘻嘻的往趙遵背后一站,等著主公發(fā)話。
趙遵說:“擇日不如撞日,去嘗嘗吧!”
正值晚宴時分,門前車水馬龍出入都是衣著華貴之人,趙遵抬頭一看,幌子上寫著“云仙樓”三個字。
小伙計見有客上門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客人來啦,您訂的哪一席?”
趙遵一愣:“訂席?這是什么講究?”
小伙計解釋道:“咱們云仙樓開業(yè)以來生意興隆,每天都爆滿,想來用飯的客人都會提前半日使喚下人前來訂下酒席,咱們依約給客人‘留席’,到時辰來了就吃不耽誤功夫,若是過時未至便讓與他人也不能抱怨?!?p> “原來如此,是個好方法!今天呢?”
小伙計指了指大堂內(nèi)熙攘的人流,一臉歉意的說:“今天亦是如此,客滿!”
趙遵見小伙計說話得體,雖然沒吃上飯也不生氣,正準備換家酒樓這時吳蘭的作用體現(xiàn)出來了,吳道爺頓時變身成了惡奴,好像回到了和龍虎會歹徒為伍時的蠻橫樣子:“攆客!我看你們這店是不想開了,知道這位官爺是誰嗎?泗水侯,皇帝的外甥,二皇子的大表哥!你們得罪得起嗎?”
吳蘭叫得挺響,引起了不少人駐足,也讓大堂的主事聽見了?!鞍ミ希勤w侯??!真是蓬蓽生輝,小伙計不懂事,快快快,里邊請!”
主事的將趙遵邀請到后院,趙遵這才看明白,除了臨街的高樓,院里邊更是別有洞天。三層以上的樓有五棟,單獨的庭院十幾處,連成一大片。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光是地皮錢就何止千金,更何況這些精美的建筑陳設。
吳蘭看得下巴都掉地上了:“嚯喲,這么闊氣的買賣,不知道是哪位朝廷大員的產(chǎn)業(yè)!”
趙遵也有同感,有本錢、會經(jīng)營仍不足以在京城立足,大買賣必有背景。
趙遵二人被引到了最高的一棟樓的頂層,二人獨占一層,吳蘭很是驕傲:“鬧鬧就有飯吃,這么熱的天樓頂又肅靜又涼快……”
二人剛一落座,美味佳肴如流水一般上了滿滿一席,趙遵抓住小廝的手說:“小二哥,我們還沒點菜呢!”
小二一笑:“東家吩咐什么菜好上什么,伺候不好拿我們是問!”
菜齊之后歌舞姬就到了,還是胡女,跳的是有名的胡旋舞,只見那胡女體態(tài)豐潤唯獨腰肢纖細,每當她做出大幅度的動作,吳蘭都暗中使勁生怕她會把自己的腰折斷。趙遵不像吳蘭這個假道士一樣沒見過世面,但他深知請一個將胡旋舞跳得如此精湛的胡姬需要多少錢,千鶴坊、花御坊這樣大門廳的地方也雇不起幾個,關(guān)鍵也沒多少人能做到。
云仙樓竟讓她為自己獨舞,這面子怕不是一個五官中郎將可有的。趙遵端著酒杯來到窗前,看向外面,那些獨立的小院中也都亮著燈,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打情罵俏的男女,不用問,云仙樓不管可以吃飯,更是一個提供男女情人之間幽會或者招妓的場所,那這里的背景就更復雜了。
“二位客官,可盡興?”主事笑盈盈的來問?!罢乒竦膲蛞馑迹〔撕镁坪门烁?!”吳蘭搶先說道。
主事明顯不是在問他,“趙侯,您覺得……”
趙遵依著窗戶抿了口酒:“麻子,你這是給我演的什么戲?”
主事的一愣,忙讓胡姬和樂師離開:“主公,您還記得小人!”主事跪在地上給趙遵磕頭。
趙遵飲盡了杯中酒:“我做城門校尉的時候雖然懶惰,但北門還去過幾次,你不是酒市的麻子嗎?”
北護軍剛接管北門防務和城門稅的時候由于不懂行弄得一團糟,是郭華請了一群市井之徒才穩(wěn)住了局面,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這些人和北護軍的弟兄們混在一起,私交很深。
“對對對,小的正是麻子九!主公您真是好記性!”
“哼,裝神弄鬼!你們六哥呢?”
麻子道:“嘿嘿,六哥聽說載您的官船今天抵京一早就去碼頭迎接您,結(jié)果白等了一上午,他便去您府上候著,直到您來小的才派人去請他,估摸著就快回來了?!?p> 皇帝回鑾,跟隨的后宮嬪妃宮女太監(jiān)不計其數(shù),還有數(shù)不清的大小官員和家眷,再加上護衛(wèi)的禁軍三四萬人,數(shù)百艘船一個月都拉不完。為了安全起見官船的行程對外保密,郭華能準確的知曉趙遵回來的日期和船只,可見其情報能力有多強。
不多時,“咚咚咚”樓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一開郭華沖了進來:“主公!”郭華納頭便拜,趙遵見他一身大汗,不用問就知道是一路跑回來的。
趙遵就這么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郭華,好半天才說:“穿綢裹緞的大財東郭老板,還是我認識的市井六哥嗎?”
郭華忙再拜:“郭六在您面前永不敢稱‘東’,主公,您看到的一切都姓趙!”
“什么?”趙遵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我給你的錢……”
“都在這兒了!”
趙遵臉上的肌肉跳了幾下:“郭華,你拿我的錢開窯子!”
郭華了解趙遵,爬起來說:“酒樓,咱開的是酒樓!小的知道您愛惜名譽,云仙樓一個小姑娘都沒收!”
趙遵怒指外面的那些小院子:“這些是什么?這些男女又是什么人?”
郭華解釋道:“主公,哪家酒樓沒有留宿的客房,男歡女愛的事咱們也能攔著??!”說著看了看吳蘭。
“自己弟兄,說吧!”
“有些時候有些話會在酒桌上談,但有些時候有些事只有在床上才會講。小的已經(jīng)布置好了,只要進了云仙樓這個院子,保證任何一條重要的情報都不會漏掉!”說完郭華垂手站立等著趙遵訓話,說實話他真有點擔心,頗有君子之風的趙遵反感自己下三濫的收集情報的手段。
過了好一會兒,趙遵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的說了句:“辛苦你了,做的不錯!”
郭華大喜:“不辛苦不辛苦,為主公辦事肝腦涂地咱也心甘情愿!”
吳蘭一看,有個馬屁精和自己“爭寵”,站出來挑刺:“這位仁兄,你花了主公那么多錢,弄到點什么情報?”
面對吳蘭的挑釁,郭華輕蔑的回擊道:“開業(yè)九個月來所有的有價值的情報一一記錄在冊!”說著讓麻子去取,不多時麻子抱來了一大摞成卷的文檔都封著火漆,“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請主公過目?!惫A還了吳蘭一個白眼。
吳蘭面子上掛不住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胡編亂造的,你不妨說件最近探知的大事,真假立斷!”
郭華瞪了吳蘭一眼,心說這廝怎么比自己還讓人討厭,在主公面前得讓他心服口服:“好!說就說,據(jù)可靠消息,陛下最近身體有恙!”
吳蘭一愣:“你耍我呢!有恙就是小毛病,皇帝身邊的人都未必看得出來,我上哪兒判斷真假啊,去問皇帝??!”
郭華得意的一笑:“你見不著皇帝,可別人未必見不到??!”
吳蘭看向趙遵:“主公……”
趙遵皺眉道:“數(shù)日前我在碼頭護送皇帝登船,那日陛下精神矍鑠步履輕盈,不似有恙?!?p> “怎么樣!現(xiàn)眼了吧,主公說皇帝好著呢!什么狗屁可靠消息,都是編的!”
郭華沒有立即反駁,看了眼麻子,麻子退出去守住了本就安全的大門:“主公,昨日宮中的太醫(yī)令王朗和長安城中的大藥商賈勝在甲字五號飲酒,席間二人屏退了侍者和樂姬,小的通過銅管偷聽到了二人的密談。賈勝通過王朗將藥材低價購入高價邁進皇宮,二人四六分賬。二人商談好了所需藥品數(shù)量之后,王朗有額外要了幾味藥,特別吩咐賈勝要不吝金錢買最好的藥材。這引起了賈勝的好奇,再三追問王朗才說皇帝微恙,最近心神不寧夜不能寐,病因是宮中一位嬪妃流產(chǎn)身亡,皇帝受到了驚嚇?!?p> 趙遵點點頭:“確有此事,聽說陛下非常難過。”
郭華見吳蘭皺起眉頭,以為自己的贏了,剛要點風涼話,吳蘭突然開口問道:“王朗要了那幾味藥?”
郭華以為吳蘭還在掙扎不肯服輸,隨口說出了聽到的幾味藥:“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慢慢學就行啦!”
吳蘭卻道:“要么是你在說謊,要么姓王的沒說實話!”吳蘭語出驚人,郭華面露不悅:“你什么意思?郭某曾經(jīng)發(fā)誓做主公最忠實的‘走狗’,你敢懷疑我的忠誠!”
吳蘭道:“你憑什么做主公最忠實的‘走狗’,把我往哪兒擺……”
趙遵被這倆活寶氣得鼻子都歪了:“吳蘭,不要胡說!到底哪里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