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氣六錢,過半兩,丁類寶器一件!”
來自姜叔夜腦海中的這道聲音,悠遠(yuǎn)詭秘,蕩人心魄。
合著氣運……還論斤兩???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眼前便出現(xiàn)了一片死的世界。
白骨遍野,黃沙漫天。
大片大片濃烈如血的花,盛開在這一方世界。
石蒜般粗陋的根須深深植入沙土,傲然伸出纖細(xì)的莖葉,穿過每一處白骨縫隙,靜靜徘徊在幽冥地獄。
一幅“白骨生花”的詭異場景,驀然而現(xiàn)。
而白骨與彼岸花海之間,一座九層飛檐閣樓,高聳巍峨……
牌匾上“彼岸閣”三個字,龍飛鳳舞,筆力遒勁。
左右一副楹聯(lián)書曰:“黃泉照彼岸,五氣藏幽冥”!
眼前的場景,姜叔夜已經(jīng)不止一遍見識過。
穿越當(dāng)天,他和彼岸閣簽訂了一份契約。
十日之內(nèi)至少獻(xiàn)上一種氣運,否則用自己的生魂代替。
不過這座聳立死界的樓閣,并非只知索取,而是有相應(yīng)的回報。
獻(xiàn)祭亡者氣運,可兌換獎賞。
當(dāng)初姜叔夜是極為抗拒的,公侯之子已然是最好的金手指,各種資源信手拈來,何必拿性命豪賭呢!
結(jié)果“彼岸閣”不講武德,硬是逼著自己按了手印。
這七天,差點兒被它逼瘋!
氣運這玩意兒,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況且收集氣運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在亡者頭七之前攝取。
否則魂魄散盡,氣運也會隨之消亡……
能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真不多。
好在今兒個聽到有人議論盧府辦喪事,這才算有了一線生機。
不然,等到十日期滿,他就得獻(xiàn)祭自己的生魂!
姜叔夜手心的骨紋再次亮起,一枚殘破的銅錢豁然出現(xiàn)在掌心。
一面寫著“彼岸通寶”,另一面是繁冗龜紋。
大小倒是和東夏流通的錢幣一樣。
“啥呀,這是……寶器?”
這特么不就是冥幣嗎?
玩兒我呢……
他心里吐槽了一句,等著出廠說明。
俄頃,彼岸閣扔出一句話。
“金龜錢,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錢買天下!”
啥意思,搖錢樹嗎?
“喂,咋生錢?。空f明白點兒……”姜叔夜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
彼岸閣進(jìn)入了宕機狀態(tài),沒理他。
此刻靈堂內(nèi)哀聲四起,誰也沒注意到姜叔夜的古怪行為。
照理說,安陽侯府的小侯爺缺錢嗎?
還真的缺!
前主在教坊司的賬,可還都掛著呢!
一月一結(jié),一月一頓鞭子……
眼下錢袋里的,不到十文。
姜叔夜苦笑一聲,將金龜錢握在手中,沖著棺內(nèi)的盧大人深鞠一躬,轉(zhuǎn)身離開。
可就在經(jīng)過盧家小姐身前時,他的腦子里又出現(xiàn)了一幅場景,如臨其境。
古樸雅致的書房內(nèi),盧大人秉燭夜讀。
門扉輕啟,盧家小姐蓮步款款,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笑靨如花。
“阿耶,這是女兒親手烹制的,您老嘗嘗……”
盧大人放下手中書卷,面沉如土:“端走,老夫知道你什么意思!”
“阿耶,女兒與端木郎君情投意合,他家貴為皇親國戚,予盧府予您都有益處,為何不允?”
“住口,滾!”
這一夜,月黑風(fēng)高,正是盧公暴斃而亡的那個晚上……
桌上一封信箋,也被盧小姐揣入袖中。
姜叔夜腦袋嗡地一聲,即刻意識到方才腦海中的畫面,有多駭人聽聞。
沒想到吸走盧大人氣運后,順帶攝取了他生前記憶。
怪不然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充滿惡意。
原來……
姜叔夜就那么一動不動,死死盯著桃面蛇心的可人兒。
一旁的盧老夫人連著咳嗽幾聲,卻絲毫沒有打斷這個登徒子的輕浮之舉。
盧府上下對姜小侯爺剛有的一絲好感,瞬間也跌至冰點。
這家伙,終于露了出狐貍尾巴……
盧小姐被他瞧得嬌軀一顫,面色慘白,退后幾步怯生生道:“小……小侯爺請自重!”
姜叔夜嘴角噙著笑意,鷹隼般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盧大人泉下有知,那碗蓮子羹定是想念的很,記得在他靈前擺上一碗!”
“蓮子羹……”
七日前那晚的一幕幕,瞬間涌入盧小姐腦海。
突然,她像是失心瘋了一般狂吼道:“不是我……不是我!”
撕心裂肺的一句話,登時讓盧府上下一片茫然。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姜叔夜。
這個登徒子,簡直欺人太甚。
韓氏趕忙上前扶起癱軟在地、滿口胡話的女兒,沖著姜小侯爺怒斥一聲。
“兩位請離開我盧府,來人,送客!”
主人下了逐客令,姜叔夜也不惱怒,反而沖著盧小姐輕描淡寫道:“接下來怎么做,你應(yīng)該知道!”
之所以沒有當(dāng)場揭露真相,也是念及盧府大喪,又得盧公恩遇。
況且無憑無據(jù),說出來未必有人信。
倒不如嚇一嚇盧家小姐,倘若良心未泯,自會前去京兆府領(lǐng)罪。
若仍舊執(zhí)迷不悟,安陽侯府可不是吃素的……
主仆二人出了盧府,老魏砸巴著干裂的嘴唇,斜睨了一眼姜叔夜。
明義坊大小青樓里,這位爺放肆慣了。
對待良家女子,這倒是頭一回。
本以為他生了一場大病轉(zhuǎn)了性,沒曾想……還是這副德行。
可與盧小姐那番對話,怎么聽得人稀里糊涂?
“小……竹九啊,今日之事我替你瞞著,往后可不許這樣了!”
“竹九”是姜叔夜的表字,算是老魏這么多年稱呼他最尊敬的一次。
可小侯爺此刻腦子里,滿是七日前那一幕喪心病狂的畫面。
不過其中一個疑點,卻是令人費解。
盧公趕走女兒后,那碗蓮子羹的確喝了下去。
但卻沒有立即毒發(fā),而是沉沉睡去……
待得盧小姐去而復(fù)返,盜取信箋時,盧公甚至還聽到女兒在耳邊輕聲呼喚。
“醒醒,阿耶?”
繼而有些自責(zé)地喃喃了一句:“女兒不孝,您只當(dāng)是昏睡幾日,好好歇歇……”
從她只言片語中不難看出,似乎并沒有存心加害親爹的念頭。
況且坊間傳言,盧公是死于心疾。
醫(yī)官更沒膽子欺瞞堂堂御史中丞闔府上下。
看來這碗羹里加的料,非比尋常。
還有那封信?
如果猜得沒錯……盧小姐是被人騙了!
“端木麟……”
姜叔夜咬牙切齒地咕噥了一聲,有點后悔那腳踹得太輕了。
惟愿盧小姐能悔過,將真相公之于眾,還她阿耶一個公道。
意難平的小侯爺出了盧府,吐出一口濁氣。
自己雖是公侯之子,可畢竟沒有官身。
這種事,神都每天不知道發(fā)生多少,哪兒管得過來啊?
還是先保住自己這條小命要緊。
“走吧,去明義坊喝兩杯!”
姜叔夜言罷,瞥了眼魏老鬼腦瓜頂上氤氳的旺盛黃氣,嘖嘖稱奇。
彼岸閣“清紫黃紅黑”五大氣運,可是有講究的。
如清氣,無色無雜,乃圣人之氣,超凡脫俗。
可兌換甲上最頂級的寶器圣物。
紫氣為真皇龍氣,人間帝王,天之驕子,能換乙等神物。
黃紅二氣則是凡人鴻運,種類繁多。
什么文曲運、武曲運、財運壽運子孫運等等,桃花運也算。
當(dāng)然,黑氣中的厄運亦是其中之一。
哪兒個倒霉鬼掉進(jìn)糞坑,亦或是吃東西噎死,他的特殊氣運也能兌換獎勵。
十世衰人嘛,人中極品!
老魏腦際的鵝黃色氣運,可是在盧公文曲星運之上。
但他只是侯府一個護(hù)院武奴,這氣運……有點兒夸張?。?p> 除非……
這個世界是有“修真”一說的,至于飛升成仙,長生不滅……聽過,但沒見過。
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
既扎心,又諷刺。
可眼下的世界,真的有無限可能。
天下儒佛道武四家強者大能,明役龍虎,幽攝鬼神,功起朽骸,修參造化……
以凡人之軀窺破天道,傲睨眾生!
穿越后與前主記憶相融時,自己便生出了一個樸實無華的念頭。
享受幾年富家翁日子,再找個宗門尋長生之法……
可惜不講武德的“彼岸閣”硬是逼自己簽訂契約,過了七天心驚膽戰(zhàn)的日子。
接下來,還得滿世界尋死人,攝氣運……
修行的念頭,只能先放一放嘍!
“今兒個又是什么名目?”魏老鬼邊走邊問。
前主也是奇葩,逛青樓還得找個由頭。
但凡皇歷上提到宜出行,那必須準(zhǔn)點報道。
姜叔夜嘿嘿一笑:“絕處逢生,當(dāng)慶祝一番!”
“啥意思?”老魏問完,看了眼他緊握的右手。
方才從靈堂出來就覺著不對勁,該不會,從人家棺材里順了什么物件兒吧?
姜叔夜聳聳肩,將雙手?jǐn)n進(jìn)袍袖,故作神秘的朝著明義坊方向努努嘴。
整個神都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莫屬勾欄瓦肆,紅樓妓館……
不去那里,彼岸閣的買賣怎么做?
盡職盡責(zé)的姜小侯爺邁著小四方步,瞥了眼盧府對面的屋脊。
數(shù)十道黑影兒“颼颼”幾聲,瞬間消失無蹤。
出了盧府小巷,崇安坊正街一隊騎兵,列陣以待。
陽光灑在黑色盔甲上,映射出噬魂般的幽暗光澤。
騎士們腰間分別挎著四尺長刀和擎張手弩,軍容整肅,聲勢赫奕。
胯下丈余高的戰(zhàn)馬,通體黝黑锃亮,渾身披覆著麟光重甲。
周遭百姓見鬼了似的紛紛閃避,躬身而行,眼神透著駭然驚恐。
天策府的“影騎”,誰見了不肝兒顫……
方才闖進(jìn)盧府的端木麟一伙兒,自崇安坊另一條坊道而來,沒瞧見正街的天策府兵馬。
否則,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盧府放肆。
為首的騎曹參軍瞅見小侯爺,趕忙下馬行禮,緊接著大手一揮,從騎兵身后駛來一駕馬車。
楊柳木車身,漆皮脫落大半,輪轂裹的鐵皮,銹跡斑斑。
若不是有一隊天策府影騎相隨,誰會知道這是屠帥之子的座駕。
還沒等姜叔夜鉆進(jìn)馬車,胖墩墩的參軍湊過來悄聲道:“稟郎君,方才侯府來人說,國舅府的端木三爺?shù)皆L!”
這么快就找上門了?